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给我人,给我刀
帐内,烛光摇曳,将张玄武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粗糙的布幔上。
他独立于帐中,背对着入口,面壁而立,双目紧闭,发出一声长叹。
这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怀念,也有对当前战局的忧虑,更有对蜀山安危的深深牵挂。
张玄武已过知命之年,虽然修仙之人往往能够以秘术保持容颜,但长年累月的操心与劳累,仍是在他的鬓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他的发丝中夹杂着几缕银白,但那剑眉星目的英气未减,依旧显露出他那不怒自威的霸气。
由于身材健硕,尽管穿着宽松的锦绣道服,依旧难以掩盖那魁梧的体魄。
他站在那里,不像是一个清修的道士,更像是一个经历过无数战役、身经百战的将军。
他的美髯随着沉重的气息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扳指在手中被摩擦得吱吱作响。
帐内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声,只有张玄武和张常胤父子二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张玄武的背影,像是一座山,沉稳而坚定,却又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压力。
张常胤站在父亲的背后,目光敬重,却又掺杂了一丝忐忑。
在蜀山的云雾缭绕中,张常胤与父亲张玄武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不仅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更是传授道法的师徒。
这种关系在蜀山是极为罕见的,因为吕祖祖训明确规定,父亲不得教授儿子,儿子也不可拜父亲为师。
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但在张常胤的母亲离世后,张玄武却打破了这个规矩,全权承担起了抚养张常胤的责任。
张常胤自幼便在父亲的严格教导下成长,从读书练字到习武修仙,每一项技能都是由父亲亲手传授。
张玄武对儿子的期望极高,他希望张常胤能够继承自己的志愿,成为蜀山掌门。
因此,他对张常胤的要求极为严格,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法术,都必须达到完美的标准。
张常胤深知父亲的苦心,他不敢有一丝马虎,每时每刻都在拼尽全力,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
他在剑法上挥洒汗水,在法术上苦心钻研,即使在筋疲力尽之时,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然而,即便他如此努力,在父亲看来,他的表现依旧难以达到预期。
张玄武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严厉,每当张常胤未能达到他的期望时,那眼神便如同利剑一般,让张常胤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渴望能够成为父亲眼中的骄傲,但同时也渴望父亲的理解和温柔。
“嗯,是胤儿吗?”
张常胤站在帅帐的阴影中,不动如山,底气浑厚,声如洪钟。
尽管帐篷内只有他和父亲张玄武两人,气氛却沉重得几乎凝固。
在蜀山,规矩和等级的界限被严格地遵守,即使是亲如父子,在外人面前,他们也只能以职位相称。
这种传统和规矩,让张常胤即使在父亲的面前,也无法放松,无法表现出一个儿子对父亲的自然情感。
尽管背对着自己,张常胤仍能感受到父亲的目光,敢于将后背露给自己,已经算是给他天大的面子。
放眼整个蜀山,或者全天下,能让张玄武正面瞧上几眼的,或许只有祖父张道陵、天禅寺天海大师、稷下学宫儒圣朱元晦、昆仑派千叶真人。
就算是九剑独步天下的黄段生,依旧入不了父亲张玄武的法眼。
在这样高压的父权之下,张常胤感到身心疲惫,他的精神时刻处于紧张状态,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能满足父亲的期望。
此刻他也只是官方的回应道:“弟子张常胤,有言进谏!”
在张玄武面前,张常胤总是低着头,眼神避开父亲的背影,腰杆微微弯曲,嘴唇紧抿,哪怕心中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称呼张玄武为“父亲”。
“伤好些了吗?”
张玄武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锐利,扫过帐内的一切。
当他看到张常胤单薄且脏乱的衣服,以及那根随意丢在地上、沾着泥土和河水的炮管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
张玄武吐息沉重而有力,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不悦,目光在张常胤身上停留了片刻,厉声呵斥,
“常胤,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中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张常胤感受到父亲的目光和语气中的不悦,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
“长老,关卡内缺少人手,我只是……”
“荒唐!!”
张玄武打断了他的话,他伸出手,指向那根炮管,
“越俎代庖,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就是因为你多管闲事,黄段生才会死!河西河谷还有这关卡内的弟子,也都是因为你,全都变成了死人!!
也就是为了救你,我放弃了击杀女魔头的机会,这才让他们跑了!”
“……”
张常胤的心中一紧,双手握紧,然后又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
“魔教跑不了,我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你?哈哈哈!”
张玄武的声音如同雷霆万钧,震得帐内的器具都微微颤动,大手猛地拍向桌子,发出咣咣的巨响,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讽,随后竟然嘲讽地笑出了声。
张玄武的笑声在帅帐内回荡,每一声都像是利刃一般,切割着张常胤的自尊。
张常胤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紧咬着牙关,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无论父亲如何嘲讽,他都必须保持冷静,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父亲眼中的无能之辈。
“十天!
给我人,给我刀!
我必在十日之内灭了魔教!!”
张常胤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他怒声咆哮,声音在大帐内回荡,目光中杀气腾腾,仿佛目光所及是无数弟兄们的尸骨。
大帐内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声响都被张常胤的怒吼所吞噬,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帐内回响。
张玄武面对儿子的愤怒,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张常胤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被他一贯的威严所取代。
他站在原地,身形如山,面对着张常胤的愤怒,他的目光依旧锐利,似乎在等待着儿子的下一步行动。
“魔教在关卡内的屠杀只是障眼法,是为了向东杀回合欢山营救女魔头。
而如今南方有鲲鹏狩猎,北方有我两千内门弟子驻守,东边丘神勣陈兵以待,魔教只有一个去处就是朝西走。
而西去的必经之路就是剑门关!!”
张常胤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
他的视线紧紧锁定着父亲,那眼神中既有对父亲权威的挑战,也有对自己判断的坚持。
“……”
大帐内原本死寂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能听到心跳声。
然而,就在这一刻,张玄武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紧接着,他的笑声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
张常胤怔怔地看着父亲,他那充满杀气腾腾的目光逐渐变得迷惑。
“好啊,关卡内两千多名内门弟子全都归你,五大长老随你指挥,”
张玄武笑里藏刀,双手撑着桌面,突然话风一转,
“可是,如果你十天内灭不了魔教,该当何罪?”
“交由长老处置,弟子甘愿受罚!!”张常胤撩起前襟,单膝跪地,拱手请命。
张玄武捋着胡须,似乎是在思索,过了良久他依旧没说处罚的事项,只是无关紧要的问了一句,
“倩儿现在何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