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堂危险课:我们是怎样让孩子失去学习热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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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学校的问题

第一章
学校里的七堂危险课

约翰·泰勒·盖托是纽约市学校系统内的一位备受赞誉的教育家,多次被评为年度优秀教师。1991年,当盖托连续第三次获奖时,他为《华尔街日报》撰写了一篇文章。你可能以为他会写下一长串对教育行业的感谢,或是谈论公共教育的重要性,然而,他是这样开篇的:

我在公立学校教了26年书,但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多年来,我一直要求当地的学校董事会和校长让我教授不会伤害孩子的课程,但他们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我要辞职。[1]

这一消息震动了许多人。纽约市最有影响力的教育家不仅要退出教育体系,还发文谴责?

几个月后,盖托还出版了《降智——义务教育的隐藏课程》(Dumbing Us Down: The Hidden Curriculum of Compulsory Schooling[2]一书。他在这本书中描述了限制教师的教学内容所带来的问题。

盖托是杰出的教育家,他非常关心学生以及他们的学习情况。但是,他也第一个指出,我们的教育体系对孩子的伤害大过帮助。关于传统教学方法的错误走向,盖托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在《降智——义务教育的隐藏课程》中,盖托概述了教育体系要求教育工作者教授学生的七堂“危险课”。我在本章中将通过这些课程来剖析教育体系的现状。我还将讨论如何重塑教学方法,并对此提出自己的见解。

接下来,让我们逐一解读这些经验教训。

第1课 孤立教学

学校课程的逐一排序导致孩子们不得不孤立地学习每门科目。盖托说:

我教的一切都是脱离情境、断章取义的,内容之间彼此没有关联。我教的东西太多了:行星轨道、大数定律、奴隶制、形容词、建筑制图、舞蹈、体育、合唱、消防演习、计算机语言……我还要负责家长之夜,参加员工发展日,设计抽离式课程[3],与可能只跟我的学生接触一次的人一起指导,应对标准化考试,承受与外部世界完全不同的年龄隔离……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4]

学校的课程无法帮助孩子们建立起对真实世界运作方式的连贯认识。学生们学习三角学,却很少有机会动手制作三角形的东西。他们缺少在实践中理解问题的机会,比如在设计房子时理解“斜边”的应用。所以,孩子们会对事物的组合方式感到困惑。

如果我们不孤立地教授这么多内容,而是结合实际情况教学,会怎么样?当孩子们利用概念构建相关项目或解决实际问题时,他们对概念内化的效果最好。

情境中获得的工具在现实世界中要有用得多。

如果我们想创建网站,我们就会使用代码;我们要做预算,就会用到数学;我们想写下自己喜欢的话题,就会温习语文……而如果没有目标和情境,学习就会变得枯燥乏味,毫无意义。

第2课 固化位置

学校执着于让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固定的位置。盖托写道:

我要教孩子们,他们必须待在所属的班级里。我不知道是谁决定我的学生属于哪个班级的,但这件事不由我做主。孩子们都有学号,这样有孩子走散了,就可以被送回正确的班级。多年来,学校给孩子们编号的方式越来越多样,孩子们被各种数字裹挟,都要看不清他们本来的模样了。[5]

孩子们学会了待在他们被安排的地方。学校对待孩子的方式就好像他们都以同样的速度变成熟,都应该符合模范学生的标准模式。学生、老师、每周之星和毕业生代表……学校给每个人都划定了明确的框框,让每个人的位置一目了然。孩子们被鼓励去竞争、追求名次、取悦大人,而不是一起学习与合作。

然而,如果我们给孩子自由,让他们自己定义成功,又会怎么样呢?

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天赋、奋斗目标和兴趣,也有为世界做出贡献的独特方式。如果我们鼓励他们合作,而不是让他们为了名次而竞争,他们就会懂得,真正的成功来自大家共同的努力。学生们将拥有发现自己独特之处所需的空间,从而在同龄人和其他社会成员面前展示出最好的自己。

第3课 反复切换

学校教导孩子们不要在任何一个主题上过分投入。盖托说:

虽然孩子们总想表现得很投入,但我会教他们不要太在意任何事。我做到这一点的方式非常微妙。我要求他们全身心参与我的课程,踊跃地回答问题,努力赢得我的赞扬。看到他们这样做,不仅是我,每个人都会很感动。状态好的时候,我会非常认真地备课,好让学生们热情参与。但下课铃一响,我就让他们放下手头正在做的任何事情,迅速前往下一站。他们必须像电灯开关一样反复切换。[6]

一堂课、一个课时或一个单元结束后,学生就要停止学习该科目。无论他们有多喜欢这门课,都必须继续学习下一项内容。我记得,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才让三年级的学生对诗歌产生兴趣,但紧接着又不得不让他们停止学习诗歌,继续上下一节课。他们刚刚产生一点兴趣,就被迫中断,这样又如何真正关心某个话题呢?

当孩子们利用概念构建相关项目或解决实际问题时,他们对概念内化的效果最好。

学生被当作电脑,我们命令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把注意力放到什么地方。这既缺乏人性,又令人沮丧,而且极大地降低了他们的学习效率。

你可能会想:情境切换和多任务处理难道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一项宝贵技能吗?但是,我很难找到任何研究支持这一点。恰恰相反,有研究表明,当我们专注于某一件事时,会更高效、更高产。[7]

仔细想想现实生活中的经历,其实也是这样的。与在社交媒体上滚动浏览一连串互不相关的简短话题相比,阅读一本书更能让你对某一主题进行深入的了解。在生活中,人们会因为对自己热衷的事物的极度专注而得到丰厚的回报。而那些经常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的人,是无法深入研究社会需要他们解决的问题的。

我们应该让孩子们追随他们自己的兴趣,钻研能令他们感到兴奋的学科,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助他们为成年后的成功做好准备。

第4课 教导情绪

学校学习中,总是由老师告诉孩子们应该如何去感受。正如盖托所说:“通过用红笔打钩打叉、微笑和皱眉、鼓励发奖品和批评教导,我让孩子们学会了服从指挥,而不再具有自由的意志。”[8]

传统课堂会让每个学生感受到老师希望他们感受到的情绪。教师的肢体语言是最有力的工具之一,可以传达出热情欢或是严厉冷漠的态度。老师要是想让学生感到羞愧,就会教导学生感到羞愧;老师要是想让学生感到自豪,就会教导学生感到自豪。学生被剥夺了真实感受的权利。他们被迫照搬别人的情绪,是无法学会调节和管理自己的情绪,建立复原力的。试想,如果我们鼓励孩子拥抱和排解他们自己的情绪,会怎么样呢?

“我们应该让孩子们追随他们自己的兴趣,钻研能令他们感到兴奋的学科。”

第5课 限制思考

学校剥夺了孩子们独立思考和拓展自己观点的机会。盖托很好地阐述了这个问题:“好学生会等待老师告诉他们该怎么做。这是最危险的一课——我们必须等待比我们更加训练有素的人来决定我们生活的意义。”[9]

在学校里,孩子们几乎没有发展自己想法的空间。他们的“智力表现”在于他们能否鹦鹉学舌般向老师复述他们在学校里接收的一切。如果孩子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或提出尖锐的问题,他们就会被贴上“麻烦制造者”的标签。

然而,服从权威并不能推动社会的进步,独立思考才可以。

孩子们必须形成自己的观点,并通过实践来验证自己的想法。课堂上,我们应该让孩子们多练习发散思维,从不同寻常的新角度去解决问题。

第6课 权威评判

学校教导孩子们,他们的价值取决于权威人士对他们的评价。盖托写道:

如果自信的人太多,我们的世界将无法存在太久,所以我教导学生们,他们的自尊应该取决于专家的意见。我的学生们经常会被评估和评判。每个月学校都会给家长们寄报告,并让他们用精确的数值来表达自己对孩子是否满意。[10]

学校会引导家长不要相信他们自己的判断。有证书的教育工作者会让家长觉得,他们自己并不具备专业知识。在严格的学校标准之下,教师成了孩子价值的评判者,总是会去寻找孩子身上一个又一个的缺点。然而,如果我们教孩子培养内在的衡量标准,训练他们成为自己的船长、自己生活的首席执行官,又会怎么样呢?毕竟,他们要对自己的选择、学习、行为和一生的成就负最终责任。

我们在不同时期遇到的权威人士不一样,他们的意见也不一样。我们的自我评价才是最终的评价。教学的目标应该是帮助学生形成这种内在标准,并让他们根据这种标准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第7课 全方位监视

学校总是将孩子们置于权威人士的监视之下。盖托说:

学生们总是被我和我的同事监视着。他们没有私人空间,也没有自己的时间。课间只有5分钟,以防他们随意交友。学校鼓励学生互相告密,甚至告自己父母的密。[11]

孩子们没有隐私,也没有什么权利。他们的父母被误导认为,自主是一件坏事,是叛逆的种子,会影响孩子的正常发展。然而,如果让孩子尝尝成年人自由的滋味,又会怎么样呢?难道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越来越多的机会自己做事吗?

他们需要独处的时间,需要发挥创意的机会,需要尝试、失败、再尝试。试验对学习至关重要。如果我们总是对孩子进行全方位监视,那他们怎么会有信心去尝试新事物呢?


盖托并非认为每个孩子都会遇到这些问题,也不是说所有老师都会掉进这些陷阱。他只是想让我们睁大眼睛看一看,我们苦心经营的学校体系会有哪些有害的副产品。

如果我们鼓励他们合作,而不是让他们为了名次而竞争,他们就会懂得,真正的成功来自大家共同的努力。

教师们充满热情、爱岗敬业、辛勤工作,是我们的盟友,本不应受到指责,但是,学校的激励机制让他们走到了错误的方向上。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抵抗,这种制度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被迫养成对学生不利的习惯。

当我还是一名教师时,我就感受到了这种不健康制度的力量。我知道我并不孤单,因为我认识的大多数教师也有同感。多年来,我目睹了这种体制是如何抵制变革的。这就是我离开传统学校,探索其他选择的原因。

学校体系之所以千疮百孔,部分是因为大多数学校使用同样的框架,上同样危险的课。于是,这种模式中的每一个缺陷都会影响到全球几乎所有的孩子。

除了全日制学校,这种模式在成人教育和企业培训中也很常见,且同样有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七堂危险课已经渗透进我们的学习理念中,让我们相信,除非教室里有人明确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否则我们就无法学到东西。

在后面的章节中,我将提供一种不同的视角,探索一些能让我们获取新知识和新技能的更好的方式。我还将介绍一些技巧,让学习变得不再枯燥乏味、令人泄气,而是富有创造性和挑战性、令人兴奋。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更深入地探究一下,教育是如何以及为何出错的。换句话说,我们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1] John Taylor Gato, “I Quit, I Think,”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 July 25, 1991).

[2] John Taylor Gato, Dumbing Us Down (Vancouver: New Society Publishers, 1992).

[3] 抽离式课程(pull-out program),即天赋更高的孩子在普通班中随班就读之外所接受的知识扩展教育。——编者注

[4] Gato, Dumbing Us Down, 1.

[5] Gato, Dumbing Us Down, 3–4.

[6] Gato, Dumbing Us Down, 5.

[7] “Multitasking: Switching Costs,”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March 20, 2006).

[8] Gato, Dumbing Us Down, 6.

[9] Gato, Dumbing Us Down, 7.

[10] Gato, Dumbing Us Down, 8–9.

[11] Gato, Dumbing Us Down,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