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出路
深吸一口气，陆章肩部和背部的肌肉微微隆起，丝丝气血从皮膜表面渗出。
幽暗月色里，把陆章的身形染得有些殷红，整个人看上去明明没什么变化，但就莫名显得壮阔了不少。
做好了暴起发难的准备，陆章这才推开屋门。
顺着门缝，稀薄的蟾光缓缓爬进，陆章隐约分辨出，屋舍中摆放着五张矮方桌，桌后头没有座椅只有一张席面。
四个黝黑的人影一动不动跪坐在上面。
“方才我还和周长老打赌呢，赌你要在门口站多久。”坐在上首的段师兄看到陆章进来，率先开口。
同时左手从身侧取过一盏灯烛，也不见使了什么引信，只是晃了一眼，忽明忽暗的烛光就亮了起来。
虽仍旧有些昏暗，但陆章已经能分辨清楚。
除了段师兄外，剩下的四套桌子，一张空着的应该是留给自己的，另外三张则分别坐着去高盈里前就见过的童长老、周长老，还有一个是今天才见面的中年文士。
看来也不是每个阴血长老都会在今晚露面。
“自那日我从高盈里带你回金水里，就觉得你非常人，有大前途。”
周长老早已年衰岁暮，可平日讲话仍旧是一副板板正正、不近人情的样子，哪怕是夸人，都叫人觉不出好来。
“做了那么大一桩事情，却要蒙受不白之冤，哪怕心知肚明终会沉冤昭雪，又有几人能当真淡然置之，喜怒不形于色。”
陆章走到空余的方桌后跪坐下来：“噢？那不知周长老赌了多久？”
“我赌你三息之内必定推门而入，而且绝对已经做好了悍然出手的准备。”
“那不知段师兄赌了多久？”陆章又扭头看向段师兄。
“我亦是赌了三息。”段师兄笑了笑。
“……”
“那还有什么好赌的？”
“哈哈哈哈。”段师兄开怀大笑，对陆章的反应很是满意，似乎这是近来难得有趣之事。
“不提那些了，陆师弟既然在高盈里折腾一场，或许已经认识眼前之物？”
每个人面前的方桌上，茶歇酒菜一样没有，唯有一个淡蓝泛白的矮个小瓷罐稳稳摆着。
陆章没有犹豫，拇指推开瓶塞，倒扣在方桌上。
可还没等里面的内容物掉落，陆章就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东西。
一股腥臊腐败，让人闻了直欲作呕的恶臭。
“骨泥。”陆章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
“不错，关于此物，你知道多少？”
“从一部分邪祟身死后的残骸中萃取而出，服用后可以大幅度提高武道根骨天赋，相传还有逆转衰败气血的奇效，但于人身侵蚀损伤极大，若是先天体质较弱者，甚至连一份都顶不住。”
陆章据实相告，反正在座诸位知道的肯定都比李尤要多。
“这般听来，定是百里帮李尤那个软骨头跟你交代的了。”坐在陆章对面的中年文士不屑地抿了抿嘴。
“大体是不错了，但是根据我这把老骨头的经验。”周长老板着一张脸，“气血衰败若非限值极高，就是无稽之谈。”
“至少我这一生临到进坟墓了也没能再触及那道屏障。”
“另外还有一件。”童长老也张口补充，“凡是能修到阴血境的，先天体质至少也能容忍这么一份骨泥的侵蚀。”
几位长老开过口，段师兄却只是将自己面前的瓷瓶的拿起在手中把玩，沉默良久。
“你先前听说的那些都不算错，但你接下来会听闻的，才是我们这些城中大帮高层有资格知晓的真相。”
重重地把瓷瓶敲在方桌上，段师兄长出一口气。
“邪祟是不可能被消灭的。”
陆章眉头一皱，想起先前死在他手下数个邪祟，就有些想要出口反驳。
段师兄摆了摆手：“邪祟虽然不可能真正消弭，但只是将他们杀死一次却是可行的，这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段师兄的意思，这些被杀死的邪祟，日后还会再原模原样的出现？”陆章有些不能接受这一点。
“可以这么理解。”
“诚然，有一部分游级邪祟在被讨伐后，确实没再出现过，但这其中也有像血色菌丝一般反复于云环山现身的。”
“若不然，遂平县内关于这些邪祟的记载又是从何而来。”
段师兄低着头，看着方桌上的瓷瓶：“这还只是游级，若到了怨级的地步，则是无一例外，都是绝不会真正死亡的。”
“哪怕费劲杀了，也一定会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后自行重现，不以人力世事更迭。”
陆章回忆起当初从董承福那看到的邪祟记载，怨级邪祟大都难以处理，只会被城中大帮隔离。
后来经过些事情，他也知晓武者到达修骨境后，其实就已经有了与怨级邪祟照面的本钱。
遂平县中修骨武者虽不多，但也绝不止十指之数。
他很是疑惑过一段时间，既然人类武者有处理怨级邪祟的可能，为什么要任由邪祟肆虐，侵占生存空间，却只是隔离了事。
后来他猜测的答案是，些许普通人的生死和地盘，还不足以让这些高高在上的武者们亲自下场。
如今看来，先前的答案未必没有道理，但也有另一部分原因是，杀了也是白杀。
“所以，我在帮中找到的记载中，怨级邪祟几乎都是采用的隔离、搬迁的手段？”
“不错。”段师兄无奈点头，“若是邪祟出现在城中，影响太大，我们还会出手一二，若是出现在城外，几乎只能废弃迁徙了事。”
“这几十年间，城外消亡掉的乡镇村庄，除却兵乱，大都是源自邪祟肆虐。”
“也正是因此，如今能在乡县府城之间来往的商队越来越少，遂平县中的经济也越来越差，甚至城外的农田很多时候都没法保证。”
一旁的周长老也是唏嘘一声：“妙手园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小，我年轻的时候，妙手园光云环山周边的小药庄数量，就是现在的数倍不止。”
“每年都有海量的药材运往各地，哪像现在，不时还要等府城的支援。”周长老自嘲苦笑。
“不错，受邪祟影响，遂平县一带人口实在锐减了太多。”段师兄点了点头，面露阴霾，“人口愈少，经济愈差，供养愈不足，我们武者的数量和上限也一直在降低。”
在场诸人除了陆章，都是切实看着遂平县和妙手园一步步跌落到如今的样貌的。
一时间昏暗屋舍中满目颓唐。
“好在面对怨级邪祟，我们也终究寻到了唯一的出路。”段师兄勉强振奋精神，将手中把玩的瓷罐往前推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