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山雨遇人
“你，你真不是鬼？”
张老头不敢直视孟然，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锄头，似乎这样可以让他多些安全感。
孟然笑道：“人们不是都说鬼没有影子吗？你看。”他指了指脚下。
单从有没有影子来判断是否是鬼多少有些狭隘，不过孟然也用不着在这纠结这个，说的太清楚对方反而还会听不懂。
“嗯，有理。”
张老头点点头，表示认可，旋即低头一看，对方果真有影子，心头不禁狠狠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这大白天哪里来的鬼呢！”
一旁的同伴也笑呵呵走了出来，拍了拍张老头的肩膀，张老头肩膀一歪两腿一软，险些扯掉同伴的裤子。
见二人彻底放下戒备，孟然也就学着村里人那般胡乱扯着家常，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张老头两人也打开了话匣，孟然也就顺势询问起了方才对方口中提及的“天降流火”的事情。
“那件事啊！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张老头看向同伴。
“二十年整！”那人道。
张老头将锄头横在两块大石头上，旋即一屁股坐了上去，闲聊一般将往事与孟然细细说起。
“二十年前，鼎城这一片其实还没那么多山，最高最有名的山也就一座，叫……叫什么我也忘了。
“总之，当时正是秋收时节，鼎城地底却有地龙翻身，河水上涨淹没农田不说，连带着那座山也开始不消停，居然一股股的往外喷着浓烟，到处是乌黑乌黑的，就像是一口大烟囱一样。
“再后来，那大烟囱开始不停的往天上喷火，火星子飞的到处都是，就好像火雨一样，好些人家的房子都被点着了，那场面，太惨了。”
张老头说着说着，居然还擦起了眼泪。
孟然听着对方的叙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幅画面——天地俱寂，万物覆灭，黑云遮日，火雨肆虐……这不就是地震所引起的火山喷发吗？
鼎城居然还存在过一座火山？
张老头感伤之后，继续说道：
“后来啊，天空突然就下起了一场大雨，雨势特别的大，不知从何而来！没出半天就把火全部熄灭了；火灭之后，地上到处都是火焰燃烧过的灰烬，有人传说，鼎城如今的数座灰山就是来源于此！”
“在这之前鼎城不曾有灰山？”
孟然回头扫了一眼，两侧山体早已经被开凿的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罩棚内，正有一群人在忙里忙外的搬运木材与石灰碎块等物，并引火燔烧，最终炼化为白粉一样的生石灰。
鼎城因为地理位置所限，相较于千秋城，这里与外部联系并不密切，货运行商也少有经过此处，如今看来，此处百姓的主要生活来源便是在山中采制石灰了。
张老头摇了摇头：“鼎城山多不假，但能开凿石灰的灰山的确这些年才出现，否则早就被开采光了。”
“那这么多的石灰都往哪里输送呢？”孟然一时兴起，也就追问了句。
“这我们咋知道？”张老头咧咧嘴，“兴许是上贡给皇帝了呢？”
孟然随即又向二人打听妖患一事，二人闻言都是一愣，旋即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大堆奇谈故事。
孟然刚开始还听的认真，到后来才发现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的道听途说罢了，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但好在是划定了一方范围，因为鼎城传闻中有妖存在的山一共就那么两三座，并且相距都不算远，孟然在得知了具体位置之后，便直接向二人告别离开。
……
都说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但其实四月份就已经有这种趋势了。
孟然来此之时，空中也就飘着几朵薄云，这才一个上午的功夫，便已经不知从哪来了一大团黑漆漆的乌云，气流在云层之间鼓动缠绕，不时还可以听见几声闷闷的响声。
吱吱吱～
喳喳喳！
……
几只飞鸟从孟然腿边飞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好几条蚯蚓大小的小蛇也在地上爬来扭去，一转眼就钻进一旁的密林中。
孟然按照既定的路线一直行走，在“疾行之法”的速度加持下，早早的就将之前那座镇子甩在身后。
此时的他正处在两座山头之间的一处“槽地”之间，按照鼎城的说法，此处名曰：“船槽岭”；此处山顶区域凹陷内敛，从远处看就好似一条狭长的船，故有此称谓，同时民间也有“元宝山”等俗称。
所以说，前后大小山头按理该是一座山，但因为这种特殊的山体结构，常被人误认以为是两座，就连孟然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
此时孟然在一处造型奇特的崖壁前停下脚步，运起法眼无视云层厚雾遮挡，清晰的窥见了前方那座奇峻山峰。
这座山名为荣山，占地之广、山势之高、地脉之复杂，都可以称得上鼎城群山之最，并且据说二十年前致使“天降流火”的那座山，也是它。
吧嗒，吧嗒！
与此同时，一滴滴雨水从半空落下，溅在地上。
孟然兀自施展了一个“小避水诀”，旋即不再理会，目光灼灼望着那座山峰，视线之中，正呈现一种多重气象交织共存的意象——
下有地脉灵气盘亘于深处，固守一方水土气脉；中有人道气运与一丝丝微弱的香火之气逸散；但除此之外更明显的，则是一种特殊的妖气，虽浓郁，却并不给人厌恶之感，与山神土地等神道之气也略有不同。
总之就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啪啦啦！啪啦啦！
山雨来的急躁，不多时便已如大雨倾盆一般，孟然当然可以凭着“小避水诀”继续赶路，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等雨过去之后再走。
正好一旁的崖壁造型奇特，乃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弓”字型，凹陷的部分恰好可以让孟然舒服的坐进去，同时上方的凸起也可以替他遮挡风雨，称得上是天然的“避雨亭”了。
孟然向来喜欢下雨天，雨势越大越聒噪，他的内心反而越静越平和。
他望着林间绿叶互相拍打起落，雨水在地面不断的蹦跳撞击，视线中的雨丝逐渐缠绵成雾气，空气中的林间清香也渐渐被潮湿土腥所取代。
“这便是独属于我自己的时间了。”
孟然从袖中取出那本早已看过好几遍的《搜神传》，也不翻开，只是望着干净朴素的封面，在心里反复回忆着初次阅读某段故事之时，心中曾出现的情绪与感觉。
不知不觉间，山雨变得越发大了。
有风斜斜吹了进来，连带着密集的雨丝一起落在孟然的衣角与下摆，然而却瞬息间滑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孟然心念之间，一滴雨水从地面缓缓飘起来到他的面前，他伸出食指，指间萦绕的“水德灵气”缓缓渡送入水珠之中，那水珠凝聚灵气变得膨胀滚圆，却没有破裂的迹象。
稍等了片刻，孟然再一次抬手渡送了更多的“水德灵气”进入水珠中，这水珠此时已然有了车轮那么大，其内部景观纤毫毕现，丝丝缕缕的灵气如同活脱的游鱼般起落。
“是时候了。”
孟然心头默念一声，抬手轻轻一抹，水珠轰然炸散成为无数水花，并最终受到某种牵引，全部如同乳燕归巢一般没入孟然身体之中。
在看不到的体内，一缕“水德灵气”裹挟着澎湃气机，正在不停的冲击着窍穴的束缚与限制，试图将各个窍穴相互贯通……
轰隆——
远方天际一声闷雷响起，孟然蓦地睁开双眼，感受着体内运转自如的“水德灵气”，以及新开辟而成的“水肾宫”，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雨幕之中隐约显现着一道人影，孟然抬眼扫过，那道人影已然清晰可见，却是一位老者。
“呵呵……山雨来势迅猛，老夫在外行走躲闪不及，不知可否借此良地，与道长共同避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