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栖身妙手园
大景王朝。
遂平县外,云环山下。
日子已经深入秋,距往年大雪封山的时候已不过数月,空气里的丝丝凉意开始转向冰寒。
山麓背阴处,有点点朦胧模糊的斑点正在徐徐往山上移动。
这一行人约莫二三十个,皆是一身青衣,背后插着一把药镰。
双眼麻木,袖口和裤腿虽用棉布扎紧,依然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瑟瑟发抖。
人群之中还围着两顶轿子。
轿子极小,用竹子扎成,没有顶,只前后两个轿夫费力抬着。
前头的竹轿上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面容微带着点被日光晒出的黝黑,五官虽说不上精致,但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子坚韧之气。
轿子行于山路上,轿夫的技术也说不上好,这青年却始终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微微仰躺,纹丝不动。
“陆头。”
一行人走了不过两刻钟有余,一个汉子从队伍的最前面一路向后寻来,最终停在了这青年的轿前。
“再往前走,就要彻底进入云环山了,您看?”
轿上的陆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侧头询问:“先前的十三个药奴就是在这深山里失踪的?”
“是,园里要的铁线木在山麓处已经绝迹,要想带回足够的药材,便只能进山。”
望着眼前曲折蜿蜒,不知通向何处的云环山道,陆章一时陷入了沉默。
自穿越来这方类似于前世古代的乱世已经五年有余,此处的吃穿用度,人情风貌已经尽数习惯。
有时午夜梦回,甚至会怀疑前世的记忆是不是仅是一场幻梦。
这五年来,为了苟活于世,他殚精竭虑,近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方才在遂平县城中的妙手园下,求得了一点安身立命的机会。
可惜,他终究不是小说话本里的天纵奇才。
在妙手园传下的基础拳法合身拳上浸淫逾年,也不过混了个合身拳第一层,堪堪凡胎境。
凡胎境,那便只能做园子里安置在云环山下的一处落脚点里的药头,管着几十号药奴,负责为妙手园提供药材。
本以为就此可以缓下一口气来。
谁知……
“有什么可想的!必须得进,现在就得进!”
稍稍落在陆章后面一头的竹轿上,一个微有些发福的男子费力的转了一下身子,沉重的身躯碾在前后两个轿夫肩头,让他们脸上露出吃痛神色。
“两百斤的铁线木,是园里下来的死命令,干系到园里大人物的生意,一点折扣打不得。”
“一入冬,云环山就上不去了,这几个月是最后的机会,刀山火海你们都得给我闯一闯!”
说罢,男子有些得意地微眯着眼,语调中带着一点讥讽:“再者,园里养着你,不就是为了干这个的吗?你说对吧,陆头?”
陆章轻闭双眼。
半月前,妙手园据说是接了一单大生意,要用到海量的铁线木作为底材。
层层下放,等命令传到陆章耳中,分摊到的便是二百斤的额度,这本也没什么,入冬前辛苦辛苦,不是凑不齐。
可是,就仅仅这半个月,被派出去上山采药的药奴,已经有十三人彻底失踪,连句口信也没能带回来了。
愿意进园里当药奴的,都是城里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人。
药奴日子虽苦,还要签身契,可既然是要上山做苦力的人,陆章这里也总能管他们一口饱饭,已是比外面强了太多。
加上这云环山中本就诡秘云谲,即便采药,药奴们也只敢走那些探明了的道路,怎么可能就从山上默默地逃了。
即便是跑,又怎么会陆陆续续毫无征兆跑了十三人。
一定是出事了……
区别只在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许是遂平县外,新来了什么凶人,此刻正蛰伏在云环山中?
若真是山中盘踞着凶人,他一个合身拳一层的武人,当真能够解决吗。
听了那发福男子的话,大汉却没有第一时间应声,只是把目光转向了陆章。
他们到底是陆章养着的药奴。
陆章也没太搭理那发福男子,食指在右手拇指指节上摩挲半响,他终是下定了决心,
“继续,进山!”
哪怕不怜惜那些药奴的命,再拖下去,剩下的药奴也绝来不及带回足够的铁线木了,而若是因为他手头这二百斤份额误了这桩生意,妙手园可不会只是驱逐了他了事。
管他什么凶人,既做了这个药头,就是用拳头给自己争一份前路。
又岂会怕那硬碰硬一场!
陆章下了口令,一行人再不犹豫,重新启程,这一次,直往深山中而去。
而那发福男子,在听到陆章的命令后,只是阴着眉目在陆章和那几个药奴之间打量了一圈,这才轻哼一声,重新躺回了竹轿之上。
“且看你还能神气多久,铁线木但有差池,嘿嘿。”
这男子名义上不过是陆章手下的一个管事,唤做董道。
是妙手园里派来传口信,辅佐他调度手下的药奴的。
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什么辅佐,这就是一双挑刺的眼睛和一张打报告的嘴,专门负责替园里的人监视着他的。
……
云环山既高且广。
愈往深处走,便愈能见到一些平日里绝难看到的珍稀药材,其中甚至有些在药典上都难翻到记载的。
“那血色的蘑菇是什么东西?”
进山的路虽一成不变,却不知是不是足够幽邃的环境本身就有其压迫感,一行人总觉得有什么宽广的东西正压在众人肩头,随着他们的脚步,一步一步一同向前,甚至连呼吸受其影响都费劲了几分。
直到最后,陆章也坐直了身子,目光四处梭巡警戒。
“回禀陆头,那蘑菇是今年下半年开始在山上偶尔能见到的,此处还少,要往深处走,出现得才多些。”先前那传话的叫做关凉的汉子低头回应。
“园里此前从未有过需求,也没有记载传下来。”
“是以小的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顿了顿,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但应当是不能吃的。”
“摘来我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注视着那血色的蘑菇,陆章总有一种心头发毛的感觉,仿佛面对的不是拇指粗细的矮小菌菇。
而是某种,更加庞大的起伏的活物。
而且,此刻山中无风,一行人途径的几株古树,甚至连枝叶都未曾摇动一下。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章总觉得,在他把目光微微移开的时候,那血色蘑菇,似乎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奇异的药材?
得了陆章的吩咐,关凉赶紧退下。
过不一会,一株附近最饱满的血色菌菇,就被递了过来,陆章伸手接过。
可正待仔细打量,却见那菌菇在他的手掌心里,居然迅速萎靡起来。
原本挺拔甚至结实的菌杆,竟在短短几秒钟里,迅速褪去了血色,直到最后,化作了一根干瘪、毫无水分的晦暗植物。
随着急速褪去的血色,空气中似乎隐隐还能听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嘶嚎。
此情此景,不可谓不诡异,但陆章却是无心探查。
只是怔怔地愣在原地,脑海中来回浮现着一段奇异的音节。
“感应到邪祟存在,面板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