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当我们重新联合
“如你们所见，鞑靼人的军队已经来了。”
“我从东方的特拉比松而来，曾无数次目睹鞑靼人在我们希腊的土地之上肆虐。”
站在人群的正中央，安娜目光环视四周，微微压着嗓子说着：
“事实上，我从不避讳谈起鞑靼人的强大，因为刻意去侮辱我们的对手，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在侮辱那些曾经和他们战斗过的，我们希腊人的祖先。”
“在今天之前，我们并非没有反抗过，但他们实在是太强大了，因此无一例外，这些反抗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
“黑海岸的狄奥多罗人不行，本都山脉的特拉比松人不行，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将自己视为东罗马正统的伊庇鲁斯人和尼西亚人也不行。”
“从两百年前到现在，几乎所有的希腊族群都在鞑靼人的手上饱经失败。自两百年前鞑靼人崛起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哪怕一场胜利。”
“就连如今的我，也无法向你们做出承诺，能够带领雅典人，在正面战场上打败他们。”
……
带着一丝清冷味道的声音在人群之中缓缓流淌着，在人们安静下来以后，许多的东西，哪怕被安娜以一个相当直接的方式摆在众人的面前，也没有激起太多的水花。
沉默——
众人给予安娜的回应，只有如同死水一般的沉默。
……
是啊，他们是失败的。
不论是自诩为正统的尼西亚人，还是特拉比松人或者狄奥多罗人，这些国家并非没有反抗过奥斯曼的军队，可他们都失败了。
对于安娜所说的话，在场的人们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些雅典市民的眼中，安娜所说的一切才是正常的，是真实的。
和那些叫嚣着奥斯曼人不过是一群虫豸的其他贵族不同，安娜的话语很显然更加符合他们的认知：
如果那些奥斯曼人真的是虫豸的话，先前被打的抱头鼠窜的他们又是什么呢？
岂不是连虫豸都不如？
……
可令他们真正感到悲伤的，不是作为希腊人的自己能否接受失败，而在面对过于强大的对手时，他们甚至已经习惯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感觉。
当习惯了失败以后，雅典的人们甚至已经快要失去幻想胜利的能力了。
因此，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
所有人都在紧握着自己的双拳，看着被人群围在正中间的安娜，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是继续战斗下去，还是面对敌人交出自己的武器，放弃所谓无意义的反抗？
人们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下意识的觉得，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
“可是各位，鞑靼人真的无法被战胜吗？奥斯曼人真的强大到可以轻易击溃他们的所有对手，让整个欧洲都在所谓真主的感召之下颤抖吗？”
沉默与寂静之中，安娜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刚好能被所有人清楚的听见：
“当然不是！”
“或许其他人不清楚，但作为科穆宁家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要知道，这些鞑靼人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在先祖的时代，科穆宁曾经带领东罗马击溃了鞑靼人建立的，强大的塞尔柱帝国。那在这个时代，我也理应能够带领你们击溃他们。”
……
“所以，我们与先祖的不同在哪儿？”
安娜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在场的人们，他们的头脑，他们的心灵，却开始不自觉的跟着安娜的话缓缓思考起来。
……
是啊，我们和先祖的区别在哪里呢？
尼西亚人无法打败鞑靼人，特拉比松人无法打败鞑靼人，狄奥多罗人和雅典人也无法打败鞑靼人。
为什么希腊人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所谓的希腊，所谓的罗马，和雅典、特拉比松、尼西亚的区别到底在什么地方？
……
答案显而易见。
……
“单独的我们没有办法战胜他们。”
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人群中一个年迈的老者。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尊重的年龄，因为年龄往往意味着同等级别的智慧。
“单独的我们没有办法战胜他们，只有所有的希腊人联合在一起，我们才有战胜鞑靼人的希望。”
……
“不，不是这样的，单凭希腊人还不够！”
打断老者话语的，是一个年轻的面孔。
“我们需要整个东罗马的力量，我们需要整合我们能够整合的一切！”
“阿莱克修斯大帝当初带领着整个巴尔干、小亚细亚的罗马人和鞑靼人战斗，所以他才能够成功！”
“我们应该被整合……我们应该联合！”
“只要联合整个罗马的力量，那一定就能够战胜这些鞑靼人！”
在人群之中，这个年轻人瞪大着双眼，眼中精光闪烁，满脸振奋的高声呼喊着什么，就仿佛在长期的迷茫之后，终于看见了世间的真理所在。
……
“可我们没办法整合整个罗马？埃及人已经被马穆鲁克教团统治很多年了，他们甚至已经不再信仰上帝，耶路撒冷和安条克也都不再和我们站在一起。”
……
“没关系，那我们可以先整合所有希腊人的力量。”
……
“可希腊现在已经四分五裂，就只剩下摩里亚和雅典还在希腊人自己的手里。”
……
“那又如何？生活在这些土地上的，依旧是希腊文化的人民。哪怕统治者能够杀死他们的肉体，折磨他们的精神，却无法操纵他们的意志！”
“他们依旧还是一个希腊人，到死都是！”
……
渐渐的，原本安静的人群，开始再一次的争吵，或者说“辩论”起来。
只是这一次，人们争论的不再是如何逃跑，不再是那些鞑靼人的军队有多么可怕，而是罗马，以及作为罗马人的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够战胜那些恐怖的敌人们。
在不知不觉之间，雅典人对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
可随着争吵越发激烈，广场上的人群反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闭上嘴，转而用目光看向人群之中的安娜。
是的，在再一次被“引导”之后，他们想要聆听这位“统治者”的意志，想要在牧羊人安娜的带领下，从“狼灾”的肆虐之中生存下去。
……
“安娜陛下，我们全希腊人的王者，尊贵的雅典国王，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
当这句话主动从人们的口中被说出时，安娜便知道，她已经赢了——最起码赢了一半。
不论未来，她是否能够带领这些人长路归乡，但最起码，在今天，希腊文明将在这个星球上继续延续下去，而不是在战争与肆虐中沦为鞑靼人肆意践踏的傀儡。
这样的结果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足够珍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