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左右互搏
2012年6月25日，傍晚7点整，中国新闻联播开播的时间。
高天原专员与阴阳寮道士们在一层层结界外严阵以待。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凝重，冷汗粘稠在他们的后背，如同一碗快要倾覆的水。
黄泉之石已经被关东支部一队护送过来，整个周边已经被后勤课专员以“消防演习”的名义驱散封锁，接着再辅以三道封魔结界，最外层则是由二十四位浪客阶阴阳师们一同结成的，曾用来封印妖皇酒吞童子的“大江山之舞”。
下面要做的便是借助黄泉之石将封魔结界打开。
川岛家主挥动紫毫在铺在桌上的宣纸作画，但不知怎地，原先信马由缰的作画此刻磕磕绊绊，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察觉到某些地方的不对。
见佐藤谷朝他看来，眉间隐有忧色，他轻轻摇了摇头：“画魂无法观测，中心的灵压太过强大，魂魄类的精怪一旦进去便会立马被灵力风暴给绞碎，思业式式神都无法金如意，必须得有恶行罚式式神才行，而且那式神的灵压最好不能相差大将阶超过四级。”
他顿了顿，“与妖怪签订血契的驭灵师也可以。”
阴阳师的式神划分为思业式、拟人式以及最广为流传的恶行罚式。
思业式式神是由施术者思念中诞生的式神，其形态根据施术者的灵压灵力情绪血统各式各样的因素决定，由于这种式神是施术者力量与情感的具现化，因而根据施术者实力与情感的不同，所投影出的式神的力量也会出现很大的浮动。
而拟人式顾名思义，是由施术者向人形的炼金符纸或者稻草人等各式各样的诅咒物中注入灵力而产生的式神，不过一般只能以施术者的意念来操控，并不具备自己的神魂。
其中第三类式神便是阴阳师这一职业最基础的“恶行罚式”，也是王阶阴阳师芦屋道满创造出“驭灵师”这一职业的由来。
恶行罚式式神是三种式神种类中综合最为强大的式神，一般来说，阴阳师通过降服曾经犯下恶行的精灵或鬼怪，并与其签订契约收为随从的式神都属于“恶行罚式”。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恶行罚式的式神一般来说都是非常强力的式神，但另一方面，假如施术者的能力不足，反而有被这种式神吞噬神志的危险。
这种危险在日本血裔界中有个约定俗成的名字称为“堕灵”，放在阴阳师身上则被称之为“逆风”。
并且契约的式神太过强大，数量过多也容易引发“逆风”。
一般来讲即便是到达王阶的阴阳师最多契约的恶行罚式式神也不易超过六个，只有那些先天拥有特殊遗传术式（也被称为先天呪体）的阴阳师们得益于雄浑强大的“灵魂力”拥有超量契约的能力。
最为有名的王阶阴阳师安倍晴明便是先天呪体，他的天眷为“百鬼操御”，最多可以契约一百只恶行罚式恶鬼。
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十二天将”：腾蛇、天空、天一、六合、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天后、太阴、太常和勾阵。（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四圣兽并非中国四象，而是吞食过四象遗蜕的妖怪。）
另外除了上述三种式神，像是源自中国苗疆的“蛊术”，有时也被认为是式神的一种。
佐藤谷神情凝重：“目前在场等阶最高的驭灵师就是浪客壹，他的驭灵是乌鸦，权能为灵视，我们可以强行在封魔结界上开一个小孔将乌鸦投放进去，灵视搭配‘砚魂’”
川岛家主叹口气：“虽然太过冒险，但目前为止只能这样试一试了。”
说着他转过身，一伙白衣乌帽的阴阳师已经悄无声息站在身侧，为首的人说：“恐怕不用了。”
佐藤谷也转过身，当他和川岛家主听完那阴阳师说完的话时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他忙看向川岛家主，川岛家主神色端然：“可是真的？”
他的眼睛画笔一样媚润，可说这话的时候，不容小觑的威压却又从眼神漫出，让人感觉像是在端详一幅静止的画，画中水景不多，但菡萏飘扬足以见得狂风。
那阴阳师见了心里一顿，但还是说：“情况属实。”
纸张被风吹乱了，川岛家主又镇纸压下，慢慢在画布上写了一个“茧”字。
……
李彻将蝴蝶夫人的白茧投入千蜘蛛王的升阶之光后便听见从中传来一声愤怒与惊讶的咆哮。
接着大片的蛛潮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一齐向着光芒涌去，期间还很自然绕过了地上的李彻一行人，包括阿春的尸体。
李彻清楚是千蜘蛛王说他们是“观礼者”，在仪式后才会杀死他们。
于是即便千蜘蛛王此刻正在升阶中与白茧纠缠，这些寄生蜘蛛也自觉的遵嘱这个设定。
“篡权者，本王绝不饶恕！”
又有咆哮从光芒中传来，蛛潮前仆后继包围那道光芒，接着又在光芒的照耀下燃烧殆尽，就像扑火的飞蛾群。
伊木谷神情复杂的看着李彻，赏金猎人表情淡漠，正半蹲在地上捡着先前从怀里掉下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李彻给他的感觉像一个疯子，他疯狂着，却又平淡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在男人身上交织，就像两块颜色迥异的布被针线密密麻麻缝合在一起。
他没有看清男人刚才扔出去的白色球体是什么东西，可从千蜘蛛王痛苦的嘶吼可以看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吗？没出错吧？”
男人的自言自语在伊木谷看来是疯了。
“不，升阶之光为什么会选择你？这是我付出的代价，可为什么……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千蜘蛛王的声音愈来愈小，直到最后低若蚊呐。
旋即，升阶之光消失。
紫金色与纯红交相辉印，最后停滞下来，凝成一个巨大的，左右两边一黑一红的茧。
烟雾轰然塌陷，一圈又一圈的灵力将那些浓密的雾水协同蛛潮的残躯震散在四周。
灵力冲击海潮般在封魔结界延伸，伊木谷早已在这灵力海啸的冲击昏厥过去，他的四肢还插着白矛，李彻怕伤口感染便在他的伤口上贴了几张保命的疗伤符箓，把欠条和自己的备用银行卡账号塞到他的手里。
伊木优还有安田猛余鹿并排靠在一起，每人的脑袋上都贴了几张张符，安睡符，灵力符，让他们在睡梦中恢复精力。
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接下来他们看见李彻怪异的自言自语。
阿春躺在地上，李彻用伊木优的西装外套盖住了她，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倒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他的鼻子因为灵力冲击涌出鲜血，他随手拿两团纸巾塞住鼻子，慢慢靠着女孩的尸体坐下，用劫火符点了一根烟，再把符贴在王淑福菜刀上。
符箓就像水融入大海，还没注入灵力，菜刀并没有燃起黑火，但刀身上出现了火焰状的刀纹。
“喂，出来说话，这白茧到底有什么用，我在这发半天呆了，感觉这千蜘蛛王和蝴蝶夫人像是谁都没干死谁。时间不多了，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啊。”
李彻把左轮抵在自己右手，这么说道。
身体里传来漫长而又悠久的一声叹息：
“再等等，再等等，仪式很快就完成了。”
“什么仪式？”李彻察觉出些许不对。
“大将之路的另一种晋升方法。”
“大将之路的另一种晋升方法？”
李彻跟着念了一遍，脸色跟着一变，二话不说对着右手扣动了扳机。
右手被炸成碎块，内侧錾刻了炼金铭文的蛇带们惊慌地四处逃窜。
李彻把枪口对准右手残留的一部分，那里只有小拇指连着中指的一部分。
他脸色因为疼痛而有些不健康的惨白，疼痛让他的灵权幻面悄然取消，那张惨绝人寰的帅脸出现。
他低声咆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是个疯子！”鬼手在心里愤怒咒骂。
“我本来就是疯子，将一切告诉给我，不然拼着鱼死网破我也要和你玉石俱焚。”
李彻冷笑，转动左轮弹匣仓。
鬼手咬着牙说：“你在威胁我……”
“大家不就是在威胁中相处过来的吗？”
寒光一闪，李彻拔刀，切下了自己的无名指。
他一口咬住自己的无名指，嘴里支支吾吾：
“说人话，不然接下来我就把我的手给吃了，大不了最后就是少一只手，可到时候你离自己的复活美梦又要疏远几百年了。”
血从伤口滴滴落下，泛着微妙的光泽。
可以想象其中的灵力之丰富，因为连李彻这个纯种人类都产生了“好像冰可乐想喝”的错觉。
鬼手沉默。
李彻甚至可以想象到鬼手的暴怒，那熟悉的强烈反噬将伴随着它的复仇席卷自己的每一根神经，就像唐僧的紧箍咒。
每当野猴子蹦跳着撒欢，撒欢着犯戒时玄奘法师就会双手一合念起那让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也要抱头痛哭的咒语。
但他想错了，鬼手没有发怒，他沉默，沉默很久很久。
李彻的脸因为这沉默中的疼痛而微微扭曲，神经几乎要被无穷无尽的痛感淹没，他几乎就要晕过去。
但他还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骨肉相连”的右手，神情苍白又淡漠。
这种接二连三的摧残即便有大量肾上腺素也不管用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右手的断截面就像被一千根针细细扎着，又像在熔炉里用小火烧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自己右手还在的错觉，这时他就明白这是截肢患者常有的“幻肢痛”。
失去的手脚还在神经里隐隐作痛。
即便李彻曾经感受过很多遍这种痛苦，但此时此刻也不由冷汗直流，伤口因为没有包扎大量失血，他能感觉到体温也在飞速的下降。
血液里面似乎都泛起了冰渣。
他突然想到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那个家伙受到的惩罚是被铁索穿过琵琶骨绑在高加索山的山巅，他的胸膛被宙斯用雷霆劈开，露出鲜红的脏器，众神之王下令让秃鹰终日啄食他的肝脏，神的不死性将他做苦痛的悬崖绝望。
他想普罗米修斯，想那个家伙在高加索山时会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却目光如炬的看着天空。
不行，那画面太他妈鬼畜，让他强撑着笑出声来。
“你……”
“嘭”的一声，血溅在李彻断眉上，整只手掌没了。
鬼手破口大骂：“你疯了，我还没说呢！”
“哈……抱歉，条件反射了。”
李彻扭曲地微笑。
鬼手叹息：“当初我就不该因为先天呪体选择你作为我的宿主。”
“那是命运，命运会诱使你选择我。”
李彻疼得嬉皮笑脸。
“至少现在，你终于答应和我好好说话了。”
……
片刻后，四散的蛇带将那些碎肉重新包裹缝合出手的轮廓。
李彻摸了一根针出来，针后带了一根线。
他边将手掌缝到手臂上，边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蝴蝶夫人抢了千蜘蛛王的晋升仪式？”
这么说也怪不得千蜘蛛王会在里面说些什么篡权者之类的了。
“大将之路的晋升方法以我所知便有三条，蝴蝶夫人用的便是第三条‘夺祭’。”鬼手幽幽叹道，声音像个谆谆教诲的老人。
“夺祭只有一些特殊的恶鬼才能做到，而蝴蝶夫人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李彻说：“可你跟我说她已经开启大将之路，苏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杀我。”
“那是蝴蝶夫人选择的残缺的大将之路，那条道路空有大将之躯却无大将最标志性的鬼蜮与灵力化铠。现在有更完美的道路摆在她面前，我想她应该会做出选择。”
“选择是我做出的。”
“因为那个女孩么？”
“因为我自己。”
“可你还是因为那个女孩愤怒，所以心中怀着复仇的快感将白茧投出。”
“你是说我被蝴蝶夫人蛊惑了？”
“那当然，不然正常情况下的你要么自爆，要么会愤怒的献祭寿命与灵魂拔刀。”
鬼手顿了顿，“哦，抱歉，我差点忘了，你很少有正常的情况。”
“拔刀？”
李彻轻声说，“我的确应该拔刀的。”
“所以现在也不迟啊。”
鬼手的声音突然缓慢下来，像一层纱。
随着他的话，李彻左手缓缓抽出菜刀，刀锋对准右手手腕。
突然，他清醒过来，菜刀插回腰间：
“你当初说我有三个月时间找到大将阶妖怪来摧毁白茧，到底是什么方法？”
鬼手似乎叹息了一声：“让大将妖怪吃了她，她的灵魂与血对于大将来说是大补之物。”
“你不是喜欢灵魂与血么，为什么不吃完她。”
“我打不过她。”
很实诚的理由。
“你也就吓唬吓唬人了。”
李彻感慨一声看向远处红黑混合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