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盼盼

徐州张尚书建封有爱妓关盼盼①，善歌舞，雅多风态。尚书既殁，旧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不嫁，居是楼十馀年。有诗三首，其一云：“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其二：“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②。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其三：“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自埋剑履歌尘散③，红袖香消二十年④。”

白乐天爱其诗，和之云：“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香消拂卧床。燕子楼中更漏永，秋宵只为一人长。”“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⑤，争教红粉不成灰。”“细带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起即潸然。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二十年。”又赠绝句讽之：“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⑥盼盼得诗，反覆读之，泣曰：“自我公薨背⑦，妾非不能死，恐千载之下，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乃答白公诗曰：“自守空房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旬日不食而死。

东坡尝夜登燕子楼，梦盼盼。因作小词云：“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愁新怨。异时对南楼夜景，为余浩叹⑧。”

【注释】①张建封，少颇属文，好谈论，慷慨负气，以功名为己任。唐德宗贞元四年（788），以建封为徐州刺史。　　②玄禽，玄鸟，即燕子。燕子每年于春社时来，秋社时去，故称社燕。　　③“散”，原本作“绝”，据《唐诗品汇》改。　　④“二十年”，《类说》卷二十九、《唐诗品汇》卷五十五及《全唐诗》卷八百二俱作“一十年”。又下引白居易诗“叠在空箱二十年”之“二十年”，《白氏长庆集》卷十五亦作“十一年”。按：关盼盼三首，据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卷十五《燕子楼三首》序称，应是当时司勋员外郎张仲素所作，而白氏和之，后世讹传为关盼盼作。《全唐诗》则张仲素（卷三百六十七）、关盼盼（卷八百二）两收之。　　⑤白杨，墓间所植树。　　⑥按：《白氏长庆集》卷十三此诗题作《感故张仆射诸妓》，而此“诸妓”中显然不包括关盼盼。　　⑦薨背，对死亡的敬称。　　⑧“余”，原本作“徐”，据《东坡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