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贼民与官吏
仪门之后，便是第二进院落，院落之中有奇花异草，如同园林，与海崖县逼仄简陋的街道完全不同，同时青砖铺地，场上已经有童试所要使用的各项器具了。
和善坤身穿官服，一丝不苟地坐在高台上摆设的太师椅上，老神在在，一派天上之人见草民的摸样。
只是见孟百川来了，他才微微点头示意。
院落之中站着身着官衣的主簿、县丞、县衙六房主官，还有一众捕快皂吏，这些人从正八品到从九品不等。
这海崖县内有品级的官员，都和世家沾点关系，没品级的皂吏职位，则是由本地地头蛇垄断，也就是本地三姓大户出身的人世代传承。
而此刻真正主持童试的人，则是县衙内掌管治安和狱讼的巡检司主官，从九品的巡检。
巡检已是中年人，腰间带刀，脚踩一双官靴，他是第二境武者，是县衙内品级最高的武官，战力在县衙之内应该是数一数二，毕竟衙门里总要有些人干实事的。
炎夏地方衙门之中，一般巡检就是这种干实事的，所以会允许让一些有本事，但在世家体系内非常边缘的人来担任。
和万勇巡检是和县令的家仆，也是太玄郡和氏从小培养出来的世代为他们服务的仆人家族。
毕竟仆人这种东西，越是亲信，则越需要可靠。
世家子弟身边最亲近的仆人，都是祖宗三代以上侍奉该世家，一步步爬上去为主人服务的伥鬼随从。
因此，和万勇在这一代被赐予了‘和’姓，有资格与和善坤县令一起来到海崖县当官，成为和善坤的亲信。
“第一轮考试，乃是考气力。你等大多泥腿子出身，不懂如何考试，因此听我细细讲，我不说第二次。”和万勇巡检板着脸，俯瞰参加童试的考生，带着冷笑和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嫉妒，他需要给世家子弟当狗才换来武道资源，可谁承想，当今天子竟然为这些泥腿子开了一条晋升之路。
和万勇心中出现一丝不服气，他与这些少年郎差在哪里？
和万勇道：“这场地上有石锁，分有五种，共有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四百斤、五百斤！”
“一百斤与两百斤是给你们热身用的，做不得数，只是怕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强行举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石锁，断胳膊、断腿而已。我就一句话，要作死，别污了我们衙门的地，给我死别的地方去。”
“举过三百斤石锁者3秒者为合格，丙下，举过五百斤石锁者30秒者为甲上。同样重量的石锁，每举过十秒，评价上一等。”
“这场上有许多石锁，若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可上来抓握你认为自己可以提起来的石锁，这附近的典吏文书都在看着，会时刻记录下来你们的成绩，并送往太玄郡作为库存备份。”
面对巡检的巡视，考生们个个紧张，不作一言。
沈云华明白过来了，一个普通成年男人的双臂应该能手提六十斤到一百斤的重物，只是参加童试之人现在大部分都是少年，正常抓举的重量会少一些。
而童试勉强举起三百斤石锁三秒就能过气力这关，就代表需要你正儿八经练过几年，而且还不是街头斗殴和假把式那种级别，需要你真有一些天赋，并学了教拳师傅真本事几年，才能达到。
能举起四百斤石锁的人，则比较优秀了，而能举起五百斤石锁的人，则至少要接近入境，甚至是入了境才行了。
沈云华听这个和巡检提到‘五百斤’时揶揄的语气，便知道，他也不觉得这个小地方出身来参加童试的人，能举起五百斤的石锁。
‘前世的顶尖举重运动员，能举起两百五十公斤便已经是极为厉害了，但那都是天赋异禀的人，普通人通过练武可以接近和超越这些万中无一之人，只是普通人体质毕竟普通，我估计至少要入境，体内气血充沛了，才能举起五百斤的石锁。’沈云华想道：‘况且，这里大部分平民子弟平时吃肉都比较少，就更难有这么大的气力了。能举起三百斤的重物，都是这个世界的武道真的厉害，能轻松超越普通成年人的气力。’
沈云华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新道第一境武者。
但他虽然内力充沛，身体却是婴儿，基础力量不足，整体力量就会不足。
和万勇巡检停了下来，戏谑地看向一个正要跑向石锁的青少年，那青少年在和巡检的目光下，逐渐停下来，僵硬着身体，呆立在原地，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
和万勇巡检戏谑道：“别急啊。考之前，还有一个步骤要做呢。刑房的兄弟，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沈云华看到，随着和万勇话音落下，登时站在院子边缘穿着官衣，带着官刀的皂吏们冲了上来，他们大步冲入要考试的考生群体之中，从中快速抓住了几个人的胳膊，反手把他们的胳膊压在背上，然后粗鲁地拎出人群。
随着他们被官兵拖拽出来，考生们面露疑惑，而那些人更是慌张地求饶和尖叫。
“凭什么抓我们，我们也是考生，官府凭什么抓考生。”
“我是良民，官府不能抓我！”
沈云华疑惑地抬头看向孟百川，“师傅，和县令是发了什么疯？怎么在考前抓人。这是他新想出来坑钱的招数吗？”
孟百川笑着摇头。“确实是他财源之一，这些人被抓了以后，要想好受一些，就必然要给他钱。只是这一次，你倒是错怪和县令了。这是朝廷的命令，这些被抓出去的人，都是想要剽窃朝廷给普通平民的福利，的确是可恶。”
沈云华再向院落之中看去，只见和巡检已经走到了那个叫自己是良民，叫得最响的人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算个屁良民。”和巡检怒斥。“户房早已去你的村落查清，你爷爷曾经落草为寇，手上有十几条人命。和县令早就说过，只有三代清白之人才能参加科举，这是朝廷给清白百姓的福利，你爷爷既然落草为寇，后来被斩首，这债也就落不到你的头上了，可你也别痴心妄想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平头老百姓。”
和巡检看向另外一人。“还有你，你也别喊冤。你父亲给人放高利贷，弄得不少人家破人亡，你父亲既已判刑，你祖宗三代不干净，居然还敢走我手下的关系，要参加童试。”
“笑话。你不知道，拿了钱可以不办事的吗？”
被训斥之人一脸绝望，他仔细寻找之前塞钱的皂吏，却见那皂吏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他。
和巡检冷笑起来。“你们这些人渣都想要参加童试了，我手下不少兄弟的子女亲戚都没得参加。痴心妄想。”
沈云华听到这话，奇怪地看向孟百川，孟百川解释说：“千舟，你不必感到奇怪。三代以内是皂吏者，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因此衙门内的这些捕快皂吏，他们和他们的后代都与科举无缘了，这主要是因为……你也看到了这些皂吏的所作所为了吧。朝廷不缺人才，炎夏人口众多，所以完全可以用身家清白的人。对朝廷来说，农民工匠出身的人，反而更受到重视。”
“这些人的户口和背景，以后还会在太玄郡衙门那边再查一遍，并且还有上级部们逐级排查。一旦查出有舞弊行为，就连和县令都要受到牵连，和县令不可能放过这些想要钻空子的人。因此想要塞点钱，就钻空子，只怕是不可能的。”
“当然，若有深厚背景者，或许也能例外。”
“张船和毛于都是他们家族旁支之中的旁支，他们三代以内无人当过海崖县的差吏，这种能利用职权做些什么的美差也轮不到他们的父辈，所以他们就身家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