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我佛造经传极乐 观音奉旨上长安

第八回：定可明心，道心惟微也。亦定江海浅深，一个定子也。南北通连，道心人心相印，便是佛心，是我佛之造经以传极乐也。秋望酉灵明，此镇中和合会盂兰，正是“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情涵万里天”矣。惟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大经者五品，缘五行山根下定，是以造而传。《南华》所云“缘督以为经”，缘督脉以绪而分之之谓，是以第八回为《西游》纲领。故条目有谈天、说地、度鬼三藏，计三十五部。此经求取西方，永传东土，真个福缘善庆。须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奉取经佛旨，去东土寻个取经人，来西方极乐世界得见如来。于是由灵山脚下玉真观酉镇以上长安。长安东土，后行长也。五件宝贝，三徒一马，均要实在行功，以谨记程途，渐行顿悟得之。

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语小莫破，有金色头陀开口微笑云。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了四生六道。谁听得绝想崖前，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曹溪路险，鹫岭云深，此处故人音杳。千丈水崖，五叶莲开，古殿帘垂香袅。从尾闾起，一条夹脊髓路，号曰“曹溪”，又名“黄河”，乃阳升之路。直至两肾对处，为精海，为水乡铅，为玄珠。未有此身，先有此穴。因有此穴，始生此身。曰“太极”，曰“祖宫”，以此北方正气紫河车，黄河逆上昆仑顶。通上下二眼，垂帘香渺，乃降华池在舌下窍内出，名“玉泉”。故曰：“顺则生人，逆则成仙。”一茎直上，出污泥而开五叶莲。那时节，识破源流，灵根育孕，祖气真根。便见龙王三宝。三品丹材，息息来从敖氏曰宝。

这篇词，名《苏武慢》。武火济之以文，曰“慢”。佛辞玉帝，回至雷音宝刹，但见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异宝、仙花，摆列在灵山仙境，娑罗双林之下接迎。见佛世界。如来驾住祥云，对众道：“我甚深般若，遍观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殄伏乖猴，是事莫识。名生死始，法相如是。”事有终始，诚者物之终始。《阴符》所云：“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生死性命，生根于山根。督任乾坤，一以贯之，必有事焉。通明怀明，法相。说罢，放舍利之光，满空有白虹二十四道，南北通连。大众皈身礼拜。少顷，端然登坐上品莲台。果然是：

瑞霭满天竺，虹光拥世尊。西方称第一，无相法王门。

佛祖一日唤聚诸佛众等，曰：“自伏猿安天，我处不记年月，料凡间半千年矣。可知天上顶高，西方谷玄，皆无为而治。均不记周天火候之营息，以有作有为。今时值秋望，我有一宝盆，盆中具设百样奇花，千般异果，与汝等享此‘盂兰盆会’，如何？”概众一个个合掌，礼佛三匝。如来却将宝盂中花果品物，着阿难捧定，着迦叶布散。风透纱窗暖不知，沉沉花影月初移。月移花梦前川印，天女散花入静时。大众感谢，因请如来明示根本，指解源流。如来微开善口，敷演大法，宣扬正果，此即与传经相照。讲的是三乘妙法、五蕴《楞严》。但见那天龙围绕，花雨缤纷。正是：

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万里天。

讲罢，对众言曰：“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敬天敬地，心爽气平；北俱卢洲，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离南嚣市，危哉人心。我今有三藏真经，《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三藏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经，正善之门。择一善，一止于至善。我待要送上东土，颇耐那众生愚蠢，毁谤真言，不识我法门要旨，怠慢了瑜迦之正宗。可见明示之亦不能悟，泄漏之断不肯信。所以不得不珍贵，而不轻传匪人。怎么得个有法力的，去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苦历千山，远经万水，到我处求取真经，永传东土，劝化众生，却乃是个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谁肯去走一遭来？”此乃“举东以合西”，盖“金公本是东家子，送在西邻寄体生”。故必寻东土来西取经，为修真之径，可得正善之门。

当有观音菩萨，行近莲台，礼佛三匝：“愿上东土寻个取经人来。”如来心中大喜，道：“别个是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这一去，要踏着道路，不许在霄汉中行，目过山水，谨记程途之数，叮咛那取经人。与难簿谨记相应，一程一程，实在行功。一以示学者，当优游涵泳，不可躐等而进。一以示学者，当日就月将，不可半途而废。但恐善信难行，与你五件宝贝。”命阿难、迦叶，取出“锦襕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根，对菩萨言曰：“取经人若肯坚心来此，穿我的袈裟，免堕轮回；持我的锡杖，不遭毒害。”又取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做‘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紧禁’咒语三篇。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总不出如意棒，两头两个箍，一头以箍黑熊，一头以箍红孩，随侍观音菩萨。大圣执如意定子在手，而悟空行者。故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乃三五也。

菩萨闻言，踊跃作礼而退，即唤惠岸行者，将锦襕袈裟作个包裹，令他背了。随行到灵山脚下，有玉真观金顶大仙在观门首接住，凡观者，在后座蹑天根区。是以惠岸使条千斤混铁棍，只在菩萨左右作个降魔力士。金顶，酉苗之舌根。问：“取经人几时方到？”菩萨道：“约摸二三年间。”遂辞大仙，半云半雾，约记程途。

忽然见弱水三千，乃是流沙河界。前部所以庄严净土，戊与己合乃圭旨。河中泼剌一声，跳出个妖，手执宝杖，走上岸就捉菩萨，被惠掣棒挡住，两个在流沙河边，战上数十合。那怪省悟得：“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叉，是跟南海观音在紫竹林中修行。”收了宝杖，让木叉揪去见观音，纳头下拜，告道：“菩萨恕罪。我不是妖邪，是灵霄殿下侍銮舆卷帘大将。假合眼时，玉帝垂帘。侍舆搓之，用武火候。只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琉璃盏，水精圆件。玉帝打我八百，贬下界来。又叫七日一次，将飞剑来穿我胸胁。”姤复之间有一剑，飞穿胸胃刺中央。菩萨道：“我今领佛旨，寻取经人。你何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叫飞剑不来穿你，心下如何？”那怪愿皈正果。又道：“我在此间吃人无数，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落沉水底。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取经不诚，都被沙淹。然而再思可矣，究竟浮在上层。我以为异物，索穿一处，闲时拿来顽耍。”菩萨教将骷颅儿挂在项头下，等候取经人，自有用处。与他摩顶受戒，指沙为姓，就姓了沙；起个法名，叫沙悟净。当时入了沙门，洗心涤虑，送菩萨过河。

同木叉径奔东土。菩萨行时，又见一座高山，不觉狂风起处，闪上个妖。手执一柄钉钯，望菩萨就筑，被木叉挡住。大喝一声：“看棒！”妖道：“看钯！”两个在山底下，一冲一撞，赌斗输赢。正杀到好处，观世音在半空中凡半空，督任交际区之上抛下莲花，隔开钯杖。怪见了心惊：“弄甚眼前花哄我？”认得是扫三灾、救八难，南海观世音抛来的莲花，撇了钉钯，仰面朝上磕头。厉声高叫：“菩萨恕罪！”菩萨按下云头，来问。那怪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只因蟠桃酒醉，带酒戏弄嫦娥，玉帝打我二千锤，贬下尘凡。一灵真性，径来夺舍投胎，不期错了道路，投在母猪胎里。此山叫做福陵山。山中有一云栈洞。洞里原有个卯二姐。他见我有些武艺，招我做个家长，又唤做‘倒踏门’。不上一年他死了，将一洞家当，尽归我受用。在此日久年深，没有赡身勾当，只是依本等吃人度日。万望菩萨救拔救拔！”菩萨道：“古人云：‘若要有前程，莫做没前程。’‘人有善愿，天必从之。’汝若归依正果，自有养身之处。世有五谷，尽能济饥，照见前程，五中黄尽能充饥养身。凡此例同。为何吃人度日？我领佛旨寻取经人，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往西天走一遭来，管教脱离灾瘴。”那怪愿随！菩萨与他摩顶受戒，指身为姓，就姓了猪；起个法名，叫猪悟能。遂此持斋把素，断绝了五荤三厌。后部系天命赋授真精。曰“良能”，是亥与寅合。颐曰“灵龟”，曰“虎视”，自求口实也。为木长生，木三居东，火二居南，二三合五，木火一家。（图略）能△台也，是名“三台”。从乙，孕也。亥有二首六身，建为十月纯阴。乙孕于亥，纳于坤，坤母育长子则复。亥会之初，昏昏蒙蒙。亥会起壬，天心渐复。生生祖炁，根立源初。小春阳月，否泰之基。亥中孕乙，乙禄在卯。卯房日兔，故卯二姐招做家长，青华二月大壮，故得玄奘偏护。云栈卯洞家当，上通重楼喉管，是以观我朵颐，专图一生口腹。一年卯兔，乃魄藏魂显，故得魄基。

菩萨却与木叉，半兴云雾前来。只见空中有一条玉龙叫唤。菩萨前问。那龙道：“我是西海龙王敖顺之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我父表奏天廷，告了忤逆。玉帝吊我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诛。望菩萨搭救。”

观音即与木叉撞上南天门里。烦丘、张二天师引见玉帝。特来启奏：“饶这孽龙性命，赐与贫僧，教他与东土取经人个脚力。”玉帝传旨解放，送与菩萨。菩萨将他送在深涧中潜身，只等取经人来。初九潜龙未用时，西肺白元，上通炁至脑，下通炁至脾中，是以诸炁属肺。肺为呼吸之根，鼻为之宫。左庚右辛，子息也。琼息乾乾，息息健行。水中火发，故龙从火里出，是以逆运用。

菩萨带引木叉行者过此山，又奔东土。忽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就是五行山了，那搅乱蟠桃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压在此也。”上山来，观看如来帖子，乃是“唵、嘛、呢、叭、、吽”六字真言。申与己合而压在舌底，中孚，曰鹤鸣子和，曰“月既望”，乃信及豚鱼也。曰“玉压同君”，先甲巽辛，后甲兑丁，两邻中界，性光命蒂，酉卯合抱，（图略）太极在我，悟得空空如也。金四居西，水一居北，一四合五，金水一家，（图略）此乃先天真乙真精。所以运用而脱胎以成婴儿者，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菩萨看罢，叹惜不已，作诗一首，曰：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公则无私，私与公合。合两厶厶则一心，奉上弦前八为公。公则正，正善之门。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早惊动大圣，在山根下高叫：“是那个在山上吟诗，揭我的短？”前行短也，须后行长以符合之。菩萨闻言，下山来，有土地、山神拜接。原来大圣压于石匣中，口能言，身不能动。口言矣，身何须动？“姓孙的，认得我么？”大圣睁开火眼金睛，点着头高叫：“我怎不认得你？好是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承看顾！承看顾！如来哄了我，压在此山，五百余年了，不能展挣。在此度日如年，更无一个相知来看我一看，万望菩萨方便。”菩萨道；“你罪业弥天，救出来，恐又生祸害，反为不美。”大圣道：“我已知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门路，情愿修行。”

菩萨满心欢喜，对大圣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我奉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从此经过，特留残步看你。等我到东土大唐国寻个取经人来，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入我佛门，再修正果，如何？”大圣声声：“愿去！愿去！”“与你起个法名。”“已有名了，叫做孙悟空。”已受天箓。“前面有二人皈依，正是‘悟’字排行。却与他相合，甚好，甚好！”那大圣见性明心归佛教，这菩萨留心在意访神僧。

离了此处，一直东来，不一日，就到长安大唐国。敛雾收云，师徒们变两个疥癞游僧入城。天晚，行至大市街傍，见座土地庙祠，径入，借住。把个土地赶在城隍庙里暂住，他师徒们隐遁真形。不走漏一毫消息。

此回八，乃《西游记》之提纲总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