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耻辱的开始
商煜城准备好晚餐时,大门被敲响了。
她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一支百合花插在花瓶里,才擦了擦手,走过去开了门。
“大嫂。”商煜城笑着将赵一霖迎了进来。
赵一霖穿着一身洋红色的旗袍,喜气固然是喜气,却有几分显老。她身后跟着的司机手里提着几个礼盒,规规矩矩地放下,走了出去。
赵一霖四处打量着笑道,“这个院子以前住的是一位圣约翰大学的教授,姓陈,陈太太平日里无聊约我打了几次牌,往常来倒不见得这样漂亮,可见你过日子考究了。”
商煜城谦虚地笑笑,招呼赵一霖坐下,“景程平日里总说我中国菜做得不好,偏偏我不服输常常愿意做,今日委屈大嫂陪我将就吃些了。”
赵一霖看看桌上的菜,哎哟一声笑道,“这一桌菜的手艺若还说不好,也是二弟不识货了。”提起陆景程,赵一霖便顺口问道,“怎么不见二弟?”
商煜城状似抱怨地叹口气,“说是这几日忙公事,没工夫过来了。也不知道整日忙些什么!”
赵一霖一听,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听景鹏说近来公事忙,大概连带着景程也多费了许多工夫。不过你回上海不久,是该好好陪陪你才是,我改日同景鹏说说,叫他不要安排许多事情给景程做,虽说是自己家的生意,上些心是应该的,可到底过日子最要紧!”
商煜城笑道,“若是景程像大哥一般稳重,我也不担心他。只是他向来玩心重,我只担心他没有做好事情,又白白费了许多工夫。如今世道乱,这么大一个上海——什么人都有,若是景程结交了什么不该结交的人,引得他做些糊涂事,岂不是叫我担心。”
赵一霖忙安慰道,“这绝不会。二弟的为人最是正派,绝不会如此的。”
商煜城点点头,“大嫂说得对,是我杞人忧天了。”
说着,两人便动了筷,商煜城一边吃一边笑道,“说起来糊涂事,我倒是前几日听了个笑话,说前些日子乐都舞厅有人被硫酸伤了,有一位叫叶慎的少爷英雄救美,险些也受了伤——这么一想倒觉得安慰,景程倒不至于在外面如此胡闹才是。”商煜城含笑看着赵一霖,“倒不是我思想古板,这外面的女人,总是复杂了些。”
赵一霖心中忍不住一动,这位叶慎,她自然是知道的。五年前叶慎曾因为一个舞女与陆景鹏交恶的传言,她也听说过。只是她向来循规蹈矩,从来不去问罢了。若是叶慎还在风月场上用着心思,那陆景鹏呢?赵一霖忍不住想起近来丈夫的晚归。她不是迟钝的女人,自然感觉得到丈夫的冷淡。新婚不过半年,若是自己没有得到他的热情,那是不是有这样一个旁的女人得了去?
商煜城看看有些失神的赵一霖,微微垂首,安静地吃着菜。
饭后不久,赵一霖便起身告辞,商煜城挽留了两句,送她出了门。赵一霖回家不久,商煜城便看见一个陌生的管事模样的人进了陆家大宅。
商煜城手里端着一杯渐渐不怎么腾起热气的咖啡,轻轻拉上了窗帘。
在商煜城嘴里,似乎有些不务正业的陆景程却的的确确在忙生意上的事,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他终于开车回了家,可停了车便转身出门,往商煜城的家走去。
商煜城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可她的眼神却并没有放在书页上。
今日赵一霖的反应,并不在意料之外。她显然是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
商煜城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书页,自己引起赵一霖对吴红存在的兴趣,到底能不能叫陆景鹏露出马脚,好查到些当年的蛛丝马迹呢?
大门被敲响了好几声,商煜城才反应过来,她走到院里,隔着栏杆门看见一脸温和笑意的陆景程。
“睡了?”陆景程笑问。
“可不是正打算要睡吗?”商煜城笑着打开门,“这么晚才回来?”
陆景程点点头,牵过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待两人坐下,陆景程笑道,“这两日没有陪你,对不住。”
商煜城摇摇头,柔声道,“你是在忙生意上的事,我知道。怎么会怪你呢?”
陆景程有些感动地看着她,“谢谢你,煜城。”
商煜城没说话,只起身到厨房倒了杯牛奶递给陆景程,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陆景程兴致勃勃地说着开店的事,面上带着配合的笑容。
“这次叶慎真是帮了大忙,帮我解决了运输的事情不说,还替我找了一位极是能干的副经理。若是叶家的船按时到,最多一个礼拜就可以开张了。”陆景程笑着坐近些,“老板娘赏个脸,去剪彩如何?”
叶慎帮陆景程找了一位副经理?他不是早已同陆景鹏断了往来,为何又要对陆景程示好?商煜城正要追问,电话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近十点半。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自己的人,最合理的那一个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而最可能的,应该是舒强。
商煜城扭头看了一眼陆景程,又看向了陆景程右手桌上的电话,这么近的距离,陆景程会不会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呢?
陆景程看了一眼手表,“这么晚了,还有谁打电话来?”
商煜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起身接起电话,“喂。你好。”
“喂,商小姐。”
果然是舒强的声音。
商煜城冷静地应了一声,“是。我是商煜城,请问您是?”
电话另一头的舒强顿了一下,马上换了口气,“商小姐您好。这里是都城饭店,有一份您的包裹送到了饭店,需要我替您送过去吗?”
商煜城从都城饭店搬了新宅子不久,若是有人寄了包裹到酒店倒也说得过去,商煜城一边在心中庆幸舒强的敏锐,一边礼貌地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明天我自己去取。”
“好的,打扰您了,再见。”舒强挂了电话,商煜城松了口气,也放下电话。
陆景程打个哈欠站起身来,“天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明天晚上接你出去吃饭,怎么样?”
商煜城微笑点点头,又体贴地道,“你回去也早些睡,别太累了。”
陆景程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商煜城从窗口看着陆景程走进陆家大宅,才起身关了灯,就着外面透进来的黯淡的月光,拨通了舒强家中的电话。
并没有人接起电话,商煜城轻轻放下听筒,靠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直到墙上的挂钟温柔和缓地敲响了11点的钟声,商煜城重新拿起电话,拨了过去,很快电话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舒强的声音,“喂。”
“方才有些不便,有什么事吗?”商煜城道。
舒强方才踏进屋门,便听见电话声,他忙走去去接起电话,手里还拿着开门的钥匙。听见商煜城的声音,他才松了一口气,道,“今天晚上吴红和陆景鹏在吴红的家中见了一面,我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盯着他们。”
商煜城马上就想到了赵一霖,会是她的安排吗?
“对方没有发现你吧?”商煜城平静地问道。
舒强马上就明白过来,也许那另一位跟踪者的存在并不出商煜城的意料,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没有。”
商煜城想了想,道,“既然你见过了那个盯梢的人,不妨从陆家大少奶奶赵一霖那里开始着手去查查他的身份。只要不会影响到我们,就让他继续吧。”
舒强明白了商煜城的意思,应了一声。
商煜城靠向沙发背,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问道,“今晚吴红和陆景鹏见面的情形如何?”
“九点左右的时候,陆景鹏开车一个人来了吴红的家,十点半的时候离开,因为他身后带着尾巴,我就没有靠近去打探,没有其他收获。”
商煜城点点头,“好,你继续跟着吴红。也许陆景鹏的这个尾巴会起到什么叫人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放下电话,舒强匆匆洗漱一番,又坐在了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翻了开封皮。
一张一寸相片夹在文件的最前面,尽管已经看了许多遍,舒强还是拿起那张略有些陈旧发黄的相片。
照片里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少女,一个精美的发箍将披散在肩上的长发绾得整整齐齐,浅色的洋装上套着一件深色的大衣,露出线条柔和的脖颈。
这是五年前苏静瑶出事当晚参加同学家的圣诞舞会时拍下的照片,谁也不会想到几个小时后,苏静瑶会遭受巨大的人生变故,从此改变了一个花季少女的人生轨迹。而过去的苏静瑶,也许永远也想不到,那天晚上的耻辱只是一个开始。
舒强看了半晌,才轻轻叹口气将照片放下,翻开了面前的文件。
五年前,陆景鹏还未接手汇金集团,而汇金集团大公子的身份让他在大学颇受瞩目,与他往来的,也都是财团政要的少爷小姐。舒强翻着文件,看着里面一个个名字。
翻到叶慎的名字时,舒强的手顿了一下。在这所有的人中,和陆景鹏、吴红能直接扯上关系的,就是这位叶大公子。
多年的侦探经验,让舒强早都学会了识人不只是表面这个道理。叶慎是一位花名在外的浪荡公子,为人高调不知收敛,他会是当年伤害苏静瑶的另一个歹徒吗?
当年的苏静瑶,尽管只是个娇养的小姐,却有着骨子里的正气。舒强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慢慢蹙起眉头。
当年案子发生之后次日就报了警的苏静瑶,很快就帮助警察确定了歹徒之一就是陆家大少陆景鹏,可陆家,到底不是小富之家出身的苏静瑶可以抗衡的,无数用钱换来的铁证,最终让陆景鹏逃脱,而让苏静瑶背上了滥交、诬告的恶名。
就在这件事前后,叶慎与陆景鹏因为在舞厅抢夺吴红而彻底交恶,事情真的如同表面这样简单吗?或者,他们两人的矛盾源于那个罪恶的晚上?
舒强不能肯定,甚至无从怀疑。他放下手中的几页纸,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