第268章 我好似明白了
董运坤的眼角抽动，想要再开口劝解几句。
毕竟身前站着的人，是他不能轻举妄动的颜姑娘，这要是眼前立着旁人，早就被他一声令下，数百叛军便可抽刀上前。
眼前这人不一样，就算是有着耶律明捷的谕旨，只要是耶律明捷不曾亲自到场，整个大燕江河之内，除了被封为天策上将的拓跋硕，没有人敢随意动手。
那醉仙楼之内，出连扈已然再次走来，立在了颜初谣的身后。
出连扈侧着身侧，在颜初谣的耳侧小声耳语数句，颜初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的眉头微蹙，手中握着的长剑也跟随身躯轻轻颤动。
其后将一腔的怨仇，对着这场中的众人发泄了出来。
颜初谣将手中长剑直指董运坤，开口高声言道：“董公子，奴家与你讲清楚，他不可能是废物。”
“就算是没了一身修为，他也依旧比你要强，要比那如今坐在金銮之上的那人要强！”
“颜姑娘，此话出口，落在天子陛下的耳中，届时，当真失去了陛下的宠幸，我看你……”董运坤阴沉着脸回道。
“看我如何？”颜初谣说着已经将手中长剑收回到了身后。
她抬头怒瞪董运坤一眼：“奴家虽是清倌人，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哪个男人，才能在世间立稳脚跟，反倒是董公子，自己做了一些什么勾当，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哼！”颜初谣又在一声冷哼之后，利落折身向着阁楼内走去。
数步之后，颜初谣又传来一声言语：“还请姐姐拦下这些疯狗，等我片刻，与姐姐今日闹一次这帝都长安城。”
出连扈的手中把玩着两把短匕，又靠在了醉仙楼的大门一侧，笑着应道：“颜姑娘可以放心，有咱们在此守着，只要不是天字号的大境界高手到来，没人能入到这醉仙楼之内。”
她说的咱们，便不止是她一人。
她也在稍后就昂首，望向了不远处的街巷。
在那里有一个抱着禅杖走来的吐蕃僧兵，出连扈口中的咱们，便是也有了他一份。
回到醉仙楼之后，颜初谣就单手扶着琴盒，快步登上了通往二楼的木梯。
正午之后，因为叛军与董运坤来闹过一次，便是让今日醉仙楼没了生意，所以颜初谣此时深入醉仙楼的深处，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等到她回到了原本的房屋之内，谢风流早就坐在了一张木椅之上，静静等待她的到来。
“颜姑娘。”见到颜初谣走进屋内来，谢风流已是匆忙起身，就对着颜初谣躬身行礼。
“公子何必跟奴家客气？”颜初谣目光微微偏转，语气有些冷淡地与谢风流说道。
但她面容之上的神色，却早就没了在醉仙楼之外的那抹怨恨。
可要说就在短短时间内，彻底化解了心中的忧愁，颜初谣肯定做不到。
颜初谣回到了书案之后，将身后的琴盒取下，抬手从琴盒当中取出了木琴，缓缓道：“谢公子，不如听奴家弹奏一曲可好？”
谢风流深呼吸一口，脊背挺得笔直，眼眸当中露出几分坚定神色。
却在抬头之后，也瞧见了颜初谣眼眸当中深埋的一丝幽怨。
他依旧没有低头，而是很诚恳地说道：“颜姑娘，我有些要紧事情，需要立刻就离开帝都长安城内，请颜姑娘相助于我。”
颜初谣低下了脑袋，不去看谢风流的方向，因为她害怕她心中一软，就给答应了下来。
她的手指随意拨动琴弦，又轻咬嘴唇，呢喃道：“谢公子是要听哪一曲？”
谢风流往前两步，就立在了房屋正中。
他双臂高高扬起，又深深作揖，好似害怕颜初谣不能听到他的话语，他高声说道：“颜姑娘，我家娘子如今被围困在河东道雁门关之内。”
“我想请颜姑娘送我出城，待到出城之后，我就可北上，有我在，我家娘子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颜初谣深呼吸一口，冷声问道。
谢风流双手落下，抓起了衣衫下摆，很认真地回道：“是在去年秋。”
“哼。”颜初谣摇摇头，也有一声琴音轻颤，她嘴角浮现一抹假笑：“去年秋吗？”
“奴家为何会听说，那一场婚事，最终是被卫梓玄搅和，所以你们不算是成亲，就算是你承认，她未必会承认，这天下人也未必会承认。”
“谢风流，你如今就算是去了河东道，到了雁门关外，就一定能见到她？”颜初谣又问道。
“能见到又如何？如今你修为散尽，见到了也只会成为一分负累，不如留在帝都长安城内，在这里，好歹有我护你周全。”
“就算是耶律明捷与我翻脸，我也有把握带着你逃回江南道去。”
谢风流没有回话，他依旧用双手抓着衣衫下摆。
他的拳头握得很紧，不是因为颜初谣直呼他的名讳，是因为他觉得这事情必须要去做。
可正如颜初谣所言，他如今修为尽散，没了修为，哪怕曾经有着再大的名头，那也是曾经的事情。
或是往后修为有机会再度驾临其身，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现在要说的是如今，是眼下应当如何如何，理应要如何如何。
所以，他在挣扎许久之后，还是拒绝了颜初谣的提议。
谢风流的语气愈加坚定，是将之前的市侩与油滑，都丢在了身后，没有了修为，他谢风流也还是曾经那个谢风流。
平日里可以不去计较，可以与人儒雅随和，甚至可以去低头，去谄媚，去恭维。
但如今不行，现在与他相连的，是很要命的事情。
他松开了握着衣衫下摆的手，但依旧是拧成了一个拳头，他说道：“她现在需要我，我不管如何，都要到她的身边去。”
颜初谣抬头，从谢风流的身上打量了过去。
她长长叹息一口，双手沉沉按在了木琴之上，若不是这把琴跟了她很久，她实在舍不得，她都有心思，取出身后的长剑，也将身前的这一张木琴，直接斩断。
“我要是不应，也是不允，你又能如何？”
谢风流听到这一言之后，目光瞬间空洞，失去了神采。
他努力去争取的东西，现如今，竟然也会被旁人的一句话打破。
他自嘲笑笑，抬头又看向了颜初谣的身影所在。
却不经意之间，眼眸落在了那画卷之内。
那画卷是杜书圣的真迹，他心中陡然想起了当初颜初谣对他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话就响彻在了他的耳际。
这幅画卷，是杜书圣当年，被人以心爱的女子相要挟，要他让出手中的权势。
他便抬笔作下此画，此画成型之后，杜书圣四步成圣，天穹有宏光下落，有仙鹤盘旋。
杜书圣一飞冲天，去将他心爱的女子救下。
谢风流在看到了那画卷当中的背影之后，似是瞧见了杜书圣当年的决绝。
是了，杜书圣当年与他今日的情景，又是何其想象。
没有退路，亦是没有前路。
往前走一步，是万丈深渊，但依旧要往前去走，因为停滞在原地，或者是心中生出丝毫后退之意，那带来的，将会是更加可怕的灾祸。
杜书圣没得选，谢风流有的选，但他不喜欢眼下的选择。
所以，这便也是没得选。
他抬手，指向了画卷当中的那道身影，对着颜初谣问道：“颜姑娘可曾知道，画卷中那人，为何始终在前行，却不曾回头吗？”
颜初谣原本从谢风流的眼中，看到了那一丝空洞，还在心中谴责自己，是不是做下了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这转瞬就听到了谢风流的这般问话。
她转头，看向了身后高悬的画卷。
一眼看去，她的心境莫名其妙就乱了。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急忙回头，摒起了呼吸，赶忙摇头道：“不曾知晓，杜书圣画卷中的意思，世间想来无人能够解读。”
谢风流点点头，他抬手将袖口掀起，露出了半条手臂。
他突兀笑笑，那笑容很朴实，或是笑容之后，藏着一些让颜初谣心中发怵的东西，她记得最初与谢风流相见，他的脸上就是挂着这种笑意。
谢风流说道：“这画卷中的意思，我好似明白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