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圣
夜晚,一行人宿在了较为不起眼的客栈。
临近酉时,童贯和张译在赵翊房中详细讲了一些关于皇宫的规矩,从皇宫内外的关系到称呼礼仪,几乎事无巨细,正说着,童贯猛地想到了什么,看着赵翊道:“把手伸出来。”
一旁的张译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看手作甚?
但赵翊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童贯所言何意,他听话的将手伸出来。
果不其然,只见童贯盯着他的手仔细观察了一番,瞬间皱紧眉头,面前的这双手,不像是乡野之人那般粗糙,但手指上的茧子终归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圣上所有的。
张译顺着童贯的目光看去,愣了一瞬,马上也明白了问题所在。
“盐水。”赵翊开口。
童贯微惊,看向赵翊问道:“为何要用盐水?”
赵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回道:“这是偏方,对我这种茧子轻的人才有用。”
童贯起身问小二要了一小角盐,在铜盆里兑进温水后将盐全部倒进去,再用筷子搅拌均匀。
“中指根部不要长时间浸泡。”童贯提醒。
赵翊了然,宋徽宗喜欢练毛笔字,手上定然有练毛笔字留下的茧子,若是什么都不分直接全部消除了反而会让人看出端倪。
十五分钟过后,赵翊从水中抽出双手,将两手小心的包进干净的布里,擦干盐水后再看,一双手除了中指根部,其他虽说不是细腻光滑,但也是瞧不见茧子的影子了。
“想你虽在乡野长大,却也懂得不少。”
张译突然开口称赞了赵翊,赵翊面色不变,随口答道:“民间偏方甚多,自小耳濡目染,懂得便多了一些。”
嗯………其实这是他在现代学的小知识而已。
刚刚说完,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屋内三人都噤了声,张译微咳一声才问道何人。
屋外传来陈茗道的声音:“是我。”
听到是熟人,童贯和张译二人这才稍稍放心,赵翊先起身开了门。
“我特意让小二在房内备好了热水,两位赶了一天的路,想来都疲乏非常,不如早些休息吧。”
陈茗道都如此说了,童贯和张译二人也不好推辞,道谢后纷纷离开了屋子。
赵翊紧紧盯着陈茗道的动作,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对方没有跟上童贯和张译二人离开屋子,而是确定屋外无人后反手便将房门关紧,先是坐在了右侧的椅子,抬头看了一眼他,忽地又站起身来,坐在到了左侧——离他更近的位置。
沉默在寂静的屋内蔓延,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这个陈茗道显然就是有话要说,却又支支吾吾不肯开口,赵翊耐着性子,既然对方犹豫不决,那他便先开这个头。
再三斟酌了一番语言,赵翊还是决定按照记忆称呼面前的中年男人。
“爹.....”
“殿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陈茗道也开了口,在意识到赵翊说出的字后猛然怔住,而后面上一悲,竟直接低下头去。
“爹对不起你。”
带着颤意的话语传来,尽数落在赵翊的耳中,可尽管面前之人一片悲伤,但到底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罢了,他心里几乎没有波澜。
相反,他还有一堆疑问。
比如,原身好好的藏了十几年,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赵佶发现了。
除了赵佶、童贯、张译、陈茗道、当初的接生嬷嬷这五人以外,还有谁知道他是当今官家的孪生弟弟?
这有太多疑惑了,他得想办法从陈茗道这里打听出来。
赵翊稳住自己的心绪,他先是安慰了一番陈茗道,见对方情绪渐渐平复,才装作有些愣愣的样子询问。
“爹,官家之前知道我是他弟弟吗?”
陈茗道摇了摇头,否认道:“官家之前并不知情,还是先前的那个接生嬷嬷生活日渐拮据,便以自己往日的身份面见官家,想要凭借这个秘密换取一笔赏赐。”
“官家刚刚得知便召我进宫,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全盘托出,恰逢官家患病不能下榻,便生出了让你暂替皇帝的心思。”
赵翊听了一愣,合着之所以暴露还是因为当初那个接生嬷嬷的主动泄密。
他大为不解,当年出了那种事,接生嬷嬷这个知情者怎么能留下来?
难道就没有采取丝毫的措施来堵住她的嘴吗?
谁知下一秒就听见陈茗道自责道:“都怪我当年太过心软,又惧怕断然灭口会惹上官司,便只给了那人一笔不小的钱财,妄图以此来隐藏你的存在,谁知......”
说罢,又是一阵叹息,赵翊思索了一番,随即心里也颇有些理解,当初那接生嬷嬷身份特殊,如果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进宫之后官家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千万不要有忤逆之心。”
陈茗道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见赵翊点了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缓了片刻,又补了一句。
“万一……………”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陈茗道中间明显顿住了,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答案显而易见。
......
四人行了十几天,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东京城。
童贯事先买了一车布料,将赵翊藏在最底部,上面用布料遮挡,只留下一些细缝作为呼吸口,陈茗道是皇帝的亲舅舅,守卫也不敢阻拦,凭借童贯和张译的身份,再加上有赵佶亲自赏赐的宫牌,赵翊和陈茗道顺利进入宫禁。
整个皇宫都已阔大威严为主,尽显王家气象,身穿宦官服饰的赵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在现代也曾到过北宋皇宫,然而所见的不过都是些久经战火和岁月洗礼的遗址,现在猛地见如此真切又富丽堂皇的宫室,心里说不惊叹是假。
童贯亲自领着他,走进了偌大皇宫内一处极其不起眼的屋子。
室内一片幽静,小轩窗漏进来的日光在重重帐幔下显得波光粼粼,帐上悬着的雕流云纹玉香盒内装着干梅花花瓣,散着灼灼花香。
起初还是宽狭的走道,越往里走,越能发现里面别有天地。
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梅瓶,斜插了几支海棠花。正堂用一架百鸟朝风的檀木屏风隔开,长几上供奉了一尊菩萨。
赵翊余光扫视了一眼,再一次感叹这里的奢靡,跟着童贯进入西次间,只见窗下的紫檀雕螭纹罗汉床上铺着猩猩红织锦毛毡,一人身着简易衣袍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微睐着眼,半斜着身,此刻眉头也是紧紧皱起,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童贯朝后摆摆手,赵翊心领神会,瞬间停住脚步立在原地,只见童贯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俯身说道:“官家,人带到了。”
话音刚落,床上那人忽地睁开眼睛,先是独自茫然了一会儿,而后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四处张望,顺着童贯声音的来处,撑起身子便要往赵翊这边看。
童贯生怕牵动圣上的病情,慌忙搀扶,用自己的手臂为支撑点,支起大部分的重量。
“快快上前。”童贯慌乱之间只顾得对赵翊说上这么一句话,赵翊也不再站在原地,直接上前几步,直到离得近了,才彻底看清床上之人,除了满面病容,其他的几乎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赵翊倒吸一口凉气。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患病后卧床不起的样子....
很明显,床上的赵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此时的皇帝想法与赵翊有些不同,他看到赵翊倒像是见到自己未得病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眼见着赵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赵翊有意移开目光,其实现代练就的强大心理足以让他做到面不改色迎视天子的目光,但为了装得像样不让赵佶起疑心,他故意瞪大双眼,装出一副震惊至极的样子,身子还颤抖起来,仅仅只是一秒,便低下头去。
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心绪外露的小子罢了,赵佶心安了一些,连带着面部都和善了不少。
他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赵翊,看着面前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样的亲弟弟,赵佶心里生起一丝诡异的感觉,他现在不仅有同母的亲兄弟,甚至是一胞所生,这个名叫赵翊的便是当年母妃拼死保下的弟弟。
饶是这个消息他已经消化了一个月之久,但今日真的见了面,还是忍不住的惊异他们二人的相貌竟如此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