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舞会

万丈霞光中，我们开始了舞会。

这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当我们的血液流速超过2.9m/s的时候，发烫的肌肤和跃动得要撞出胸膛的心跳都会提示我们，生命中的另一半就在眼前。

我用发烫的双手搂抱同样炙热的女孩，她有一双跟我相同的黑夜般深邃的眼睛，当她用那美丽的眼睛回望我的时候，我感觉这一生都有了意义。

翻涌不停的云雾尽头，炙热的阳光正在点点褪去，洒在她身上闪烁不停的金光，像给她披上了梦幻般的光膜婚纱。跟其他时间交往恋爱的情侣不一样，我们的相爱相遇有最浪漫的环境加成。

“我们生个孩子吧。”我站在霞光中，向她发出了真诚而浪漫的邀请。

“好。”她羞涩而期待地看着我回答。

接下来是舞会尽情狂欢的时间，脚下的红黄蓝三色花海在凋零和新生中荡起生命的浪潮，我们就在这片植物铺造的大地上欢乐地舞蹈。缀满繁星的天空在不停地旋转，我们也跟着星星一起旋转不停。音乐和舞蹈正在充斥我们的灵魂，这是我们一生中最开心快乐的时间。

当夜幕降临，我和妻子的身体开始发生新的变化。

我脱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更加的高大和壮实，摘下红色花瓣吞食后，我体内的蛋白质正在加速合成，新增的肌肉像是在我身体周围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实布条，它们能更为坚实地承载我奔腾的血液流速的同时，也让我浑身的每个细胞叫嚣着迸发出新的力量。

而妻子的身体更加的柔美，她像是花瓣间的水珠，温润而晶莹，却又生机勃勃。

我看着远处花海丛中“神迹”上方隐约跳动的“19”字，心想，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与我们成长相对的是组织舞会的长辈们，他们走向了生命的倒计时。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时间都由“神迹”中的数字限定。

听长辈们说，每个数字代表一个小时，每24小时代表一日。我们最长有24小时的生命时间，夭折的生命甚至还活不到24小时。

我出生时的神迹数字是“12”，等我看到新一轮的数字“7”或者“8”出现时，我也会跟现在的长辈们一样，原本漆黑的头发肉眼可见变得花白，坚实的牙齿和骨骼也变得疏松脆弱，紧绷的皮肤也会变成凹凸不平的褶皱。

或许在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已经变得身形佝偻，身体就会跟花海底层中急速流淌的透明液体一样，在阳光下融化消失。

当新生命诞生的时候，衰老的生命会在花海正中消逝，然后身体再度化为花朵的养分，新生的花朵再来哺育新生的生命。

这就是我们周而复始的世界，两百多代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前一刻还为我带来红色花瓣的叔叔，很快因为身体的变化而表情狰狞痛苦。他的骨骼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脆响，身体也仿佛散了架，每走一步都失去了平衡，步履蹒跚。所以，趁着还能行动，他甚至没跟我们告别就默默地往花海中央走去，那是我们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葬身之所。

我和妻子目睹他的离去，然后亲吻彼此。

长辈已逝，延续下一代生命，就是我们此刻的使命。

在“神迹”数字变化为“20”的时候，天空布满了星辰，大地被黑夜笼罩，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期间，我看着妻子的肚子快速地隆起，过快膨胀的身体让她苦不堪言。

她甚至不能如过去那样去采摘花瓣吞食，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在黑夜里靠着旋转不停的星辰光芒辨识花间道路。

对我们这种孩子出生在夜间的家长来说，确保孕妇和孩子的营养总是大难题。所以很多夜间小孩的体质都不如白日出生的孩子。

好在我是个白天出生的，我步伐矫健的在巨大的花瓣中跃动、奔跑，我拿出白天就打磨好的刀具，挑选最嫩的花瓣进行切割。

花海中的花朵生命时间只有我们生命时间的六分之一，可供我们食用的部分是它们短暂生命时间里最初生长的新鲜嫩瓣。在挑选的时候，前一刻还生机勃勃的花瓣，很可能下一刻就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力。我不仅要动作快，还要预判花朵开放的位置。

可能对其他人来说，这种预判很难，但我因为幼年的成长经历，对生命时间的规律熟记在心。

我找到了刚刚裂开缝隙透出清香的花骨朵儿，顺着缝隙挤进去，斩断了在花芯边卷曲柔软的最嫩的小花瓣。

然后我把花瓣切碎了放在背后用花茎编制的筐兜里。

“嗨，穆泽，你选的这些花瓣不错啊，哪里摘的？”

邻居跟我打招呼时，我正将背后满满一筐花瓣如细雨般洒落在我家的门口。

我一边拉开低垂密集的蔓藤花丝的门，一边回头笑道：“等寒星生了孩子，我带你去。”

“别忘了啊！”

“你就放心吧。”

我和妻子的家，在花茎非叶部的气孔之间，紧密排列的花茎内部的柔软部分是家里的墙壁，开阔到透出花茎的气孔是我们的天窗。

妻子因为怀孕总是感觉气紧，她就静静地躺在天窗附近，看着我带回来的“丰盛”物资。

红色的花瓣中富含组成我们身体的重要蛋白质，黄色花瓣中富含组成我们身体的重要的钙质，蓝色的花瓣则富含水分和各种微量矿物质。

我耐心地将每一片花瓣碎片递给她，看着她用发抖的手捧着花瓣，不停地吞食。

有了食物的补充，妻子在不断的消化和吞食的过程中，痛苦减缓。

然后在经历0.5小时的大量养分摄入后，她终于在30秒内分娩出了我们的爱情结晶。

小生命落地就嗷嗷大哭，但当我将手指伸过去，任由她抓住的时候，她就停止了哭泣，五根小手指紧紧握着我的手指，还用一双晶莹而纯真的大眼睛望着我。

我从那双懵懂的眼睛里看到了依恋，这是我的孩子，我生命的延续。

这一刻，我胸中仿佛被另类的东西填满，不是爱情的幸福，也不是生命的快乐，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和期盼。

我把她叫做依依。

这大概是每一个父母的心情。我想成为她的依靠，从此守护她、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