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土夫房
在午夜时分,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周围万里无云,只有点点星光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天幕之上。整个村庄的房屋早已熄灭了所有的烛火,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然而,就在这宁静的夜晚,一位年轻的少年正借着月色,急匆匆地行走在村中的土路上。
除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月光洒在少年的身上,他身穿一件麻布制成的短打衣服,袖口和裤口都用粗麻绳紧紧地束紧,使得他的行动显得十分利落。
这位少年年纪大约在二十一二岁之间,身材壮硕,略带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坚毅的神情。
魏燃借着月色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当他走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土路旁时,发现有一户人家的窗户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烛光。
尽管烛光的亮度并不大,但在漆黑的村庄中却显得格外显眼,仿佛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指引的明灯。
魏燃在看到那微弱的烛光后,便加快了脚步,迅速地向那户人家走去。不一会儿,他已经站在了那户人家的门前。这户人家的房屋与其他村中的草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
魏燃站在草屋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抬起手,正准备敲门。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草屋内传来了低声交谈的声音。
“张头,我觉得今天晚上这件事还是我们几个老人去吧。”一个男子压低着声音,略带急促地说着。
“魏小子虽然是慈幼局的院长私底下托付给土夫房的,这还没有半年,万一今天晚上魏小子出点什么事,慈幼局院长那里怎么交差啊!”另一个男子也低声回应道。
与此同时,草屋内还传来了‘吧嗒吧嗒’嘬烟袋锅的声音,显得气氛有些紧张。
站在门外的魏燃听到“慈幼局”这三个字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黯淡了几分。
他站在门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而屋内刚刚说话的男子低声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慈幼局的院长虽然跟咱们通州城北土夫房有着深厚的交情,但是那些没爹没妈的娃长大了,总要有个生计,干什么不会出事儿?在大街上走路还不是有被路过的马车撞死的可能。”男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变得十分激动,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一般。
魏燃站在门前,听到这些话,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的双拳紧握,脸上的神情也随之阴沉下来,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无奈。屋内“吧嗒”嘬烟袋的声音随之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老者的声音:“老赵,魏小子也算是我一把手教出来的,如果事情没到这个份上,我能让他跟着咱们干这件事?”老者的声音低沉且严厉,充满了对魏燃的关心和担忧。
“山上出来的糯米土价格越来越低,就算咱们几个老人少分一点钱,去了官税和买路钱,魏小子又能分多少?”老者继续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沉重。“眼瞅着马上就入冬了,况且城里的苛捐杂税越来越重,如果不让魏小子跟着咱们干这档子买卖,你觉得魏小子能熬过这个冬天吗?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凡事也要为家人考虑,魏小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在乎的。”老者的声音中充满了对魏燃的同情和理解,仿佛在为他的处境感到无奈。
刚刚说话的男人只是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他似乎也被老者的话所触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屋内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每个人都在为魏燃的未来感到担忧和无奈。
站在门外的魏燃,目光坚定地抬手轻拍了几下木门。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随后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一位年纪与魏燃相仿的少年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确认魏燃身后并没有人跟随他后,一把将魏燃拉进屋内,随后迅速地将木门关上。
魏燃借着桌上的烛火,仔细地看清了屋内众人的面孔。四方桌围坐着三名中年人和一位老者。这几人全都是通州城北土夫房的土夫,坐在主位的正是土夫房的土把头张尘。
其中一名中年人见魏燃进来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随即叹息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刚刚那名拉魏燃进来的少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笑容,对着魏燃说道:“魏燃,你可来晚了。”
“路上太黑,走得慢了一些。”魏燃说着,扭头看向自己在土夫房内唯一的好友许浮。许浮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张把头咳嗽一声,目光如炬地看着魏燃说道:“魏小子,知道今天散工后,我特意让你午夜来此,是为什么吗?”
魏燃闻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张把头说道:“师傅,弟子知道,是为了山上的玉阴土!”
张把头听到徒弟魏燃的话后,眉头微微一挑,显得有些惊讶:“看来你这几年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连玉阴土都知道了。”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赞赏。
“是的,师傅,我们城北土夫房一直以来都是靠挖掘糯米土,然后再卖给城中的烧制瓷器的商人,以此来获得一些利润。”魏燃恭敬地回答,他的目光在说完之后,转向了主位上的张把头,期待着师傅的反应。
然而,张把头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他只是手中拿着烟袋,自顾自地抽着烟,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魏燃见状,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半年前,通州附近来了一股盗匪,他们拦截了商路,抢走了不少金银和瓷器。城中除了几家大户上交了买路钱,能够正常将瓷器拉出通州之外,其余的瓷器作坊全都因为这件事而不得不熄窑关门。”魏燃继续说道,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这些大户趁机将糯米土的价格一压再压,原本十文钱一斤的糯米土,现在连两文钱都卖不上了。”魏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显然这件事对他们的生意影响不小。
“但是,师傅您今天晚上带我们去挖的玉阴土,价格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魏燃接着说道。
“玉阴土也有‘一两玉土,一两银’的美誉,它的价值并没有因为外界的动荡而有所减少。”张把头闭着眼睛听完魏燃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拿起手中的烟袋,在自己的脚底轻轻地敲了几下,将其中已经烧完的烟灰磕了出来。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庄重,然后开口问道:“确实如此,但是你是否知道为什么玉阴土的价格一直保持稳定,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吗?”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地盯着张把头,继续说道:“玉阴土是制作顶级瓷器不可或缺的原料,而且……”说到这里,魏燃突然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更加坚定地继续说道:“玉阴土的数量非常稀少,它只存在于一些被认为是‘不干净’的地方。而且,据我所知,只有在午夜时分挖出来的玉阴土,其品相才是最好的!”
坐在张把头旁边的老人老赵听到这里,不禁叹息了一声,说道:“魏小子,既然你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想必你也清楚……”
然而,老赵的话还没说完,魏燃立刻打断了他:“赵叔,您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他坚定地说道:“但是,风险与收益总是相伴而生的。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他继续说道:“再过几天就要交秋税了,如果交不上税,我们就会被拉去服徭役。而那些服徭役的人,又有几个能够活着回来呢?即使勉强交上了秋税,如果没有足够的余钱度过冬天,最后的结局不还是一样吗?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为什么不拼一下呢?”
魏燃的眼神坚定地看着老赵,双拳不由自主地慢慢攥紧。
老赵还想说些什么,但魏燃打断了他:“赵叔,如果还有其他办法可想,我们土夫房剩下的这些人就不会在这个大半夜聚集在这里了。”坐在主位上的张把头抬手制止了老赵,说道:“行了,既然魏小子已经下定决心,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张把头说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将靠在墙上的洛阳铲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接着说道:“走吧,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子时了,这个时辰挖出来的玉阴土品相最好,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时辰,今天晚上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张把头说完,率先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屋内的其他人也纷纷拿起洛阳铲,跟在他的后面。
在门外,每个人都点燃了火把,准备出发。
队伍的最后面是魏燃和许浮,他们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关好房门,随即跟上了队伍。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村中的小路上。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经验丰富的张把头,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一群手持火把的土夫房的众人。众人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带队的张把头身后。
在上山开工的时候,把头就是众人的眼睛,他指向哪里,其他人就必须跟着往哪里走,因为哪里有好土,只有把头才有这个本事分辨得清清楚楚。因此,关于该去哪里,往哪个方向走,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多时,众人在张把头的带领下,已经离开了村子,开始沿着前往横断山的小路上行进。
横断山是一个充满灵矿、宝草、灵兽的神秘之地,因此整个横断山的几大入口全都有官兵严密把守。不仅限制了上山的时间,而且想要上山必须按照人头上交例钱,并且还要交一份孝敬钱给把守的兵丁。否则,即使你交了例钱,这些兵丁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把你赶下山去。
因此,只有像张把头这类依靠山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山鹰子,才知晓如何避开官兵的视线,找到通往横断山的偏僻小路。只有在上山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时,张把头才会带着土夫房的人从小路上山。
众人跟随着张把头踏入上山小路后,天上的明月却在此时被乌云笼罩。本来借着天上的月色,众人还能勉强看清上山小路,现在没了月光,众人就只能依靠四名中年男人手中火把微弱的火光前行。
上山的小路险峻异常,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要不是有张把头带路,众人恐怕早已葬身在上山的途中。
魏燃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走出了那条狭窄的小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小块空旷的地面。这块空地被四周茂密的丛林所环绕,蝉鸣声和鸟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远处,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狼嚎,让人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四名中年汉子手持火把,在这块空地上四散站立,魏燃这才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芒看清,空地中央竟然零散地分布着十几座孤零零的坟墓。
张把头借助火把的微光,在这些孤坟之间来回踱步,脚下时不时地踢到一些东西,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魏燃见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手心也渗出了汗水。许浮见状,用肩膀轻轻顶了一下神态有些异样的魏燃,低声问道:“怎么了?他是不是只告诉你挖玉阴土的地方不干净,却没告诉你这玉阴土到底是怎么来的?”
魏燃摇了摇头,许浮则继续说道:“这玉阴土其实是依靠这些无主的孤坟滋生出来的怨气养出来的。而且,这些孤坟主人的怨气越重,玉阴土的品相就越好。”他神秘兮兮地对着魏燃解释道,魏燃听得入了神。
就在这时,穿梭于众多孤坟之间的张把头突然停下脚步,站定身形,对着众人高声喊道:“找到了!可以动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