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德化三班镇山脚下也有一个燕尾屋脊、青黛白墙的古朴宅院,那是梅山窑窑主何艺丰的住处。
何艺丰的老祖宗何朝宗是明代著名的瓷塑艺术大师,把德化白瓷的材质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德化白瓷推向中国乃至世界陶瓷艺术的巅峰。他制作的白瓷塑像,古朴逼真、气质高雅、造型优美、线条流畅、形神兼备,颇具中国文人审美趣味,被誉为“东方艺术珍品”,“中国白”成为世界多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价值连城。其中又以观音瓷塑最为出名,其造型优美,神态禅静,有“国际瓷土明珠”“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品”“天下传宝”之称,并作为中国白瓷的代表独树一帜。
何艺丰不但继承了先祖何朝宗大师的瓷塑艺术,而且在传统的技艺基础上有所创新。明代主要以白瓷为主,清代以釉下青花的日常用品为主,并生产各种白釉艺术品。
他制作的瓷塑别具一格,造诣非同一般。他创新的青白图案取材丰富,有活灵活现的花鸟虫鱼,有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有多彩多姿的山水人物,有工整均衡的几何纹样,有寓意寄情的吉祥图案,有脍炙人口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不仅中国人喜闻乐见,也受到海外人士青睐。
何艺丰不但将瓷艺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将老祖宗传下来的瓷坊和梅山窑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五十多岁,儒雅、睿智、憨厚、沉稳。他每天都花一定的时间在瓷坊潜心创作,有时向两个儿子传授瓷艺。他对瓷坊、瓷窑通盘管理,但具体由两个儿子实施,大儿子何祖光管生产、行政,二儿子何祖耀管经营、销售。他将两个儿子名字起为祖光、祖耀,就是希望他俩能光宗耀祖。
一日,何祖耀从厦门办完商务,风尘仆仆赶到何艺丰的瓷塑室,室内摆满了各种瓷塑,有释迦牟尼、观音菩萨、弥勒佛、达摩、罗汉及关羽、吕洞宾瓷像,还有牛、马、龙等瓷塑。
何艺丰正在将一个捏好的佛像用竹篾修整、加工,何祖耀闯进来,捋了一把汗,说:“爹,我刚从厦门回来,在港口看了帆船‘泰兴’号,那船真是又高又大、雄伟壮观,不日要起航到南洋,厦门有好几个老板要订购我们梅山窑的瓷器,全装上‘泰兴’号,这是订单!”
何艺丰放下篾刀,翻了一下订货单,笑了笑说:“我们货源充足,能够满足,你明天就可发货。”
“好的!”何祖耀又道,“爹,我这次从瓷帮古道回来,看到朝永春担运瓷器的挑夫一群又一群,比往日多好几倍哩,他们都是将瓷器送到永春许港码头,再用船运往厦门港,装上‘泰兴’号下南洋。”
“这是大好事啊!”
“爹,据我所知,德化有些窑主这次不将瓷器卖给中间商,而是将自家的瓷器直接装上‘泰兴’号,亲自到南洋去销售,能多卖不少钱哩!”
“出洋有风险,下海要谨慎,我们还是本分一点,稳当一点吧。”
“爹,我们何家不能一朝被蛇咬,百年怕井绳!”
“难道你也想将咱家瓷器运上‘泰兴’号,自己到南洋销售?”
何祖耀点点头,说:“是!我今年二十四岁,正是打拼的时候,我这一生不能惊天动地,但也不能碌碌无为与草木同朽。”
“打拼不一定要下南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爹!我们梅山窑制作瓷器的工艺在德化遥遥领先,为什么不能打开国际市场,这是我们的短板和不足呀!”
“你将我们梅山窑的瓷器通过中间商卖到南洋,难道不是打入国际市场?”
“爹,那不一样!对了,刚才我在三班镇遇上月明窑瓷坊一个小头目,他说他们老板成广富要带上很多瓷器乘坐‘泰兴’号下南洋,其中有他家库存康熙年生产的瓷器。”
何艺丰听了一怔,好像触动了他的神经似的,不快地说:“成家是成家,他家去南洋与我们家不搭界!你去办你的事情吧!”
何祖耀悻悻地离开。他知道高祖父曾经不顾海禁,装了一船瓷器与别的老板悄悄下南洋,不料在苏门答腊岛附近海域遭到海盗打劫,船上货物被抢劫一空,人全被海盗杀害,尸身被抛入大海。高祖父葬身南洋,给全家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精神上的打击,影响了他家几代人。他也知道他家与成家从不往来,以前肯定有过仇怨和龃龉,只是不知为什么。爹和娘从来都不肯讲,他和哥哥也困惑,但又不敢问。
他和雅芳悄悄地相爱,双方的爹娘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暴露,还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测?他和雅芳会不会被强行拆散?他心中焦虑、担心、不安。
第二天一早,何祖耀根据何艺丰的吩咐,雇了几十个挑工,还带上“押瓷担”(监工),带了上万件瓷品走上了瓷帮古道。他身上佩上一把宝剑,以防途中遭遇不测。土匪们悉知“泰兴”号要起航赴南洋,每天从德化担着瓷器走在瓷帮古道上的挑夫一批又一批,一帮又一帮,都是将瓷品送去“泰兴”号的,自然蠢蠢欲动,每天都能听到挑夫担的瓷器被土匪打劫的消息,人心惶惶,何祖耀不得不防。
三班镇是德化生产瓷器的中心,也是销售瓷器的汇集点。瓷器市场有两排商铺式房屋,中间有宽敞的中轴街,瓷器店鳞次栉比,店内的瓷器琳琅满目,每天贾商云集,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江老爷出现在三班镇瓷器市场的人群中,他陪着一个头戴船形帽、棕色皮肤的南洋人逛市场。此人名叫苏阿突,狐狸似的眼睛狡猾而奸诈,他是南洋的一个瓷器收藏家、古董商,来此地的目的主要是收购国宝级的古瓷器。
江老爷带着苏阿突走进一家古瓷器店,苏阿突拿着几件古瓷器左看右看,摇摇头离开了。
前面出现了何记瓷品店字样,苏阿突定睛一看,说:“莫非是何朝宗的后人开的瓷器店?”
“还真是的!此店是梅山窑窑主何艺丰经营的,他是何朝宗的后代,继承了何朝宗的瓷艺,也是德化有名的瓷艺大师。”江老爷说。
“哦!进去看看!”
他俩进了瓷器店,里面陈列着梅山窑产出的日用瓷品,还有各种瓷塑,有佛像、花瓶、动物等,有的正是出自何艺丰之手。苏阿突欣赏了几尊,跷起大拇指称赞,说:“何艺丰不愧为瓷塑大师也!”
“他在德化很有名气,也是德化的骄傲!”江老爷道。
“有古瓷器吗?”苏阿突问。
店小二取出几个碗、盘,说:“这是康熙年间生产的!”
苏阿突看了瓷器底部的字样,又看看瓷质,说:“没错,是康熙年间生产的。”他又问:“有明代生产的瓷器吗?”
店小二摇摇头。
“我真想见识欣赏一下何朝宗大师的瓷塑品!”苏阿突以期待的眼神望着江老爷说。
江老爷思忖了一下,说:“何艺丰的堂屋供奉着一尊祖传的何朝宗制作的观音菩萨瓷塑像,为中国白。我去他家曾经看到过,不过没有仔细欣赏。”
“哦!不知能否麻烦你带我去瞧瞧。”
“如果何艺丰在院宅,我带你去,他还会给面子让你欣赏,若他不在,下人肯不肯让我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如能欣赏到何朝宗大师的瓷品,不虚此行,终生难忘!谢谢江老爷帮忙,真是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我将来在巴达维亚定居,少不了给你添麻烦,请你关照哩!”
“谈不上麻烦,那是义不容辞!”
“谢谢了!”
他俩来到何家大院门口,何艺丰身着长衫正要出门。江老爷笑嘻嘻地说:“何大师,我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正好还没有出门。”
“县太爷光临寒舍,恕未能远迎!”何艺丰作揖说。
“我现在不是县太爷了,你还是叫我……”
“叫你江老爷,敢问这位先生……”
“他叫苏阿突,去年从巴达维亚来到广州,最近又来到厦门,打算乘坐‘泰兴’号回南洋。他是瓷器收藏家,我南洋的朋友介绍他来找我,今天陪他来德化看看。”
“德化是中国三大瓷都,不来看看会终身遗憾。”苏阿突说。
“欢迎!欢迎!”何艺丰点点头说,“要看瓷器不妨到我的瓷坊去。”
“不瞒你说,他想欣赏一下你的先祖何朝宗制作的瓷塑。”江老爷说。
何艺丰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有些为难。
“你家堂屋供奉的观音瓷塑能否……”江老爷说。
何艺丰是个忠厚大度的人,犹豫一下,还是带他俩走到堂屋,推开大门说:“请!”
他将两人带进堂屋,案桌上供奉着何朝宗在明代制作的一尊观音瓷塑,约一尺多高,观音右手提着一莲花,花叶中装有一尾鱼,左手执玉如意,为祖胎瓷,釉水肥润,手工捏造,中间掏空。观音慈眉善目,鼻梁高挺,胸前佩两串珠链,双髻盘肩,脚踩波涛,踏海迎风的神情呼之欲出。
苏阿突看呆了,得了允许,连忙点燃三支香跪拜,江老爷也点香磕头。
“据我所知,大英博物馆也收藏着何朝宗大师制作的一尊观音塑像,真是稀世珍宝。法国人称何朝宗大师制作的瓷品是‘国际瓷坛之明珠’。”苏阿突赞叹道。
“这是我们德化的荣耀,也是中国人的光彩,天下传宝啊!”江老爷也感叹。
“今天我不但欣赏了被誉为瓷圣的何朝宗大师制作的稀世珍宝——观音瓷塑,而且能见到何朝宗大师的后代传人何艺丰大师,真是三生有幸!你也是德化人的骄傲,中国人的骄傲!”苏阿突说。
“你过奖了,我传承祖辈的瓷艺也是义不容辞的,但比起祖辈的瓷艺还相差甚远,还要不懈努力。”何艺丰笑笑说。
“何大师,你谦虚了!”江老爷说。
“我今天来到德化如愿以偿,感到很荣幸!我得感谢你们的先祖,是你们的先祖制作的陶瓷器,改变了我们祖先的原始生活,一直传到今天。在宋元时代,我们南洋的平民吃饭无以为器,登流眉国‘饮食以葵叶为碗’,苏丹吉‘饮食不用器皿,缄树叶以从事’,渤泥国‘以竹编、贝多叶为器’。直到闽南人下南洋带来了陶瓷器,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习惯,提高了我们的生活质量和文明程度。陶瓷是宝,德化伟大。”苏阿突眉飞色舞地说。
“各国人民只有互相往来、交流,取长补短,百姓的日子才会越过越甜,社会才会进步,人民的命运总是相联的。”何艺丰侃侃而谈。
“言之有理!”江老爷附和道。
苏阿突又情不自禁地走到案台前,对着观音瓷塑左看右瞧,提出来能否看看瓷塑的背部。何艺丰走到案台前将瓷塑转动一下,露出瓷塑背后葫芦形的何朝宗印章,苏阿突看后点点头说:“今日真是大饱眼福。”
“哈哈,我也借光欣赏一下,过去也未仔细观赏过。”江老爷说。
苏阿突沉思一下,说:“何大师,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但问无妨。”
“你们是否打算过要将此瓷宝出售?”
“没有!从来没有!即使发生战争、灾荒,穷困潦倒,我们几代人也未将此瓷宝出手。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也算得上国宝,是我们何家的荣光,我们要一代代地传下去,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她,甚至不惜用鲜血生命呵护她。”
“钦佩!钦佩!你还要去瓷坊,耽误了你一些时间,真不好意思,多谢你了!”苏阿突鞠了一躬,说道。
“不用客气!江老爷光临,我得给面子。”何艺丰送江老爷、苏阿突至大门口,作揖说,“不送!慢走!”
他又回屋内,吩咐家中佣人说:“这几天不允许生人进院,家中一定要留人!”
“是!老爷!”佣人说。
何祖耀与几十个担着瓷器的挑夫走在瓷帮古道上,他的右眼皮不停地颤跳,好像预感到要出什么大事情。他格外警惕,与挑夫们商量好了如遇上打劫,如何共同击退或吓跑土匪。
瓷帮古道宋元时代就有了,随山势蜿蜒游走,有五六十里,两旁松柏罗列簇拥,树林茂密。古道上的青石铺砌是后来才有的。人们将当地的瓷器、土纸、缎布及山货经古道挑出德化,将沿海的棉布、食盐、海鲜、鱼虾等挑往闽中闽西。
古道上青石板上隐约的凹处,是挑夫们用拄槌长年累月叩出的印迹。
挑夫的扁担是特别的,两端不带钩,距末端不到一寸处刻出两道浅沟,以借助重力固定筐绳防止滑出。扁担还有防身之用,如在山中遇到劫匪或野兽,将担子一放,筐绳往两边一捋,就能用扁担当武器。而他们手持的拄槌也叫杵杖,不高于肩膀,顶端削成缓坡凹状,前低后高,与扁担半截面相搭配,当靠住担子一头休息时,正好顶住肩头上的扁担稳稳当当。
挑夫们三五成群,或更多的人结伴而行,他们头戴斗笠,腰间别块旧毛巾,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肤。脚穿草鞋,一手握着拄槌,一手扶着扁担。他们双手结满老茧,肩上布满血印,担着一百多斤重的陶瓷器疾行古道,“下岭如飞骑,上岭如行蚁”,汗水不停地从脸庞、脖子、肩膀、手臂、胸膛往下流,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疲惫、饥饿是家常便饭,被雨淋风吹是司空见惯,被绑匪、野兽威胁惊吓也是常有的事。
古代每一件出海的瓷器,都由挑夫们这样担在肩上徒步送出大山。他们冒死前行,走荒山,越野岭,不知道有多少挑夫倒在瓷帮古道,又不知有多少村妇在清晨送走了丈夫、儿子,却用余生所有的夜晚去等待。
古道沧桑,拄痕斑斑,见证了德化瓷器的繁荣,见证了海上丝绸之路的昌盛,也见证了先辈们的勤劳、勇敢和艰苦卓绝。
人们通过古道将德化的瓷器运往海上,将中国的文明和友谊传向五湖四海。乾嘉年间连士荃《龙浔竹枝词》中犹赞:“白瓷声价通江海,谁悯泥涂穴取劳。”
何祖耀随同“押瓷担”和挑夫们踏着瓷帮古道的青石,翻山越岭,走了一山又一山,一程又一程,顺利来到永春许港码头,他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途中会遇到土匪打劫,少不得与他们较量一下,结果平安无恙,他感谢菩萨保佑,心想下次去庙里进香,要多磕几个头。
在永春许港码头,他叫挑夫们将瓷器装运至船上,然后顺流而下,驶往厦门码头将瓷器交给事先预购的瓷商,由他们装运上“泰兴”号出海。
何祖耀在厦门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乘船回到永春许港码头。一下船就看见码头一块空地上围着一群人,人群中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一招我一式地比试着拳术。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女扮男装的宋慧芝,与一位比她大两三岁的男青年不相上下,他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观看。
宋慧芝比何祖耀小一岁,长得端庄、结实,大大咧咧,常常装扮成假小子,打抱不平,仗义豪爽。她的性格打扮也许与她从小的生活环境有着密切关系。
宋慧芝的爹宋彪林,五十多岁,是德化通往永春的瓷帮古道上的虎豹关关长。他当兵出身,长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络腮胡须,很像三国志中的张飞,嗓音洪亮,吼声如雷。
俗话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虎豹关据险而建,巍峨雄峙,山石垒就,古时候有烽火台、炮台,关顶还堆有滚石堆,以防倭寇等入侵。历代官府在此设立关卡和税局,配置官兵和税警,既保过往商客平民安全,又可征纳粮税等。
宋慧芝因爹是关长,小时候常来虎豹关玩耍,看到那些官兵和税警习武,玩弄刀剑,也喜欢上了,不爱红装爱武装,常常女扮男装,向那些教官学武艺。
宋彪林关长认为女儿女扮男装是她的爱好,也不干预,向教官学武艺,将来可作防身之用,很支持女儿习武。他还介绍女儿到硕杰郑氏族人与永春拳师联合举办的武馆学习“太祖拳”和“白鹤拳”,大大提高了她的武艺。
有一天,也是在永春许港码头,一个身材高大的流氓抢了一个乞丐的钱,乞丐死死抓住流氓不放,流氓便要挥拳打乞丐,正好被女扮男装的宋慧芝看到,她奔上去勒令流氓将钱还给乞丐,流氓瞪她一眼说:“你这小子少管闲事,滚开,否则老子就教训你!”宋慧芝大声地说:“这个闲事我管定了,你不将钱还给他,我绝不会放过你。”流氓将乞丐甩开,一拳向宋慧芝打来,她一闪,给他狠狠一拳,流氓踹她一脚,两个人打了起来。流氓个子高,也习过武,二人交手几个回合,宋慧芝被推倒在地。正当流氓扑上前去要继续向宋慧芝下手时,何祖耀飞快奔过去将他踹倒,流氓爬起与何祖耀扭打,何祖耀拿出曾在南少林学的武功,三下两下就将流氓打翻在地,动弹不得。在宋慧芝命令下,流氓乖乖地将钱还给了乞丐,狼狈地逃走了。宋慧芝感谢何祖耀的帮助,作揖问:“敢问先生大名?”
“本人姓何,名祖耀,是德化三班镇梅山窑主何艺丰的次子。”
“哦!梅山窑如雷贯耳,何艺丰是有名的瓷塑大师啊!”
“你是……”
“我是虎豹关关长宋彪林的女儿,叫宋慧芝,感谢你今日相助!”
“你原来是女扮男装呀!路见不平,仗义助人,好样的,令我钦佩。”
“哪里,不足挂齿!你武艺高强,大概是拜在哪位高人名师座下的弟子吧!”
“不瞒你说,我曾在南少林寺学武数月。”
“哦!难得!难得!我能不能拜你为师?”
“不敢!不敢!我们可以相互切磋、交流!”
“那对外就说你是我的师哥吧!”
“好哇!”何祖耀笑着点点头,说。
就这样,何祖耀与宋慧芝成了朋友。他有时从厦门、泉州办完商务,途经永春或虎豹关,两人便见面切磋武艺,或者在路边亭子喝茶聊天。
宋彪林对女儿的婚事愁得发慌,介绍的人家高不成、低不就,宋慧芝的眼光也很高,她对何祖耀产生了好感。但何祖耀心中早有雅芳,他只是将宋慧芝视作知己,他认为宋慧芝为人诚恳、热心,与他又有共同爱好,何况她爹是虎豹关关长,或许关键时还能用得上、帮上忙。
宋慧芝与那位青年拳脚相交,切磋了一阵结束了,双方拱手作揖,众人鼓掌叫好。
何祖耀向宋慧芝招招手,她喜出望外,奔过来拉着他走出围观人群,打量着何祖耀,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去厦门送了一批瓷器,乘船经永春回德化。”
“莫非这批瓷器也赶上装‘泰兴’号去南洋?”
“是,不过是卖给中间商。”
“你为什么不自己带上一批瓷器去?这样赚得多,还可开开眼界啊!”
“老爹不愿意,没有办法!”
“这几日从德化运来瓷器途经永春去厦门,要搭‘泰兴’号的人像发了疯似的,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
“是,从永春租船去厦门或搭乘船去厦门的也紧张呀!”
“走,请你喝茶去!好好聊聊。”
“我还要赶回去,前面有凉亭,在那儿坐一会儿吧!”
“也好!”
他俩来到凉亭坐下,正好凉亭没有他人,宋慧芝还可向何祖耀说说悄悄话。
“刚才看到你的拳术,武艺大大提高了。”何祖耀夸赞道。
“真的?”宋慧芝乐得如一朵盛开的花,说,“我自己还感到不满足哩!”
“俗话说,满招损、谦受益,你一定还能大有提高。”
“下次途经永春或虎豹关,能不能留下来多待一些时间,再多教我一些武艺?”
“待这一阵子忙完,‘泰兴’号起航驶离了厦门港。”
“好哇,谢谢你!我姑妈去年五月从南洋来闽南,过几天也要乘坐‘泰兴’号回南洋。我爹说‘泰兴’号特别豪华,乘坐舒坦,也安全。”
“你不想随你姑妈一起去南洋看看?”
“想呀,连做梦都想……”
“哦!”
“不过,得有一个知己伙伴与我一起去南洋才有意思。乘坐大船,凭栏望着黑夜,天上闪烁着亮晶晶的星星,海面上波涛滚滚,海浪的节奏与我们的心共同跳跃起伏,多么神奇和愉悦。船在风中行驶,爱也在飞翔,纵然大海是一片漆黑,有爱在身旁,心里是一片光亮,等到黎明,迎来一片朝霞,太阳冉冉升起,这是多么美好的意境啊!”
何祖耀感动得双眸直闪,似乎也置身于那梦幻似的场景之中,他看宋慧芝一眼,说:“你讲得真吸引人!”
“听说南洋的海水像蓝宝石一样美,椰树直矗云天,海滩上的沙子闪闪发光,是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如果我俩坐在海滩,海浪会涌来向我们微笑,海鸟会飞来向我们祝福,那是多么浪漫、多么有情调,会使人流连忘返。”宋慧芝说。
何祖耀听了不由得腼腆起来,面庞一下子红了,他本想将自己与雅芳相爱之事告诉她,但又怕伤了她的感情和尊严,话到嘴边又停了。他沉思一下,说:“只可惜,目前我还不能乘坐‘泰兴’号去南洋。”
“争取嘛,事在人为!”
“你有把握能去?”
“我以送姑妈的名义去,姑妈乐意,爹也会同意。”
“那你就去吧,也是难得的机会呀!”
宋慧芝有些发嗲地说:“你不去,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哩!”
“要是你去我也去,同乘一艘船,你爹、我爹,还有……”他未说出雅芳,“他们必然会有想法,男女授受不亲。”
“管他哩!”宋慧芝心领神会,“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吧,水到才会渠成。”
何祖耀摇摇头,说:“人丧失了理智,也许就会遇到麻烦。”
“胆小鬼!”宋慧芝瞪了何祖耀一眼。
这时,有两个路人进入凉亭休息,何祖耀站起来对宋慧芝悄悄地说:“我得赶路回去,身上还带着卖瓷器的银票哩!”
“怕什么!人家打劫了,我帮你夺回来!”
“我可不敢欠你这个情。”
“走吧!我也回虎豹关去,我们边走边聊。”
“嗬,你护送我!”
“是!我又不要你付保镖费用!”
“哈哈……”
他俩又说又笑,走上了瓷帮古道。
何祖耀一跨进何家大院,便见他娘凤珍哭丧着脸道:“儿啊,你可回来啦!”
“娘,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何祖耀紧张得脸色发白,问道。
“家中供奉的观音瓷塑被盗走了!”凤珍说着泪水往下淌。
“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夜!”
“好家伙,他们趁我不在家作案。爹哩?”
“他在堂屋。”
何祖耀立即奔过去,何艺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发呆发愣,耷拉着脑袋,像一个雕塑,又好像一株禾苗被霜打。
“爹!”何祖耀喊道。他看到案台上的观音瓷塑已不在了,原来的位置空留一个印记,心不由向下沉。
“我对不起老祖宗啊!想不到咱家明代老祖宗何朝宗亲自制作的观音瓷宝,竟在我手中被盗!”何艺丰老泪纵横地说。
“老爷,你不必太难过,得保重身体!”凤珍劝慰说。
“爹,娘说得对。你还要将老祖宗的瓷艺发扬光大,不能伤了身子。说不定观音瓷宝还能找回来哩!”
“丢失的不仅是我们何家的宝贵遗产,而且是国宝啊!我怎么能不难过,愧对列祖列宗啊!”何艺丰说着,又止不住流泪。
“爹,观音瓷宝才丢失不久,也许能找回来!我们这就去找。”何祖耀安慰道,又问,“哥呢?”
“他去衙门报案,现在未归。”凤珍说道。
“爹,昨天谁来过咱家?”何祖耀问。
“你刚出门不久,原来的县令江老爷带着一个叫苏阿突的南洋人来过咱家。苏阿突是个瓷器收藏家,要看咱家供奉的老祖宗何朝宗制作的观音瓷塑,我本想不让他瞧,看着江老爷的面子,还是让他瞧了,他左看右看,对观音瓷塑爱不释手。”何艺丰说。
“观音瓷宝被盗极有可能是苏阿突勾结匪贼所为,或者是他和江老爷联手雇人作案。”何祖耀说着沉思一下,又问,“昨夜有没有什么动静?有没有发觉什么可疑的现象?”
“凌晨,屋瓦上有一阵阵唰唰的响声,我以为是黄鼠狼在屋顶追逮老鼠,过去也发生过,也就没当回事,又睡着了。”何艺丰说。
“看来盗贼是从屋顶翻入院子里。”何祖耀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我在家中,一定会开门出去看看动静,说不定能逮住盗匪。”
“我今早开堂屋大门,发现大门没拴上,还想你爹昨夜是不是糊涂了,就想瞧瞧屋子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一看案台上的观音瓷塑不见了!我吓得直哆嗦,连忙喊人,你爹光着脚丫奔出来,急得几乎要昏倒。你哥也吓得不知所措,他仔细察看,发现门栓有刀痕,说明盗匪用刀将门栓拨开了。”凤珍说。
“真会是苏阿突雇人盗窃吗,我不相信他们有如此大的胆呀!”何艺丰说。
“这也很难说,苏阿突对咱家的明代观音瓷宝如此痴迷,为了得到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也可能是盗贼早就瞄好了观音瓷宝,趁我不在家下手,盗贼多半是认识我的。”何祖耀分析说。
“两种可能都有,我认为观音瓷宝丢失可能与‘泰兴’号出航有关,苏阿突得到观音瓷宝极有可能会乘‘泰兴’号带走,盗贼得到观音瓷宝为了出手给买家,也可能会乘‘泰兴’号出海。”何艺丰说。
“爹说得对!”何祖耀沉吟了一下,掏出在厦门出售瓷器所得的银票交给何艺丰,“爹,你将这笔钱款放好,我马上去虎豹关走一趟,我朋友的爹是虎豹关关长,我去请关长下令对出关的人严加盘查,如发现我家观音瓷宝立即扣下,说不定观音瓷宝能够追回来。”
“好主意!你赶快去!”何艺丰说。
“娘给你煮几个鸡蛋带在路上吃!”
“不用,我得赶紧去,刻不容缓!”
何祖耀说着,就奔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