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庙堂人间
祭拜四方神像——孟然对于这件事实则并不陌生。
千秋城每年三月末这几天时间，都会在城隍庙附近举办庙会，周遭村镇也乐得参与这等祈福添彩之事，继而衍生出多种祭祀活动。
村外四座石像虽然来历不可考，但毕竟坐镇四方多年，东西南北各居村民都日夜得见，早已成为四方村的一大图腾象征。
祭拜神像之事百余年前便有，只不过最近一二十年才重视起来。
其中主要是由张梦龙与林夫子牵头，组织村中百姓制定立法章程，慢慢将此事系统化，并年复一年延续至今。
孟然隐约记得祭拜石像的日子是庙会前一天，而今突然提前，想来也是受到这次雨患影响，需迫切寻求心中安定，安抚人心。
倒是颇为符合《神道记》中设立庙宇、传播香火之条件。
只可惜他们信奉之对象并非城隍，至于为石像修庙，则并无必要。
孟然没有拒绝，将此事应允下来。
以往此事都是由他师父全权负责，而今师父不在，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林夫子埋首作揖：“而今张道长仙去，幸而有孟道长传承衣钵，实乃我四方村之幸事！”
“夫子言重。”
……
送走林夫子等人之后，天色已经变得昏暗，孟然便也不再继续先前被打断的修炼，而是缓步来到后院湖边小憩片刻。
关于参拜事项的繁杂琐事自然不必他去费心，只需将礼仪流程了熟于心即可。
孟然向来不喜那些冗杂规章，讨厌循规蹈矩，于他而言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何况这些东西只需看一遍即可做到心中有数，无需为此太过劳神。
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远处云层几乎散尽，橘红溢彩宛如火烧一般，倒映水中，将面前湖泊也映衬的如霞帔宝鉴，波光潋滟。
孟然对这些却显得兴致缺缺，其一双法眼洞若观火，似乎能够窥见千里之外的事物。
片刻之后，孟然眼中流光寂灭，随即目光看向别处——那是一株食指大小的幼苗。
原本孬弱的根茎已经可以负担枝叶的重量，些许泥浆土屑也不足以折腰，深蓄地底之水似乎完全转化为养分，区区几日时间竟生长的如此之快，着实令孟然大开眼界。
只以为龙宫乃非凡之所，不曾想区区一梨核竟也如此神异？
孟然倒是生出几分期待，想见识见识龙宫之种所结出的梨子究竟有何不同！
……
时间转眼过去两日，到了村中祭拜四方神像的日子了。
今天一早，学堂老柳树下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林夫子站在高位，惯例规范具体流程以及清点祭祀之物。
对于一二十年就在村中生活的老人而言，这些都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倒背如流，但这毕竟也是规矩，再加上林老夫子威望甚高，因而也没有哪个表露出不耐烦，都在默默听林夫子讲完。
孟然站在林夫子一旁，对于这祭祀流程却是感到很是新奇。
一来以往这些事项都是由师父负责，二来过往之事多有些模糊不清了，此番亲身体验之下才能切实感受到那股多年累积的浓郁底蕴氛围。
整个祭祀过程由林夫子牵头，这种上苍祈福一类的事宜并不在夫子认定中的“鬼神之事”范围内，更多的则是发自内心的虔诚，以及对于天地生养的感恩与敬畏。
而以孟然的道士身份来主持礼仪流程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好在过程虽然步骤繁多，但是并不算复杂，在经过诸般环节之后，时间已经从开始的清晨来到正午。
与此同时，也来到了此次祭拜神像的最后一个环节——签订花名。
四座神像坐落在村子东西南北各处，因此村中共有四本籍户造册，依照村民在村中居所的确切方位，来规范谁该在哪一本造册之上；在确定人口数量之后，会依次呈交上级，并最终放在放在当朝皇帝的御书房中。
大朔朝廷每年春季都要举行天祀，是国家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礼仪之一，同时也是对去年政事举措的依次总结归纳，在这期间会有官员被罢免，会有条令被废除；但同样也会重新布置今年发展，其中扼要包罗万象，一言无法道尽。
但其中便包括重新敕封一方阴神，维护保障一方水土的生产与安宁。
这也是由地方向中枢呈交花名册的意义。
比方说今天哪哪哪受了灾，朝廷会立马指责地方官员办事不利，这是其一，从另一点也隐晦表达了对于当地香火神灵的不满。
而对于某些没有神灵坐镇，但同时产生大的灾患的乡野之地，朝廷也会象征性的差遣一方土地过去，将灾民怨气转化为愿力，有可能就会消弭一场隐藏的暴动。
要知道，历史上有很多场民间起义往往都是由天灾引起的，这金銮殿的龙椅若是想坐的安稳，这些细枝末节之处必须处理到位。
当然，这也不代表诸如城隍土地这类山水神灵需要受到朝廷管束，但二者原本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你吸收我朝百姓愿力香火修行金身，便有责任护佑一方百姓安康无难，否则我这里也并非善堂。
这也是千秋城城隍需要孟然帮助传播神道的原因——千秋城人口众多，香火旺盛，愿力充沛，任谁也不会舍得放弃此处。
……
造册之事自然不必孟然费心了，与林夫子打过招呼之后便准备返回道观之中，今天一早便赶到学堂，还未去观察后院梨树幼苗的长势情况。
“道长且慢。”
林夫子赶忙叫住孟然，而后将事务都交给裁缝去做，随即便领着孟然来到柳树下的石桌坐下，为其倒了一杯水。
“林夫子可还有事？”孟然接过杯子问道。
林夫子望了眼裁缝那边，而后轻声说道：
“有件事需要麻烦小孟道长，说来也是惭愧，稍后村中造册完毕之后，本该一齐送至镇上，然现今镇上处理案牍文书之人是去年刚来的，当年与老夫恰好有些过节……
“当然，老夫自然不是惧他，只是担忧会因此影响四方村百姓的造册呈递，因此想请小孟道长帮忙，替老夫与裁缝一起去一遭镇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