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梦里真
《道人规》第五条：未出师者，不可离观。
…
沙沙。
夜风轻轻叩窗，房内气氛凝固。
徐寅皱眉思索，回忆着这两日清晨清醒之时的情况——头脑昏沉，精神倦怠，仿佛被什么力量，从梦中吸走了精力。
他不由追问道，“所以，何谓‘梦里真’？”
夜风灵小心翼翼回答道：“我、我了解不多，只是听闻，‘梦里真’无形无相，行走于睡梦安眠之中，却可杀人于梦外。
“凡是被其缠上之人，大多都不得善终。”
后颈凉丝丝的触感，越发鲜明。
如有利刃悬颈，他的额头渗出些许冷汗。
“‘大多’？也就是说，也有被其缠上还能活下来的？”
“是……”夜风灵瑟瑟发抖，“灵灵听闻，祂善借助托梦之能，闯入梦中改换梦境。
“但这无法一蹴而就，是需要时间的，且只有晚间睡梦中才能进行，所以还有机会寻求破除之法……
“而一旦梦境被编织的足够真实，那梦境将彻底变为现实！”
托神入梦，篡改梦境，而后将梦境投射现实？
竟是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
前夜，他应该就被这“梦里真”缠上了……
但当时情况不算明显。
而昨夜，他似乎是被“梦里真”给被强行拖入睡梦的，这显然是情况在迅速恶化的迹象！
心念及此，他便感觉头脑一阵昏沉，强烈倦意再度袭来。
不及多想，不及多问，他松开手，咬牙朝夜风灵道，“明日晚间，带着更多夜风灵回来，一定、一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微不可闻，宛若梦呓。
旋即便不可控制的沉入了睡梦中！
…
清晨，天光照入。
但昏睡在地的徐寅，依旧鼾声迭起，未曾醒来，黑眼圈加重好几分，衬托的整张面容，黑如锅底。
嘎吱嘎吱——
睡梦中的他，无意识的张牙舞爪。
嘴角向着两侧面皮裂开，一路延伸到耳根。
其内牙齿变得越发尖锐，在原本的牙齿两侧，还迅速长出新的一排獠牙，散发着幽幽凶光。
舌头变得极长极粗，仿佛有碎裂的血肉，在其中搅弄。
吱呀。
房门被推开。
四师兄稳步入内，行至近前，也不管梦中面露异状的徐寅，动作平稳的取出颗深红的丹药，便要强行完成投喂服务。
忽然。
唰！
徐寅猛地翻身而起，双目瞪得滚圆，暗藏凶光，血盆大口完全张开，宛若一头饿极的凶兽，猛扑上来。
四师兄面无表情，手中飞快掐出两个指诀，而后朝前一指。
徐寅便被无形的空气墙挡在面前，不论如何也无法逼近分毫。
他口中淡淡道：“小师弟，吃药了。”
呼呼呼——
徐寅口中不断喘着粗气。
似是重新找回了理智，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
脸上写满震惊、迷茫、痛苦，他先是摸摸脑后，入手空空，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似住着一尊诡异的仙神！
獠牙开始退化，但他还是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
四师兄面无表情，正欲动手强塞丹药。
兀自喘息不止、脸色极其难看的徐寅，却声音颤抖着道：“师兄，我自己吃！”
他夺过丹药，像往日一样塞进嘴里。
而后瞪着一双凶巴巴的血眼，直视对方。
四师兄自然没什么反应，转身就快步离去了。
房中。
呕！
徐寅一面狂呕着。
一面努力回想着方才的梦境，渐渐地，他记起了一些片段！
他记得，他犹如饕餮上身，怎么也吃不饱。
一路所见，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要撕扯进嘴里，吞咽进腹中！
与此同时。
他的身下，伴着酸水和那颗“活眼道丹”一同呕出来的秽物中，有许多他根本没有吃过的东西！
碎裂的猪骨、各种浆糊状的血肉、还有极少量的飞禽羽毛。
他双目瞪圆，头皮发麻。
“真的，成为现实了？我在梦中吃的东西，我明明没吃的那些东西，开始出现在我肚子里了！
“接下来会怎样？再继续下去，我会怎样！”
扑通！
他瘫坐在地上，眉头皱紧，双手插进头发里，克制着乱糟糟的情绪，竭力保持冷静。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他闭上眼，深呼吸几次。
待到再次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清澈、理智。
“夜风灵不敢直呼‘梦里真’的真正名讳，只敢说俗名，就说明其多半也是某种‘大仙神’，暂时惹不起的，杀不死的！
“能透过‘禁忌谱’的阻碍，悄无声息缠上我，影响我，其本身层次也绝对不低，师父能帮我吗？”
他本能的抬起头，目光看向观主道院的方向。
在遭遇到生死威胁之际，他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抱大腿！
…
片刻后。
两扇厚重的门板前，徐寅已等了半个时辰。
终于，大门中开。
平素一贯守在观主道院外的，是三师兄。
也是目前观中排位最靠前的师兄。
生的又高又瘦，极致的瘦，仿佛皮层下连一点脂肪和血肉都没有，紧紧贴着骨头。
他从门内走出来，朝徐寅摇摇头，清癯干巴的面庞冷漠无神。
“师弟请回吧，师父不见你。”
徐寅心中“咯噔”一声。
尽管已然有此预测，但没想到师父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不过，对方救过他一命，给他法器，还给他大补丹药。
观内总有人死，弘闻对他算是仁至义尽，接下来，想活下去，就必须要靠他自己了。
“还好，我提前想过了B计划——逃离弘目观！”
这可不是盲目逃走，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在我那个比较残缺的梦境最后，我记得还有座残破的道观，道观内横七竖八躺着的许多尸体，这说明‘梦里真’很可能是要来个一箭双雕，以我为突破口，覆灭整个弘目观。
“一旦这个梦境彻底变为现实……
“不光我会死，弘目观上下，多半也会是这个结局。
“但如果我暂时离开弘目观，避开灾祸中心，‘梦里真’想杀我，就要重新编织梦境，夜风灵说过，编织梦境也要时间，只要打一个时间差，我就还有机会！
“理论上，只要我一直换地方，梦里真编织的梦境就会不断从头来，我也许可以通过在多个地点间反复横跳，来避免被其杀掉。
“希望能‘卡bug’啊……”
他心中如此想着，已然快行几步。
在观内寻找起十师姐的身影。
放眼整个弘目观，也许只有十师姐能告诉他，如何在不触犯禁忌的情况下，暂时离开观中！
…
夜。
苦寻十师姐无果的徐寅，在房中掰着手指计算，还能活几天。
“以目前情况看，梦境成真刚开始，还没有呈现到弘目观中，我应该还有几日好活，不能急，不能急……先看看‘夜风灵’那个家伙，到底能不能成事。”
心念及此。
他忽然感受到一阵风声。
强烈，急促。
呜！
夜风疾来，撞破木窗，卷起阵阵夜风，却吹不灭烛火，也没有带来上次那般彻骨的阴风与诡谲景象。
徐寅激发秽观，仅仅看一眼，登时眼睛一亮。
“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