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反陈聋子冤狱
武周天授三年正月，狄仁杰因受奸人所害，被皇帝武则天削去了宰相官职，贬为彭泽县令。狄公对此概然处之，曰：“在朝廷为官，在外地为官，无论官大官小，都乃是为天下分忧，为民众请命。古代道家人言淡泊名利者，可延年益寿，今我亦如之。”于是带着自己的夫人刘氏、侄女狄如燕一起赴彭泽上任。话说这狄如燕，原乃一汪洋大道，武公高强，好行劫富济贫之事，曾杀死数十条人命，被杀者均为贪官墨吏和地主恶霸之流，被张县令于蓬莱县捕获，判以死罪，然在死刑复核时，竟被天后武则天发慈悲，特赦其罪，敕令其悔过，并将其赐给狄公，狄公收之，并认其为侄女，从此狄如燕乃为狄公鞍前马后，成为其贴身保镖。
话说狄公刚上任当日，文书档案库还未来得及整理，就有一老妇人到县衙击鼓鸣冤。“何人击鼓鸣冤？”衙役们打开县衙大门，望见击鼓者乃是张婆婆，便问道：“你有何冤之有？”
张婆婆说道：“你们快点让我见新任县令狄大人，我儿子有冤，你们前任杜知县将我的儿子冤杀了！”“放肆！你儿子在众观审者眼皮子底下当众承认杀害妻子李瞎子，且亲自画押，各位观审者皆可作证，没有动用任何刑罚，这又有何冤之有呢？”“我儿子是真冤啊，你们杜知县欺负我儿又聋又哑，不会说话，就把他当替死鬼！唉，我儿子真冤啊……”
狄公和如燕听到门外声音，便立即到门外叫停衙役，将那老妇人接入内堂，详加询问。那老妇人说自己的丈夫死得早，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个聋子，后来又因患喉疾，遇庸医误诊，导致又变成了哑巴，生活得很是清苦。老娘害怕自己百年后，儿子没着落，便托媒人娶了邻村的李姓一女儿为儿媳，那李姓女儿也是个残疾人，是个瞎子。老妇人说半年前，自己外出经商，突然儿媳妇就失踪了，后来竞在一条河滩边被人发现尸体，尸体被削去了脑袋，现场血迹斑斑。不久后，官府冲入自己家中，竟然搜出一把带血的镰刀。官府据此将自己的儿子抓了去。可不到半个月，儿子竟在公堂上承认了杀妻并亲自画押，随后当夜就死于监牢之中。
狄公听到此事，便问衙役：“那妇人的遗体今在何处？”
“妇人早已下葬，然仟作的验尸格目尚存档于官府之中。”
“那就把仟作的验尸格目拿过来吧。”
狄仁杰眼睛一亮，又向妇人问道：“你和前任县令是否相熟？”
“前任县令杜忠国在中举为官之前，乃与我家是同村之人。”
“那你们之间是否有嫌隙？”
“应该没有吧，杜知县的公子和我家陈聋子反而算是发小了。”
狄公又问衙役，杜知县现在何在，衙役们说，杜知县年老致仕，现在本县修养。
此时，衙役将仵作验尸报告承给了狄公，狄公看了一眼，说死者头颅被砍，只剩躯干和四肢，且伤口处平整，结论是被斧头砍杀而亡。
狄公下令传仵作，问，既然没有头颅，如何能识得死者就是李瞎子。仵作说，根据尸体的身高、体重、体形和衣着，可以断定死者必是凶手陈聋子的妻子无疑。
“就凭这些？”
“哦，对了，据死者母亲辨认，死者的臀部有一块胎记，据此可断定死者是李瞎子无疑啊。”衙役当中的一个说道。
狄公不再说话。
“你且先留在府内，如果你儿子有冤，我定还你儿子一个公道。”
当天晚上，狄公带着如燕和一帮衙役，并牵上一条狗，去往了案发地的河滩。寻找了大半夜，到快要天明的时候，狗突然从河沙里叼出一样东西，狄公和众衙役一看，居然是颗人头。
狄公迅速通知张婆婆和死者母亲来辨认，由于时间长久，仅凭容貌已经无法辨认，但二人通过对发簪的辨认，确定了这就是李瞎子的头颅。
同时，在现场，竟也发现一把镰刀，镰刀上的血迹虽已干涸，但却依稀可见。
狄公命令将镰刀和头颅带回，打道回府。到县衙内，狄公命如燕用水从死者头颅淋下，结果竟然发现有泥沙从口鼻流出。
狄公又勘验了两把镰刀，发现从张婆婆家搜出的镰刀，其在刃部存在缺口，可据验尸结果上看，并未言及尸体伤痕处有缺口。
狄公越想越奇怪，此时，他必然相信此案是冤案，他认定死者并非砍杀而亡，乃是溺水而亡。可是为什么众观审者皆言，凶手会当堂画供呢？
狄公令衙役将当日的认罪状调出，竟然发现认罪状是一张白绿相间的纸，所写字迹为红字，全文是“本人陈聋子，既不否认杀妻，亦不否认有罪”。
狄公将该字迹交由张婆婆比对，且问张婆婆儿子是否能写字。张婆婆说他儿子认识一些字，但却不会写字。
这时，突然间，张婆婆从狄公手中抢去那认罪状，大喊道：“唉呀！我儿子根本没有认罪啊！前任县令竟将我儿子逼死于狱中，我儿子死得好冤啊！”
狄公一时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张婆婆情绪稍微稳定后，她拿着认罪状，指着字对狄公说，你看看，我儿子写的是本人陈聋子，否认杀妻，否认有罪。
狄公又指着写入纸张绿色部分的字，问她，这里有四个字，你不认识么？
“这里哪里有字啊？”
到了此时，狄公心里已经有了底。
狄公对张婆婆说，此案我已经有了眉目，你且等待几日，我定能为你儿平反昭雪。
又过了一天，狄公将前任知县杜忠国拘钾，并当堂开堂审判。
“杜知县，你恶意陷害张婆婆儿子入狱，并将其于狱中折磨致死，你可认罪？”
“张婆婆儿子亲自承认杀妻，我有何罪？”
狄公这时拿出那认罪状，“你好狡猾，你知道张婆婆和她儿子都患有一种前朝医书《金匮疏解》上记载的一种眼疾，且张婆婆儿子是聋哑人，于是利用这一点陷害张婆婆儿子。”
“什么眼疾？什么陷害？你狄公在说些什么？世人都说狄仕杰是断案能手，依我看，你是讲故事的能手吧？”
“大胆杜忠国，事到如此还敢狡辩！听我给你讲吧，有些人对红色和绿色是分辨不清的，凡患有这种病的人，在他们眼中，红色的物体比如花朵，看起来也是绿色。而且，《金匮疏解》上说了，父亲患有这种病，其子女未必有病；但母亲患有此症，则其儿子必有此症。今天我已经检查过，张婆婆就患有这种眼疾，所以张婆婆儿子必有此眼疾。你利用张婆婆儿子的这种生理缺陷，用一个精心炮制的认罪状骗他认罪，你还不如实招来？”
“我根本不知道张婆婆儿子有这毛病啊！”
“好啊，事到如今还要狡辩，来啊，大刑伺候！”
左右衙役一听如此，生怕得罪新任知县狄仁杰，因为他们都知道狄仁杰在朝中关系非同小可，于是也故不得给前任知县留脸面了，直接上了夹棍，作死地夹。
“唉呦，我招了，我全招了……”
原来，那一日的前一日，杜知县的儿子杜尚杰，喝完酒后醉醺醺地外出，走到河边时，看到了李瞎子，酒壮色胆，竟然将其奸污了。为免日后生节，竟将其推入河中溺死。次日晨，杜公子又走到河边，将遗体捞上来，用镰刀削其头颅，将头颅藏匿。到了下午，又觉得不妥，于是往张婆婆家放上另一把带血的镰刀。杜尚杰为免死者家属到县衙告状，竟然直接将该事告知于爹。而杜知县得知此事，为了替儿子隐瞒罪行，竟然将张婆婆儿子抓来顶罪。由于其儿子与张婆婆儿子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了张婆婆儿子的生理缺陷，并设法利用了此计加以陷害，待张婆婆儿子“认罪”后，又亲自跑到狱中，将张婆婆儿子掐死并伪造成自杀现象。
“此案已结！杜尚杰强奸杀人，杜忠国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陷害无辜草民，并将其杀害。二人皆构成本朝《永徽律疏》之谋杀罪，按律，判二人死刑，待向上复奏后，于秋后问斩。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