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血池
马车上点着安神香。
一个侍女,体貌娇柔,手捧托盘,几样时令水果新鲜茶点陈列在上头。
陆章随意挑拣了一块塞进嘴里,不觉眉头一皱。
“百里帮的茶点远不如血线帮。”
“晚些时候让黄长老安排个弟子跑一趟,讨要些茶点交给许一。”
“是……”那侍女甜甜地应了一声,随即侧跪在陆章腿边,开始捶打搓揉起来。
闭目养神,时间过得极快。
一刻钟后,陆章已经下车,踱步进自己安排下的后院。
后院外围的几间厢房,和帮中其他建筑相连,这几日在几个长老的安排下彻底推倒重建。
还另有一层隔绝视线的高大围墙,也已经采集了足够的材料,随时准备开工。
池青青拽着个畏畏缩缩宛如惊弓之鸟的男人,迎到陆章身前:“幸不辱命。”
陆章拍了拍池青青的肩膀以示嘉许。
这才侧过头来:“好久不见了,袁先生。”
那头袁先生刚从阮枫的私狱中出来,本就是心惊肉跳,此刻定睛一看,认出了陆章的面容。
想起那夜陆章在六甲帮议事堂中的厮杀。
袁先生又是腿脚一软,靠着身后两个大汉架着才堪堪站直身子。
陆章见状扭头吩咐:“去取一把躺椅来,池青青留着,其他人退下吧。”
把袁先生扶到躺椅上,陆章自去一旁新开辟的演武场练了会刀,直到袁先生已经彻底适应冷静了,陆章才回转过来。
“我受妙手园托付,接手了百里帮的烂摊子。”
陆章开门见山:“如今六甲帮暂时退出高盈里,我有意想要整合六甲帮名下产业,使帮中资产重新殷富。”
大半个高盈里在钱倡和李尤杀鸡取卵的折腾之下,说是民不聊生也不过分。
各行各业除了赌坊暗娼还能有些收成。
其他的扔个石头都溅不起半点水花。
陆章来这不是养老混资历的,而是来攫取自身修行所需的大量资粮,还有妙手园处可以兑换的功绩。
这些功绩甚至直接关系到他修骨境的功法。
自然不能任由此地沉沦,总得做出些改变。
“论及六甲帮乃至高盈里各类产业,据我打听,再没有比袁先生更了解的人了,这才让池姑娘冒昧相请,希望袁先生不要介怀。”
陆章站在袁先生身前,背负双手,用词却是罕见的恭敬。
“不介怀,不介怀。”袁先生连连摆手苦笑。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自钱倡死后,我就自感不妙,想要趁乱离开高盈里,在遂平县中隐匿起来。”
“却不想几经波折,还是被那阮枫做局坑害,锁在了地牢中。”
“如今想来,哪怕是真离开了高盈里,恐怕也逃不脱有心人的耳目。”冷静了这么长时间,袁先生显然也想清楚了此时的处境。
“倒不如趁此托庇于陆帮主旗下,好过他日被六甲帮杀人灭口。”
“袁先生有此觉悟,陆某就放心了。”陆章点点头,取过一把椅子坐在袁先生对面,开始正式询问高盈里各项产业的现状。
却不想越听越心惊,此刻的高盈里简直是千疮百孔。
“区区半年,钱倡怎么就能把高盈里祸乱到这种地步。”陆章真的是没话说了。
“还不是那邪祟之事,凡涉及此事,我是半点也插不上话。”袁先生轻叹,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建议放开封锁,引进流民。”
“毕竟各行各业的基础都是人口,没有人口,哪家商会敢在高盈里扎根。”
“不行。”陆章沉思良久,还是挥手否决“流民绝不能大规模放开,这是饮鸩止渴,那慈心教的危害比邪祟也未必轻了。”
“至多是小股引入,吸纳其他慈心教肆虐区域逃窜出的民众。”
“至于商行一事,我来想想办法,其余的就劳烦袁先生操心了。”
“不敢不用心。”袁先生从躺椅上起来,恭敬回礼,这是他托庇于陆章旗下的第一桩事,若是办砸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随后又商议了些其中的细节,许多地方陆章也不甚了了。
询问池青青,得知百里帮中的财物一道大多是黄稷在出力,当下只能暂时略过。
聊到最后,袁先生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未功先赏,于理不合。”
“但今日既然见到陆帮主了,敢请陆帮主替我在百里帮这找上一间宅子,我积攒的银钱失落在了阮枫手里。”
“至于原先的宅院,我是实在不敢回去了。”
“有何不敢?”陆章奇怪,“莫不是担心六甲帮的人回来。”
“并非如此……”
袁先生面色更苍白了几分,吞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在池青青和陆章之间打了两个来回,才幽幽开口:“是因为陈家死掉的那一十二口人。”
陆章闻言抬头看向池青青。
池青青当即解释:“陈家宅院离袁先生旧时居所极近。”
“昨日清晨,有陈家债主登门催债。”
“发现陈家大门虚掩,一道血线从门缝一角蔓出一点红斑,已经干涸,推门而入,当时未曾出门的陈家一十二口人,皆没于门内。”
说到此处池青青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生涩。
“上至老人,下至顽童,一身皮囊都被活生生地扒下,赤条条的血肉裹着白骨就那么丢在大门内不远的地方,像是用过的残渣一般。”
“灭门,剥皮……”
陆章听闻这件事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回春坊的花大夫曾与自己提过的平沙里的那桩灭门惨案。
那起事件里,甚至有一个出身紫云帮的阳血武者毙命于宅院中。
到死也没折腾出一点动静。
这绝不是寻常游级邪祟能弄出来的阵仗,如今这事竟跑到了高盈里来……
“不对。”陆章突然想到,“你说那残尸都在进门不远的地方,一十二具尸身血液何其之多,怎么会只在门缝外蔓出一点红斑来?”
池青青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袁先生,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开口。
“陈家前院有一处浅陋水池,所有的残尸都曾在池中浣洗过,直洗到血肉泛白,筋膜显露,骸骨都隐隐透出为止。”
“如今那一汪水泊,已经彻底成了一池血水。”
“存放了两日后,蚊蝇遍空,腐臭盈天。”
“那一点红斑据推测也不过是陈家子弟抽搐时溅出,沾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