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昌和
在李恪、李勣带着辩机、李漱启程赶往长安时,从长安城下发命李恪赴京观礼上元节的圣旨并未抵达安州。而李勣从随州发出的信也早早随着疾驰的马蹄传往长安。
两拨信使定然会在半途相遇,不得不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赴京的浩浩荡荡队伍共三辆马车,李恪、李勣分乘一辆,辩机和李漱一辆,前后还有十余名轻骑环绕着,防止出现意外。
随州到长安有多条路,既可以往西走均州穿秦岭入京畿,也能先北上过宛州到洛阳,再往西过潼关入京。
李勣选择的是北上路线,一路平原比较舒坦,半个月时间稍微快点刚好够。
马车车厢里,李漱看着窗外并不怎么好看的风景,轻声道:“辩机,我记得这条路线会经过虢州。”
“虢州怎么了?”辩机有些没反应过来。
“笨死了,六郎的封地在虢州,他现在是虢州刺史。”李漱瞪了辩机一眼。
辩机这才明白,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难道他敢半途图谋不轨?”
李漱狠狠杵了一下辩机额头,“你更笨,我指的是他会难为你。”
“你想,我们路过虢州的时候,三郎很可能会在那休息,之前的庆功宴你得罪了六郎,到了他的地盘,他能不找回场子吗?”李漱笑着说道。
“我好怕啊,漱儿到时候救救我吧。”辩机一脸惊吓的样子,忽又大笑:“我不怕,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就逗逗你,有本公主在,六郎还是会给面子的。”
.......
四日时间一晃而过,天公作美,并未下雪。在驿兵们昼夜兼程,加急传递下,长安到安州的圣旨和随州发往长安的信几乎同时到达,十分巧合。
送至安州的圣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李恪的正妃将圣旨的内容透露给了姜离薇和狄仁杰,任由两人遐想。
长安城里,长孙无忌是第一位拆开李勣信的人,虽然信注明由李治亲启,但长孙无忌自认自己有这个资格先替李治过目。
打开信之前,他以为李勣这封八百里加急的信是提到了李恪有异常举动,打开信后他发现他确实猜对了,是异动,只是这个异动有些太震撼。
不像李勣直挺挺面对李泰的人头时那么失态,长孙无忌的内心只是有些许波动。这世界能让他失态的事不多了。
“来人,我要即刻进宫面圣,也速速通知褚公。”
看完信,长孙无忌又将信收了起来,等待奴仆准备送他进宫的间隙,他眯着眼睛揣摩李恪的用意。
一刻钟后,依然是熟悉的两仪殿,李治、长孙无忌、褚遂良很随意坐着,长孙无忌眉头紧皱,褚遂良有点心神不宁,反倒是最年轻的李治看起来很平静。
现在是正月初三的晚上,改元昌和的第三日。仅仅三个日夜,这封不惜人力与马力,从随州到长安的信就送达了,份量太重了。
若李治等人商议的结果是不允许李恪进行,再八百里加急往回传诏书,是能在中途拦住李勣和李恪几人的。
显然,这个决定很难做出来。在沉默中,时间一息一息消逝。
“就让三郎带着四郎......来见我吧。”李治不悲不喜说道。
李治和李泰关系并不多么亲密,兄弟十几个,年龄差距又大,虽是一母同胞,也不是多亲近。
更多的是他想起了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李欣,那个和他有相似爱好叫他九叔的年轻人。现在,那个年轻人的父亲死了,被三叔杀了,李治不能感同身受,他只是可惜,他本想留年轻人的父亲一命。
现在李治想的是,天下人会不会认为是李泰早被李恪抓住,李恪秘密汇报给了自己,自己授意李恪杀了李泰进京复命,对外说是李恪擅作主张?落得个假仁义的名声。
有这个可能,悠悠众口,堵不住。想到此,李治就有点难过,他明明是想做个好皇帝,为何名声一而再再而三被世人误解。
“陛下,需要下诏书宣他觐见吗?”看到长孙无忌没有反对李治的提议,褚遂良温声问道,同时也无意打断了李治的浮想联翩。
“需要。”长孙无忌这时开口了,他沉声道:“明日早朝还要当众宣布这件事。吴王既然送大礼,我们岂能藏着掖着?”
“三郎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李治有些看不明白,现在看起来那封送到安州的圣旨有些可笑,对方先一步挪动了棋子,意味着后续的布置几乎都要推倒重来。
“无论是他真的替您解忧,不由分说杀了李泰还是俩人演苦肉计。”褚遂良道:“来了长安,容不得他撒野,见了面和他聊聊便知。”
“苦肉计?”长孙无忌嗤笑,“我那好外甥怎么会甘愿去死?为他人做嫁衣。李恪此子,阴狠毒辣,能屈能伸,必须要小心。”
“让他来便是,无论他是何居心,我要让他回不了安州。想以此大功来挟持我们不针对他,换得喘息的空间?”
“那他也太小看我长孙无忌了。”
长孙无忌冷笑着,让人感到害怕。
“中途不下雪的话,他们肯定能提前抵达长安。”褚遂良分析道:“我们见见李英公和高阳公主、辩机,也能获取一些信息。”
“十七娘,辩机。”李治心里重重留意了后面这个久违的名字,不禁有些期待,“就这样定,褚公速拟诏书连夜发出。”
“喏。”
在两仪殿的谈话步入尾声之时,李恪、李勣和辩机、李漱抵达了洛阳。随州到洛阳约八百里,对几人而言,这个速度是相当快,代价是疲累不堪。
马车的车厢都快被颠簸接近散架,每到一处驿站都要更换马匹。因为担心中途下雪,只能趁着天晴尽量多赶路。
李恪是态度最坚决的,若不是要照顾年事较高的李勣,他恨不得骑马疾驰尽可能在上元节前赶到长安。用他的话说是心神往之,十分期待昌和元年的上元佳节。
在李治正月初一改元昌和的同时,他也颁布了一道意义重大的圣旨。
圣旨正式册立王氏为皇后,其父王仁祐为特进,封魏国公,其母柳氏封魏国夫人。
王仁祐和柳氏的泼天富贵并不是皇后家眷的惯例,而是长孙无忌建议李治这么做的。
长孙无忌在刻意拉拢王皇后一族,也是在拉拢太原王氏。他下了决心要清洗一批政敌和不听话的人的同时,也需要拉拢一批力量。树敌是不明智的,也是不得已为之,而交朋友是必要的,也是必须要做的。
在宣布册立皇后的同时,唐廷也进行了大批人事调整。
首先是授任李勣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进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拜尚书左仆射,一股脑让尚在路途的李勣多了许多位高权重的官职,直逼长孙无忌。
这是李治提出来的要求,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并没有反对。
因为,长孙无忌也趁机授意李治提拔了一大批自己人以及自己。
已经是司徒、扬州都督、赵国公的长孙无忌被李治封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并受到了大量财物赏赐。
多名长孙无忌的心腹,如来济、宇文节、高履行、长孙祥、韩瑗等人,纷纷得以加官进爵。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都是未来的宰相或者政事堂人选。
至此,伟大的大唐帝国朝政的三股势力围绕着新君终于开始显露出了恶化争斗的迹象。
李治并不能如李世民那般掌控全局,玩的一手平衡,可他善于学习,他在学昔日的舅舅开始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一股自然是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贵族集团。第二股是以李元景为代表的皇族势力,第三股是以李勣为代表的军方。
当然,实际上还有尚未崛起的庶族和始终与关陇贵族若即若离的高门大阀。
这些,共同构成了繁华的大唐,也为未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