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如海要丢官
古人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样的读书指引,至今仍被奉为圭臬。
贾雨村不是太理解红楼官场,但是大概也知道,读书大为当官,中为从商,小为应事。古代科举与当下高考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寒门子弟的机会。
贾雨村要感谢科举,用现在话说“没有高考你拼得过富二代吗?”贾雨村跟“某二代”相比,本来就是弱势。所以他只能找林如海做靠山,这是底牌,万一四大家族放弃了他,还有的沟通平台。
“某二代”享受上辈或上上辈人的福荫,仕途之上有人牵马,有人抬轿,有的要“扶上马再送一程”,贾雨村却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在应天府,有了林如海的提醒,贾雨村如鱼得水,陪着投资人吃吃喝喝,然后开始娱乐,这个时候的娱乐活动就是打麻将。
麻将的前身是“马吊”,已十分流行。有一本名叫《照世杯》的小说,里面记载了一个叫作“马吊学馆”的地方,里面有书房、厅阁、亭子,处处都有人在打马吊。
不仅如此,这里还有专门的师傅教人打马吊,师傅在高台上“授课”,台下弟子分坐两行,就像寺里住持给和尚讲经一般。
师傅平时教学的教材是《牌经十三篇》,还有更详细的和教材配套的《十三经注疏》,他的学生学成后都成了马吊高手。这可能有夸张的成分,当时未必真的有“马吊学馆”。不过确实是有很多人痴迷马吊。
马吊是纸牌。麻将有万字牌、筒(饼)牌、索(条)牌三种主要牌型,而马吊除了这三种牌型还有“十字牌”,也就是“二十万”“三十万”一直到“九十万”“百万”“千万”“万万”。
而且马吊上绘有人物图画,在“十字”“万字”这两种牌型中,每张牌上都绘制了一位梁山好汉。玩法上,马吊是三对一,而不是四家各自为战。
马吊这种游戏源自底层,士大夫阶层的人不应该玩这种低级游戏。更进一步说,士大夫不能屈尊降贵和普通百姓或是自家仆人一起玩马吊。
纸牌入手,非吾子孙,雍正年间下令禁止印造马吊,认为玩牌时“主仆混淆,上下无分”。雍正应该是想通过禁止马吊,来避免破坏社会等级秩序。
可是,官员不顾尊卑而与仆人玩牌的情形还是存在的。四川会馆中,有九位牌友因玩牌被捕。其中既有会馆的工人,还有位高权重的工部郎中。马吊实际上成为一种跨阶层的游戏。
马吊牌上绘制的梁山好汉其实也预示着天下大乱、匪盗频出、这种将王朝的毁灭或衰落归咎于某种流行文化的现象,在中国历史上曾多次出现,并非孤例。
关于麻将的发明人,历史上有这样几种传说。第一种说法是,有一位淮南盐商喜欢玩马吊,但马吊被禁止。于是盐商就把马吊牌上的梁山好汉图像改为三国演义曹操及其妻子儿女。此后,改版的马吊逐渐演变为麻将。
第二种说法是,麻将是看管粮库的兵丁发明的。管粮库的官员为了激励兵丁捕捉偷吃粮食的麻雀,发给兵丁筹码作为计算捕雀酬劳的工具。筹码上面刻有象征钱数的符号。于是,这些兵丁就用这些筹码来赌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麻将。
麻将自江南地区起源后,迅速传播到全国各地,经贸发达的广东和政治中心就更不必说了。
虽然麻将已经传播到全国各地,不过主要还是流行于市镇,在农村的传播就晚了一步。鲁迅的小说《阿Q正传》就反映了这一现象。话说阿Q去到城里后,发现城乡文化差异很大。在乡下,人们只会玩“三十二张的竹牌”,而在城里面,用阿Q的说法,麻将“连小乌龟子都叉得精熟”。
麻将的迅速传播也使它成为社会各阶层共同参与的游戏。底层老百姓沉迷麻将者数不胜数。应天府的很多地主也很爱打麻将,甚至为了讨好贾雨村,仿照麻将的形式制作了一套扑克牌给娇杏夫人。
此外,很多文人士大夫也热衷于玩麻将,打得一手好麻将是官场必备技能。
总之,麻将和马吊都是跨区域、跨阶层的全民游戏。并且,这两者都是从江南地区发源,逐渐传播到全国各地。
受到全民追捧的麻将在知识分子看来不但混淆了社会阶级的分界,而且与朝廷衰败的命运相关联,所以抵制麻将的尝试不断出现,也有知识分子将政治愿景寄托在麻将上,对其进行改造,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麻将打完,继续聊天,这次管事们纷纷上来拜见当家人。薛蝌急欲表现一番,除了礼节上周到,还要展示抱负,搔首作诗。
席间,薛蝌做了打油诗,其他管事也纷纷献丑,最后林如海的幕僚请贾雨村再呤“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果然,四大家族表示,贾雨村的水平就是高,其他人纷纷表示木秀于林,联合船队诸人也深感知府大人“非久居人下者,飞腾之兆已见”。
接下来贾雨村还召集本地官场,意外的是,这些人听说了联合船队成立,也表示要出钱出力,慷慨解囊封了白银。
有钱当然要收,贾雨村只是收了银两,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吃酒谈笑。
这些人,这些钱没有放进联合船队,贾雨村承诺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
并不感恩是何道理?道理极简单,贾雨村认为这是一场交易,你投资,我会予你回报。
联合船队已经成立,这些人的钱会在钱庄记录,毕竟是应天府的小乡绅,只是做利益捆绑,手中资源不多,无需巴结,防止日后以其承诺为要挟,得不偿失。
官场如同一列长长的火车,乘车人多,火车头若动力不足,就拉不动。怎么办?当然是脱钩减重,将几节车厢留在某站,或干脆甩出去。
解决火车头拉不动的问题,贾雨村做好了改变,甚至称霸一方的准备,古代官场更是如此,只不过不是通过改革,而是通过暴力方式解决。
皇权与贵族之间,永远是相互制衡的,一旦贵族权力威胁到皇权,贵族可能有灭门之灾,尤其是军功贵族,逃脱不了家破人亡的命运。
拿贾家做例子,军功家族,与其他豪门强强联姻,后宫又有皇妃,自然成为威胁皇权的重要力量。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削弱其影响力,是大势所趋。
可惜,四大家族看不到这一点,还内部攀亲,还试图借助亲戚关系挤进权力核心,向皇室效忠。
也有聪明人,如冷子兴之类的人物,明白贾家已露“衰败之象”,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已今非昔比。
贾政的祖先确实深谙为官之道,而贾政低于贾雨村几个段位,贾雨村在“藏拙于巧,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而贾政还在和门客清谈,空谈误国啊。
此时的大皇子在江南甄家煽风点火下,头脑发热,对外宣称林如海老了,恐怕搞不了扬州盐商了。
得知大皇子欲行之事,要罢免林如海,这样太不礼貌了,文臣上书反对。
四大家族扬言,如果林如海被废,必将造成不良影响,江南甄家不要得意忘形,望好自为之。
大皇子也看到了折子,当然不开心,他认为我家的江山,我虽然是皇子,但听政已经十年,是事实上的老板。
不过,江南官场也有干涉的理由。文臣认为国事,怎么能是家事呢?
真正做事的是谁?是大臣们!官场更替,当然要由文臣开会决定了。而大皇子只是雍正皇帝的棋子,江南江淮盐业明面上的掌舵人而已,哪有擅自做主的权力?
还没等贾雨村出发,林如海从扬州南下,到王家和四大家族密谈。
客套以后,林如海放下茶杯,微笑道:“雨村做的好,这就放心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王家主多多批评。”
“不会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王家主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林大人,现在形势变幻莫测,真是瞬息万变!”
听说林如海来了,贾雨村也来接风洗尘,轻声道:“有人在搞事。”
“谁说不是!”林如海微微皱眉,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香茶,沉吟道:“皇上把大半的心思,都用来扯皮事务上了。”
贾雨村听了,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声道:“太嚣张了,应该坚决给予回击。”
王家主愣了一下,诧异地道:“怎么说?”
贾雨村点点头,微笑道:“他们就要开始动手了,要搞掉江南的文臣势力。”
林如海皱起眉头,有些纳闷地道:“还有这操作?”
贾雨村笑笑,轻声道:“应该是有,就像这些年,文臣动了军功贵族的人,他们当然要报复,这就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了。”
林如海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把手抬起来,摸着额头道:“最近是不太安分,总在搞事情,他们搞恫吓,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把皇上在外面的点,都拔出来。”
贾雨村认真地听着,也就着这个话题表见解:“强敌环饲的情况下,林大人,咱们的政策,韬光养晦,只要你不倒下去,军功贵族起不来,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咱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林如海淡淡一笑,又沉吟道:“问题是本地官场,总想借助外来人的力量,这样问题就比较麻烦了,不处理,他们变本加厉。”
贾雨村笑笑,轻声道:“我觉得,现在的问题很简单,当然,这也需要强势起来,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扬州,其他地方,徐徐图之。”
王家主哈哈一笑,点头道:“三国鼎立?很有意思。”
又聊了几句,林如海见时间不早了,忙起身告辞道。
王家主也站了起来,笑着道:“稍等,既然上门了,就不要空手回去。”
说罢,他招了招手,把下人叫来,嘱咐几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礼品盒过来,“这里面是印章,送给大人了。”
林如海笑笑,赶忙道谢,随即离开王家的大院,来到贾雨村的书房。
贾雨村可是知道林如海书法一绝,拿出张飞龙在天的画放在案上,请林如海盖章。
林如海仔细端详着,一时兴起,就拿起一管狼毫笔,饱蘸墨汁,在上面挥笔题道:“无边春色来天地,有志金龙越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