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露锋芒
不出几日张鲸就彻底掌管了东厂,他把一些重要的位置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对于不服自己或有意见的,都以各种理由下狱,然后想办法让其毙命狱中。
反正东厂每天都往出运死人,凭空消失几个人倒也无伤大雅。
这事儿没有证据,不摊在明面上谁也奈何不了他,张鲸手里有的是罪名。
一切都准备完毕后,张鲸就着手准备抄家,秉着为皇帝分忧的宗旨,凡是之前顶着孟冲干儿子名声的,管你是真还是假,一律都当同党办理。
有些人只不过之前是谎借孟冲的名声一用,刚敛下了点儿钱财,还未来的及花出去,便听说孟冲倒台,赶紧将阉党的帽子摘了,准备从头做人。
但是在张鲸这里,对不起没用,抄!
全部抄完后,张鲸准备亲自坐镇点一下总数,然后打算全部送往朱翊钧的内帑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张鲸就领着一队番子来到孟冲生前的大院中
“厂公,这点小事儿让小人来就行,何须您亲自出马啊!”
一个东厂新任的档头笑嘻嘻的迎上前去,转身顺手提了把椅子恭恭敬敬的放在张鲸面前,并拿自己袖口使劲擦了几遍,才放心的说道:
“厂公请坐。”
张鲸屁股落坐椅子上,转动了下脑袋,看了眼这个有眼力劲的档头,笑道:
“你个榆木脑袋,怎知这个中缘由,此乃皇爷亲自嘱咐,咱不能掉以轻心啊!你可知为啥让你们这么早就来清点财物?”
“小的不知道,请掌公赐教。”
语落,档头又自觉的跪下给张鲸捏腿揉脚。
张鲸淡淡一笑,说道:“凡事都图早,咱家是准备让皇爷一睁眼就知道有大把银两进了他的内帑。”
“掌公所言甚有道理,只要皇爷开心了,我们这些当奴婢自然也会跟着开心。”
张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些嘴硬不交待的,拷打完,都说了没?”
档头一边小心翼翼,时刻注意着给张鲸捏腿手上的力道,一边回话道:
“请掌公放心,他们的嘴就是再硬,也硬不过咱东厂的“十八般兵器”,这次就是一个子都落不下。”
张鲸双目微闭,听着档头回答,猛地眼睛睁开,抄清点财物的小太监们喝道:
“清点完了,都给咱全部搬去皇爷的内帑去,要是你们敢从中贪一个子,咱就把你们脑袋割下来喂狗!”
张鲸说完,又恢复了刚刚那副笑脸,轻轻摸了摸给自己捏腿的档头的手轻笑道:“
“捏的不错,人倒是也机灵,从今日起就跟着我吧!”
那个小太监仿佛得到了巨大恩典,激动的连连叩头,喊道:“谢谢厂公,谢谢厂公!”
…
这日,朱翊钧正手捧着一本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看的昏昏欲睡。
乾清宫掌事孙海轻手轻脚走进来,看朱翊钧正“读书认真”,也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将一盘冰西瓜放到屋内中央的小桌子上。
朱翊钧睡觉很轻,尽管孙海放西瓜的动作声音已经很小了,但还是惊醒了他。
“孙海?你这又呈的是什么?”
朱翊钧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问道。
“万岁爷,天气炎热,娘娘怕你看书看不在心思上,特吩咐奴婢备一盘冰西瓜给爷解解暑。”
说完,孙海又将冰西瓜端在朱翊钧面前。
不得不提,没有空调的日子是真难受,自己每日全靠这个冰西瓜解暑降火。
朱翊钧捏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但觉得冰凉的感觉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
“爽!”
孙海见朱翊钧一脸满足感,又说道:“万岁爷,张公公那边抄家有了消息,今早已经将银子送进了内帑。
朱翊钧闻言,悠然的笑意自嘴角蔓延开来。
不得不说,抄家真是来钱最快的渠道!
“可有账册?”
朱翊钧问道。
孙海点头应诺,将账册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
朱翊钧翻开一看,见上面都明明白白的写着:
籍没孟冲及余党数:
先于城东老宅查有:金二千一百二十五两;银二十万六千五百二十四两;金器皿一百三十二件,重七百九十二两;金首饰九十八件,重一百三十四两;银器皿五百二十四件;重二千七百八十二两;玉带六百零二件:银条环两箱;大理石屏风十五座;苏木三十一扛;胡椒二千二百石,南梁观音一座,古画四十五扛……”
朱翊钧合上账册朝孙海吩咐道:
“将这南梁观音送往太后宫里去,另外除了金银之外,将剩下的东西找个靠谱的商家全部典当成银两。”
朱翊钧对收藏品不太感冒,他只对钱感兴趣。
孙海点了点头,刚要离去时,又被朱翊钧叫住:“朕觉得头痛,这本《资治通鉴》你来念给朕听。”
孙海一脸为难,说道:“这是万岁爷读的书,奴婢岂敢阅览。”
朱翊钧笑道:“这么好的书,怎的不敢念?朕让你念就念!”
孙海只得捧起书,躬着身子,朗声诵道:魏庞涓伐韩。韩请救于齐…
……
自上次高拱临时改成吕调阳入阁后,张四维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期间与张居正来信频繁,遂大有亲近张居正之意。
两人来往了几封信后,张四维从张居正字里行间察觉张居正有夺首辅之心,张居正也表明此事势在必得,等他回京之日,就是定鼎之时。
张四维自觉“富贵险中求”,于是准备助张居正一臂之力。
这几日他积极联系故友还有当年与高拱有矛盾的人,商量一起上书弹劾高拱。
经过张四维几天的连络下,终于初见成效,但是碍于高拱朝中势力太大,议事多有不变,几人决定出来密谈。
隆庆六年六月二十五日,正值盛夏。
京都长街上,行人三两。
夜色沉酽,街道两旁的小院上的轩窗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小蒋家胡同最里面有家规模不大的酒栈,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头子开的。
这家酒栈开了差不多已有三年,平日里除了一些老顾客,是万万没有行人来的。
前几日有家阔手老板,将这酒栈直接盘了下来,给的银两足够老头子一年的营业收入。
老头子也乐在其为,这几日一直都是闭门关窗。
奇怪的是这阔手老板每次都是穿着长袍,蒙着面,老头子一直没瞅见真容
这几日里阔手老板都来这里独自喝一盅酒,看会儿自己所带的信封。
但是今日马上就到亥时,也不曾见这阔手老板前来。
老头子有些诧异,开了门,站在街道上出去眺望了几眼,见远处有两个身穿布衣的顾客朝这边走来。
老头子叹气两声,赶紧走回去,迅速把门关上。
那两人见老头子这般行为,心里一时不解。
一人说道:“元驭兄,子维兄是说的前面这家店铺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这个称呼元驭的,名叫王锡爵,字元驭,号荆石,苏州府太仓州人。
嘉靖四十一年以会试第一,廷试第二进士及第,本是大好的前程。
但是隆庆五年,王锡爵充当会试同考官。
首辅高拱指使吏科都给事中以朝班不振,上疏要迁出午门内的史馆,王锡爵据理力争,由此得罪了高拱。
尔后高拱要拟用王锡爵主武会试,被王锡爵所拒绝,再加朱翊钧出阁读书,高拱本想用自己门生,但是众人皆推举王锡爵,因此高拱一直怀恨在心,将他贬去了南京。
前几日因为要编修《穆宗实录》才将他调了回来,王锡爵一回京师,张四维立马积极联络,后者也对去年之事愤恨不平,所以欣然答应了下来。
王锡爵抬头四处看了下,又想了想,才确定道:
“与凤,没看错,子维兄说的就是这家店铺,我们进去问问便知。”
说完,二人上前叩响了门环。
这位被王锡爵唤作与凤的名叫栗在廷,现任内阁中书舍人。
老头子刚关上门,便听见了外边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老头子摇了摇头,慢吞吞的挪过去开门:“两位客官,今天打烊了,不接客了。”
说完,就要关门,却被栗在庭伸手拦住:“老丈,这家店可是有一位姓张的老板租下?”
“确有此事,你二人识得他?”
老头子面露一脸狐疑之色。
王锡爵答道:“正是,我们今晚与他定在这里吃酒。”
老头“哦”了一声,开门放二人进来。
王锡爵和栗在庭刚刚坐定,老头端上两碟小菜与一壶清茶说道:“两位先吃着,我在去备些别的菜。”
二人都点了点头,待老头子走远后,栗在庭才说道:“元驭兄,你可打定了主意弹劾…?”
栗在庭话说一半,戛然而止,那个人的名字他没有说出口。
王锡爵习惯性的喝口清茶,漱了漱口,又吐回碗里,笑道:“与凤,你若是怕了,现在就可以回去,我也不勉强你。”
栗在廷蹙眉道:“元驭兄何故如此说?我若是怕,今天就不会来了。
那高拱独揽大权多年,负气凌人,心胸狭隘,又不容物,又不藏蓄需忍,每有与他政见不合者,他都张目怒视,恶声继之,我早看不惯他了!”
王锡爵拍案叫道:“不错!与凤你总算说到了点子上,他虽位居极品,但向来颐指气使惯了,又专擅国柄。
再有半年就要改元万历了,他还当隆庆呢,拿权不放,我看他是有想摄政的想法!
当初他先逐走陈公,再逐赵士贞,又再逐李公,次又逐走殷士儋,现在他又逐张太岳,干脆内阁姓高算了!”
“你等莫非是当官的?”
这时,老头子端菜过来的时候,听见那么两句他们说话的词,于是开头问道。
二人都怕暴露自己身份,连忙为自己辩解,称作自己不过是做生意的商人罢了。
“既然是商人,就不要妄议国家大事,否则惹祸上身,不仅害了你们,也害了老朽我。”
两人连忙点头:“老丈说的对,我二人再不说便是。”
老头子还正欲再说两句时,忽听得院中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再探出头去看时,只见张四维已经推门而入。
“子维兄。”
“张老板。”
张四维前脚刚迈进门,三人便异口同声,各自称呼道。
张四维向老头子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说道:“麻烦老丈再去打二两酒来。”
老头子一愣,随后双手接过银子,躬身谢了礼,点了点头,笑呵呵的拐进厨房。
老头子前脚刚走,王锡爵和栗在庭又重新施了个官礼。
张四维笑道:“既然都出来了,大家就忘了自己的官身,今日我们就当朋友相聚,说完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待二人坐定后,张四维先开口说道:“刚刚还没进院时,就听见你二人聊的热闹,都说些了什么?”
栗在庭回话道:“刚刚与元驭兄谈论那高拱的所作所为,真是越说越恨!”
张四维负气道:“那高胡子真是欺人太甚,今日邀你二人前来,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张阁老推荐两人入阁,除了吕调阳,另一个就是我,我自认待那高胡子不薄,平时朝堂上凡是提及政治大事,我都以他马首是瞻。
那日我去找他,他本已经许诺下保我入阁,回头却出尔反尔,点成了吕调阳,真乃欺人太甚!”
王锡爵听完,再弄清楚了事中缘由心道:“怪不得张四维这么积极联络众人,弹劾高拱,原来里面还有这一回事。”
王锡爵对这种邀人升官的事情,一向是鄙夷三分,只不过眼下大家的目标相同,都是弹劾高拱,因此也忍住脾气坐了下来。
只是不想对此事再有评价,随即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栗在庭因为一直在京,对张四维此事倒有耳闻,于是开口问道:“子维兄今日邀我二人前来,可是商议弹劾高拱一事儿?”
“不错!”张四维点了点头,又说道:“高拱自持清操,不过也是沽名钓誉之辈,他那门生程文、雒遵等更是狐假虎威,专以博戏为务,朝堂上众人无不恶之。”
“既然如此,我们今晚回去就写奏本。”
“与凤不急,此事急不得,你现在写奏本上去,明日不仅搞不跨高胡子,反而把你也搭了进去。”
“那该怎么做?”栗在庭问道。
张四维张扬了四周,招呼着二人靠近些,小声说道:“我们当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