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佶的想法
一贯轻佻随意的赵佶头一次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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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童贯在心里干着急,眼神时不时便在两个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人之间跳跃,急得唇干舌燥。
官家如今病的如此之重,现在好不容易才寻得了赵翊这个能救急的,时间紧迫,可不兴这般消磨时间。
眼见着圣上再次张了口,略微干燥的上下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是准备说什么话,童贯瞬间喜上眉梢,官家终于要说重点了。
他稍稍放下心来,静立于一旁等待着下文,只听皇帝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路上可还顺利?”
童贯刚刚舒缓的面部一僵,此刻万千情绪凝结在心头。
赵翊也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赵佶开口第一句竟是关心自己的状况。
反应过来后赵翊便恭敬的顺着话回答:“承蒙官家厚爱,路上一切顺利。”
“无事便好。”赵佶颔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此人自小生活在山林之中,鲜少外出,方才只是对视片刻就担惊受恐,想来见识短浅,他若是以至尊的身份加以拉拢,定然会让此人死心塌地。
“朕与你同父同母,为一胞兄弟,实乃世间最为亲近之人。”
赵佶有意说的温和,想要将赵翊引进他准备好的亲情圈套中。
“连枝带叶,同盘而食。”
“说的便是你我二人。”赵佶自登基以来头一次舍了“朕”这一自称,试图拉进与赵翊的关系。
兄弟?你我二人?
看着眼前正动之以情的皇帝,赵翊心如止水。
但冷静归冷静,面上还是得做足功夫,赵翊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慌忙道:“贱民何德何能......”
赵佶见对方的反应如自己料想一般,当即心里大喜,直接步入正题。
“朕有病在身,难以下榻,但朝政之事不能荒怠半分。”
“加之朝中局势不稳,朕患病一事不敢轻易外泄。”
“你我既为手足兄弟,便应当休戚与共。”
赵翊回忆了一番,发现赵佶现如今处境的确不佳,他的继位充满了巧合。
本来宋哲宗病死后,宰相章惇主张依礼、律,当立哲宗的同母弟简王赵似,但向太后不愿意再立哲宗生母朱氏的儿子(也是赵似的生母)故而将赵似排除在外,又因为申王赵佖患有目疾,故而皇位转来转去还是到了赵佶这里。
也难怪赵佶如此心急,本来便是因为身体健康才得的皇位,现在又身患重病,难免会被朝中一些大臣攻击。
赵翊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尽管刚刚都以兄弟相称,但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赵佶心里怎么可能真的认同他这个小民是亲兄弟,无非是自身利益在前。
他才不会傻到仅仅听了对方几句话就忘乎所以。
想到此处,赵翊应下:“贱民自小乡野长大,身份低贱,怎敢妄称天子胞弟,能为官家尽忠已是贱民的福分,不敢奢求其他。”
“好,好。”
赵佶面色展现笑意,可笑着笑着,心里却越发没底,看着眼前这样健康的亲弟弟,他突然生出了些许害怕。
为了防止从乡间来的小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赵佶有意掩饰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
“所幸朕患得是小病,多加修养就应无大碍,待朕病愈之日一定会厚赏与你。”
在“小病”这个字眼说出后,本来还保持沉默的童贯眼神突然有些飘忽不定,虽然只是一秒,但还是被赵翊看了个清楚。
卧病在床的赵佶生怕赵翊不信,为了证明自己身体状况尚且可以,他试图坐直,身体因此本能的向前倾了一个角度,却在屈弓的一瞬牵扯到了伤口。
刀剜般的疼痛渗入骨髓,赵佶瞬间疼的精神恍惚,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面容间闪现出明显的痛苦神色。
赵翊一愣,这……这是发病了?
童贯暗叫不妙,瞬间明白圣上刚刚的动作定是牵连到了病处,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小白瓷瓶,情急之下就想上前为皇帝上药,可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锦被,就被赵佶颤颤巍巍的话打断。
“张译…候在外面,朕已经嘱咐过了,你出去之后他自会告诉你具体事宜。”
赵翊亲眼目睹赵佶的变化,加上一旁童贯的反应,猜到是犯病了,他也不再多逗留,俯身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不要让赵翊知道朕患了何病。”赵佶稍稍缓了片刻,开口叮嘱童贯。
童贯瞬间明白刚刚自己太过冒失,他心里微惊,忙想俯身请罪,却听见皇帝的声音。
“药。”
童贯慌忙询问:“官家,可是又犯病了?”
赵佶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右手胡乱挥动,断断续续的开口:“快,快上药。”
童贯不敢耽误,慌忙应下,他半蹲着身子,双手小心翼翼的掀开锦被,刹那间,一股肉腐的气味弥漫开来,入目的便是一双肿胀不堪的双腿,筋骨处长着硕大的脓肿,右腿内侧甚至已经腐肉成片,溃烂的脓包淋沥不尽。
童贯颤着一双手,再三稳住心态,方才用左手稳住右手,轻轻的撒上药粉。
“嘶。”巨大的疼痛让这位年轻的皇帝苦不堪言。
“官家,这病情着实不能再耽误了,您需得下定决心啊。”
童贯所言之事便是太医局林长生所建议的切口排脓,但赵佶一直畏惧疼痛,始终不肯应允,以至于拖到了今日,双腿病状已经惨不忍睹。
赵佶好不容易才意识回笼,刚刚经历过生死痛苦,他根本无心关心其他,只想着能舒坦一日便是一日,当下竟不再理会童贯,只是费劲的抬起右手,朝里侧挥了挥。
童贯会意,也不敢再多言,扶着赵佶躺下。
殿外,赵翊一边走一边沉思。
小病?
不可能。
他直接推翻了赵佶的说辞。
如果真是小病,又何须大费周章的去寻他,慢慢等病痊愈不是更好。
想来应该是赵佶为了避免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才有意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