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慰,那怕是暂时的也好。可是,琼花呢?听了丈夫的议论,无法反驳,心里也没有了主意。两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白花花的抱住一团,焦燥不安,两条赤裸着的全身,也在出汗!“我们得另想办法。”在沉然了许久以后,邱宽说道。“啊,对;你先到寇至县城里,找我那当县参议员的大舅去,他知道的事情多,他会给你想办法的,就跟上次一样……”“好!我怎么只顾自己在这里乱想,倒把大舅忘了呢;他们也跟我一样,需要准备……”邱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决定去找他的上司和亲戚,于是他慌忙丢开一丝不挂的琼花,蹬上裤子,扣好衣服,下床来穿戴整齐,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然后对琼花讨好地说道:“你在家等我回来……”过了国庆之后,国内形势发展得更加迅速,在贺、李大军的追逼之下,胡宗南部仓皇向四川逃跑。被打败了的国民党官兵,像丧家之犬,溃不成军;由北向西南蜂拥而来,一路丢盔卸甲。邱宽在县城里见到了当参议员的大舅,那里也是一片混乱,正准备逃跑;他的妹夫县长一家早就跑了。在这里,却意外地遇到了他的老上司——在国民党中央军当团长的黄彪。黄彪告诉他,以前盐生意做得蛮好,钱赚了很多,可是,现在形势急剧直下,得不到军响,只有靠抢老百姓维持部队,没功夫,做不了生意了,需要用两支拳头对付共产党。一支是明的,就是现在与共产党作战的国民党军队,已经顶不多大作用了。另一支就是暗的了——黄彪就是这支暗拳头的领头人。他原来的部队早己与阎锡山合并了,他现在是国民党地下九路军的总指挥。四川是国民党地方实力相当雄厚的大后方,中统和军统特务很多,各地的地方武装和土匪势力也非常活跃,黄彪妄图全把他们拉拢且网络起来,待解放军进入四川后,立脚未稳,来个腹地开花——全川大暴动,把共产党一举消灭掉。因此,黄彪立刻把邱宽也拉上了,还问万达山转送他的武器收到没有,要他把保安队迅速扩大,与万达山密切合作,共图大事,日后有好处利益均沾。邱宽听后很高兴,立即表示他已经收到枪支,并发誓坚决反共到底。黄彪非常赞赏他这个军人气魄,同时悄悄告诉他,共产党有一名受伤的团长,潜到这个地区搞地下活动来了,要邱宽及时查出,并给了一支左轮手枪以之鼓励,喜得邱宽手舞足蹈。最后,当参议员的大舅,又搬出蒋总裁‘不成功,便成仁’的训令来,要邱宽忠于党国;给他说,国共局势虽然定了,但尚未全定,须到秋后算账见分晓,不过也要灵活机动见风驶舵,多一个心眼,自己心里明百就是。大舅最后透露道,国军准备在成都附近的龙泉山结集,与共军决以死战,扭转败局。所以最近寇至县要过兵,石佛镇是交通要道,叫邱宽赶紧回到流沙镇,准备好迊接国军、做好供给工作。如有共军尾随,就把万达山的土匪武装和流沙镇的乡保安队都拉出去,进行堵击,以便消耗共军的力量,同时,拖延追击时间,以利国军有充分时间布战。还说现在我们只是暂时撤退,在成都给共军张开了大口袋,胜利之日,就在眼前,国民党政府还会回来。啊!口袋原来是这样装的呀!这可把邱宽乐坏了,于是他连夜骑马赶回石佛镇,立即开始了行动。第二天,邱宽穿戴整齐,博士帽握在手中,挺有精神地来到流沙镇乡公所的办公室里。他不穿军装,可在长袍的掖下,却藏着一把小小的‘左轮’手枪,他要独挡一面,左右时局了。他坐在办公桌前,悠闲地吸着烟,喝着勤务兵泡的香茶;搁在办公桌下的一支脚,‘咯、咯……’有节奏的踏着,一支手,随便翻阅着放在挡案袋里的保安队员花名册。然后丢下名册,邱宽提起毛笔,饱饱地蘸上墨汁,给他的拜把兄弟万达山写信……信写好之后,连看两遍无误,便装进中式信封中,粘好封口,叫一个乡丁送了出去。回过头来,邱宽朝窗外高声喊道:“伍队副!”“到!”现在的伍癞子,身穿四个荷包的草绿黑的保安队军服,腰间那一条铁箍般的宽牛皮带,紧紧地把大肚皮兜着;左跨下,别着一支木壳手枪;绑腿打到了膝盖口,癞头上扣着一顶圆盘大军帽,遮檐上方缀着一颗有十二个尖尖的青天白日国民党帽徽。初看起来,大有军人的气魄,可是,当他应声来到乡长面前的时候,踌躇了,脚不知怎么站,手不知怎么放;因为他并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最后应用学武的骑马架势,两脚叉得老远,像是要跟谁打架似的,又像怕把他那过于肥胖的身子摔倒的样子。邱宽不觉皱了一下眉头,然而马上又恢复了原样,他知道这群废物,只是装装门面,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对于军事训练是不感兴趣的,他拿他们真没有办法!不过,只要有钱,打起仗来他们也真舍得命;要完成目前这项任务,还须靠他们。于是,邱宽不动声色地对保癞子说道;“上边有命令,几天后,国军就要经过这里,我们乡要进行慰问。现在,你就带着弟兄们,分头下乡宣传和收集慰劳品。”“是!”本来该行举手礼,可是,伍癞子却习惯地抬手朝癞脑壳上搔去,转身就走。突然,邱宽又把伍癞子喊住:“回来!”“是!回来。”伍癞子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忘记了敬礼,要挨训;便立即转身过来,忙把右手举到耳朵旁,两眼平视着邱宽。可是,邱宽并未理睬,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渡着方步。最后停在伍癞子面前。邱宽说道:“你们在乡下给老百姓就说,赤党要共产、公妻,要杀人、放火,要奸淫妇女;使人人害怕。就是今后,共产党真的来了,现在造成了声势,将来也要它站不住脚!”“是!”“要尽量说得可怕些,把老百姓都吓住!”“是!”一条铁箍般的宽牛皮带,紧紧地把大肚皮兜着;左跨下,别着一支木壳手枪;绑腿打到了膝盖口,癞头上扣着一顶圆盘大军帽,遮檐上方缀着一颗有十二丨个尖尖的青天白日国民党帽徽。初看起来,大有军人的气魄,可是,当他应声来到乡长面前的时候,踌躇了,脚不知怎么站,手不知怎么放;因为他并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最后应用学武的骑马架势,两脚叉得老远,像是要跟谁打架似的,又像怕把他那过于肥胖的身子摔倒的样子。邱宽不觉皱了一下眉头,然而马上又恢复了原样,他知道这群废物,只是装装门面,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对于军事训练是不感兴趣的,他拿他们真没有办法!不过,只要有钱,打起仗来他们也真舍得命;要完成目前这项任务,还须靠他们。于是,邱宽不动声色地对保癞子说道;“上边有命令,几天后,国军就要经过这里,我们乡要进行慰问。现在,你就带着弟兄们,分头下乡宣传和收集慰劳品。”“是!”本来该行举手礼,可是,伍癞子却习惯地抬手朝癞脑壳上搔去,转身就走。突然,邱宽又把伍癞子喊住:“回来!”“是!回来。”伍癞子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忘记了敬礼,要挨训;便立即转身过来,忙把右手举到耳朵旁,两眼平视着邱宽。可是,邱宽并未理睬,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渡着方步。最后停在伍癞子面前。邱宽说道:“你们在乡下给老百姓就说,赤党要共产、公妻,要杀人、放火,要奸淫妇女;使人人害怕。就是今后,共产党真的来了,现在造成了声势,将来也要它站不住脚!”
“是!”
“要尽量说得可怕些,把老百姓都吓住!”
“是!”
“然后就说国军的好处,然后就向老百姓要慰劳品,然后就……”
“然后就……就抢……”“别马屁精!鬼精灵!然后就借机摸摸石佛镇地下共产党底。”
“是!”
邱宽走到窗前,转身背朝窗口,猛吸了一大口烟之后,继续说道;“乡下人的猪、牛、羊、鸡、鸭、鹅和大米、白面都要。弟兄们都抬上萝篼去吗?”“是!”“我说伍队副,你听懂了吗?干吗尽说是是是?”“是哦!懂,懂了。”“好,你去吧!”邱宽一挥手,伍癞子如释重负,退出了办公室。平常在老百姓那里去拿点好吃的东西,那是家常便饭,如今叫去收集慰劳品,那还有什么不容易?何况还可以从中捞点“外水”,于是,他便毫不犹豫地把这项任务接受下来。然而他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连他的上司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在流沙镇人民群众中,正缊藏看一股巨大的反抗力量。王运福来寇至县近两年了,发展了寇至县地下党,流沙镇亦是他工作的重点之一,也是他最早来过的地方。这里由龙玉亭、付嫂、黄新妈和余老伯等十多人,秘密成立了一个共产党的外围组织——‘贫农会’。龙玉亭带头,付嫂搞交通,黄梅妈和余老伯搞宣传发动串联。他们把流沙镇附近的贫苦农民,组织在王运福的周围,接受共产党的教育,共同抵制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前次,蒋介石破坏国内和平协定,而进行的一次秘密拉壮丁计划,就被王运福有组织、有计划地给打乱了,年轻力壮的人,都躲起来了,伍癞子只抓了些老弱病残交差,人数不够,还把一些下等的财主家的子弟抓了去抵数,最后把老百姓抢劫了一番,就算完事了。没有遭到像五年前那样的大灾难,因此,人民群众暗暗感谢共产党。昨天,王运福到川北地下党去开会去了。今天,付嫂匆忙带来伍癞子出动收集慰劳品的消息,使农民们愤怒和惊慌;王运福不在,怎么办?龙玉亭马上召集‘贫农会’成员,秘密商议。几个毛小子主张反抗,老年人却直摇头,现在不同从前了,伍癞子他们人多有枪!枪!枪能杀人,枪能镇压反抗运动。中国人民早就领教过了。毛泽东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于是,共产党靠枪杆子打江山;而国民党反动政府,靠枪杆子来维持其摇摇欲坠的统治。人们好像失去了主心骨,多么希望王运福快回来啊!国民党反动政府最后的空前浩劫开始了,等王运福拿主意来不及了,龙玉亭他们决定站到群众中去,承担风险。刹时间,流沙镇乡村被保安队员搞得鸡飞狗跳,人畜不安。伍癞子提着木壳手枪,东家进、西家出,高声吼叫:“共产党要共产、公妻,要杀人、放火、要奸淫妇女,大家不要上了共产党的当!国军才是保护大家安居乐业的;现在,要打大仗了,大家快拿出慰劳品来,慰劳国军!”人们被赶到古庙前,怒目而视,沉默不语。现在已经是保安队小队长的大个子乡丁,补充说道:“伍队副说的是哩,要打大仗了,这是上边的命令,要大家慰问国军,帮助打共产党嘛!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没钱就拿西。”人们仍然是沉默不语。伍癞子不停地搔着癞脑壳,癞皮浮散了他一背,突然他一抖,癞皮像筛糠似的纷纷落到地面,形成了一个白圈,把他包围在里面。只见他眼皮一挑,吼道:“不拿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伍癞子沉不住气了,“你们这是什么抗拒态度?”人们握紧了拳头,注意地看着伍癞子和这群荷枪实弹的保安队员。伍癞子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立即暴跳如雷,嘶哑地喊叫道:“不拿就抢!”伍癞子的话就是命令。“你们凭什么这样凶抢?”龙玉亭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直问伍癞子。“你们凭什这样凶抢?”余老伯、陈大爷等一群贫苦农民,一齐上前开口道,把伍癞子围在中间。“凭什么?就凭这个!”伍癞子傲慢地一拍手枪,高高地举在头上,狠狠地说道,“这是命令,不服从也得服从!”“是谁的命令!是蒋介石的还是你们的?”龙玉亭又问。“龙玉亭你,你……我念你……”“我怎么样?”“我念你儿龙桂山也上了飞峰山……”“呸!我儿龙桂山决不会当土匪!”“不识好歹,上次你带头闹事的账还没有算,今天你又带头……念你,念你眼瞎……”“那还不是你们害的。”龙玉婷打断伍癞子的话,“现在我问你这是蒋介石的命令,还是你们的命今?”“这事你管得着吗?”“你不说,我们就不给。”“对,他不说,我们就不给。”人们接着龙玉亭的话说道。“我们种的粮食是人吃的,不是拿去喂猪的。”陈大爹的独生儿子陈小五说道。“你小子是邱乡长的看门狗,有几个胆子敢违抗国民政府……”伍癞子举着枪威胁道。国民小学一位老师站出来说,国民政府也是讲理的。“你,你他妈的!一个穷教书先生。”随着话音落地,伍癞子那满是浓血的手,扇到了老先生的脸上,”你宣传国民党还是宣扬共产党?”“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国军是保护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吗?怎的动手打起人来了呢?”龙玉亭上前遮住伍癞子的手说。“伍保长怎么动手打起人来了呢?”人们搔动起来,“老先生说的对呀!”“你们……”伍癞子有些害怕了,但马上想到了邱宽阴森的脸,立刻发出命令,“抢!”“你们真的要抢吗?”龙玉亭紧追不地瞅住伍癞子问道,“你口口声声保护老百姓,是这样保护的吗?土匪才抢呢。”“不!不!我们和和土匪不一样儿……”“嘿!鬼才相信!”伍癞子一手抓住癞脑壳,一手按住手枪,口迟地说不出话,急出了一身臭汗。在众人犀利的目光的逼视下,步步后退;突然被绊倒在一颗树桩上,摔了一个仰面朝天,这可把他气恼了,从地上立刻爬了起来,凶相毕露地挥舞着手枪,咆哮道:“你们,你们要造反啦?”“要造反又怎么样?你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好!好!陈小五,你小子真行;癞皮客妈躲端阳——躲过了初五,可躲不了十五哇!上次抽壮丁被你跑了,我的一个弟兄还挨了你一扁担,今天你又带头造反。共产党还没有来,还是我的天下!”伍癞子气急败坏地对保安队员叫道;“给我把他抓起来!”于是,大个子乡丁带着两个保安队员,扑向前去,就要抓人。说时迟,那时快,待大个子乡丁走近,陈小五伸手就是一拳把大个子乡丁打翻在地,又是一扫膛脚,把两个保安队员丢倒地上,转身就跑。他边跑边喊:“找邱乡长去!乡亲们跑哇!”这时候,伍癞子举起了罪恶的手枪,只听‘叭’的一声枪响,陈小五倒在了血泊之中。龙玉亭和众乡亲,直奔过去,抱起陈小五,痛楚地哭喊道:“小五!小五!……”“小五……小五……呜……”陈大爹痛心地哭喊道。伍癞子得意忘形地站在远处,望着一片凄哭,奸笑了;随即一挥手,命令保安队员道:“抢!”连续过了三天三夜的兵,胡宗南的中央军,阎锡山的山西兵,马步芳的西北残卒,都败退到一起了,互相花插着,争先恐后夺路逃命。当兵的,一个个聋拉着脑袋,穿戴破烂不堪的军装,大都跛着脚。从那些肮脏的脸上、从那些单薄的而留有子弹穿过的破军衣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刚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侥幸活过来的,而且已经饿得面黄肌瘦。现在,他们爬行在这条坎坷不平的蜀道上,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死是活,是福是祸,全然不知。不过,他们的厌战情绪一天高过一天。他们早就不愿意为国民党蒋介石打内战了;他们也是有父母兄妹、妻室儿女的呀!现在天下既成定局,为什么还要去卖命?他们从长官们的粗暴行为上,看出又将有一次恶战,从战事的发展上看,使他们预料到,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而且也会以失败而告终,他们的性命也难以存活。因此,他们惶惶不安,心里默默念着菩萨保佑;沿途不断地有士兵逃跑,不时地传来追击逃兵的零星枪声和逃兵被枪杀的悲惨叫声。士兵们杂乱地走着,内心充满了恐惧。这一天,又一队国民党士兵来到流沙镇。这己是响午时分了,他们实在太疲倦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塞满了街头巷尾。突然,有两个士兵,在一个小摊上,为争吃猪头肉打起架来。“操你奶奶!”“日你八代祖宗!”“老子先来!”“你爷先看到!”……两个人正当扭住一团,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东北士兵,一手端着杆旱烟棒,一手拧着根纸捻,边走边吐烟雾地走了过来。“喂,两位少说点嘛,自家人,何必争吵?”“你说他讲不讲理?”“你才不讲理!”“好了,好了,两人都让着点;这年月,相互照看照看一下就过去了。”这一场风波,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士兵,围了一个大圆圈,把他们三个人团在当中。一个身上斜挎一条红色布带的值星官,来到这堆人背后,挥动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士兵。“散开!散开!”当值星官最后看到剩下的三个士兵时,问道:“你们在干什么?”“他们两位兄弟,为一点小事在吵架,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别为难弟兄们……”高个子东北士兵调解的说。值星官看了一眼两个吵架的士兵,转过身来,那双勾魂的眼睛,马上注意到了这个高个子劝架士兵,从头到脚,打量了起来:军衣是陈旧的,这当然是因为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好久没有给养了;没新军装,可穿着松散,腰间没有了宽宽的牛皮带,连子弹袋也没有掛,这也可能是败退时丢了;然而脚上的绑腿也没有打,更兼肩上没有背枪,看全身轻飘飘的,那劝架的神态多么潇洒,看样子又随时可以逃去……高个子士兵被值星官凝视得不自在起来,烟也忘了抽,烟斗里的火星,在渐渐熄灭。这一切都被值星官看在眼里,陡然‘逃兵’的猜测,使他激怒起来,两眼立刻放出凶光,直逼对方:“你是干什么的?”“我……”“你?又是你,你逃过一回是吗?”值星官好像认出他来了。“不……我是来给他们劝架……”高个子士兵心慌意乱,胡乱说着不明白的话。我怕兄弟间伤着对方,我,我。“你的枪呢?”“在……”高个子士兵更慌张了,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在……”“在什么地方?值星官凶狠地追问。“在栈房里。”高个子士兵慌乱间说了出来。“走!去看看!”高个子士兵被值星官押着,慢慢渡到陆家栈房门前,突然,高个子士兵把手一抬,将旱烟棒甩在地上,转身撒腿就跑,像一头发了疯的猛狮,扑向街口。“当!当!”值星官朝天连放两枪之后,提着还在冒烟的手枪,箭步向高个子士兵追去。一边追,一边厉声喊道:“站住!”“逮住他!”“抓逃兵!”只听值星官边追边喊。沿街的士兵们,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只用惊奇的眼睛,看着高个子士兵和值星官,相继从他们面前,一前一后地跑过;刚才吵架的两个士兵,正站在拐角处,见高个子士兵奔来,连忙闪在一边,让了过去。高个子士兵在前面愈跑愈远,可是,他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窄街口,那里拥塞了许多士兵,怕踩伤人,便转身拐向之字街顶端的镇口。眼看就要脱离虎口了;突然,坐在路旁边的大疤子军官一个扫堂腿,便把急跑着的高个子士兵,甩倒在地上。值星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跟前,拳头、脚尖、马鞭像雨点般朝那倒下的高个子士兵身上打去,顿时那杀猪般的惨叫声,顷刻间震惊了其他士兵的心,一个个低下了头,背转脸去。接着“大疤子”军官命令值星官将打得昏死的高个子士兵,拉到镇外,枪杀在过兵的大道旁,暴尸荒野。士兵们被震憾了、惊鄂了。石佛镇人流下了同情而辛酸的眼泪,当国民党兵也不容易呀。他们中一些人,悄悄地把口粮主动分散给那些挨饿的士兵……付四娃胆儿真大,钻在士兵中东瞧西瞅,寻找他的大哥、黄梅的哥哥和他的三舅。这些人穿着一样,又像又不像,失望的一直查到了镇口。这时,付四娃发现枪杀逃兵的军官就是五年前在流沙镇的“大疤子”军官,难怪他手狠,杀人不眨眼……他恨他!同情像他哥一样的高个子士兵。于是付四娃巧妙地避开了“大疤子”的注意,把高个子士兵的尸体拖进路边一个坑地里埋掉,垒上泥土,至今还可以看见那上面长着一簇又高又大的山草,谁也不知道那还是一座无名孤坟呢。“大姐。”猛地从隔着桥洞口柱石的另一眼桥洞里,传来一个熟悉而颤粟的声音,使付嫂吃了一惊,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急问。“谁?”“我。”这下看清了,原来是四娃他三舅。只见他半截身子泡在水里,上身披着一件又脏又破烂的国民党士兵衣服,没戴帽子;头发又深又黑,就像那棕刷子,足足有两寸多长;他那惊疑、呆滞的目光,紧紧盯在付嫂的脸上。付嫂又惊又喜。“周勇!”“他,他们走了么?”“谁!哦!你说的是国民党军队吗?”“嗯。”“走了,他们早走了。”付嫂说着站起身来,踮起脚尖,向桥面上望去,见没有别人,连忙弯腰在洗衣背筑里,找出一件普通的兰色粗布长衣,递给周勇,说:“快穿上,免得人家看见。”“大姐……”周勇艰难地从水里爬了出来。“你是怎样逃出来的?”“我——”周勇流着悲泪凄嘁的叙述他的不幸遭遇……事情是这样的;自从那年周勇被抓壮丁,送到中央军当了新兵,由于思念家乡和双亲,整天总是沉默不语,两眼老是含着眼泪;小胡子班长看见了,不是打就是骂,最后尽把些重活给他干。他受不了啦,老想逃跑,可是,当他看到一些逃跑的士兵,被抓回来,轻则打成残废,重则枪毙,心就凉了半截。一天到晚昏昏沉沉,跟着国民党军队东奔西颠,碰上打仗,就胡乱向空中放枪,回头便跑,这样才捡得了一条活命。后来,在一次战斗中,小胡子班长被打死了,继任班长就是那个高个子东北兵。他家里的人都被日本鬼子杀光了,他支身一人逃到了关内;那年他和年轻的妻子刚结婚几天,就被当地的保长卖了壮了,强行拉到国民党军队里当了兵。因此他恨日本鬼子,他恨国民党。在多次与共产党军队的作战中,高个子东北兵了解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才是解救穷人的队伍,于是,他总想找机会投奔过去,但又总没有机会。在高个子东北兵当了班长以后,也没有改变逃跑的主意。他对班里的士兵们不打也不骂,还很同情;特别和周勇很要好。打仗时,他们不向解放军放枪。今年十一月在与贺、李大军的一次遭遇战中,高个子东北兵瞅准机会,想把全班士兵拉过去,他刚行动,就被特务连长大疤子发现了,弄回来打了个半死,还关了半个月禁闭,因为国民党军队兵源缺乏,才未被枪毙;他伤还未愈,就回到班上“立功赎罪’来了。这下,高个子东北兵,更加恨死了国民党,下决心一定要跑出去;于是,在行军途中,秘密与周勇商议,准备在流沙镇由周勇领着逃跑。因为周勇是本地人,道路熟悉。今天,他们在进镇前,将枪支藏进路边的草丛里,便来到陆家栈房午休。不幸,高个子东北兵劝架被值星官发现,要他来栈房取枪;当他来到门口时,看见周勇惊恐的眼睛,便心一横,转身跑走,把值星官引开了。于是周勇就领着另外两个士兵,趁这混乱的机会,溜进了陆家栈房的马房里;那里有一块粉石,年久脱落得只有一层薄壁了,手一推就开了一个洞,以前他知道,于是他们三个人便从这里钻出了石佛镇。两个外乡士兵,顺着龙河堤逃走了,周勇就来到瘟猪桥下水中等付嫂……周勇一口气说完逃跑的经过之后,对付嫂探问道:“那个高个子东北兵,现在怎么样了。”“被枪毙了。”“啊!”两人都沉浸在同情的沉默中,特别是周勇开始了抽泣,付嫂怕别人听见,忙小声说道:“别哭出声来哇;唉!那是一个好人呐。”周勇哭述道:“是他领我们逃跑的,谁想他遭此毒手哇?”“你逃出来就好,以后给他报仇呗!”付嫂说。“嗯。”周勇擦着眼泪问道,“大姐,我的爹妈还好吗?”“两老都好,就是瘦多了、老多了;可想念你呐。”“在天黑以后,我就回家去,免得老人家挂念。准备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等解放军来了,我参加解放军去,为高个子东北兵报仇;为穷人报仇!”“三弟,你现在还不能回家!”“为什么?”“伍癞子可清查得严啦!他现在是邱宽的乡队副了,他认识你!”“那?”“等等再说。”天渐渐黑下来了。在朦胧的夜色里,冬天的原野苍苍茫茫,只有那出土不久的麦苗,懒散地垂着尖尖的枝叶,伏在地上,正受着傲霜的摧残;然而它却并没有停止生命。它生出无数的盘根,伸进土壤的深处,吮吸养料;它把仅有的几片青叶,伸入空间,摄取空气和阳光,它一刻也没有停止呼吸,它在顽强地活下去等到熬过了严冬,春天来了,它们的茎杆就将青枝绿叶、繁茂异常。突然,一个灰色人影朝着桥面走来,而且愈来愈大,周勇哆嗦起来了,又溜进桥洞下的龙河水里躲藏起来。付嫂则带着惊疑的目光,注视着这愈来愈大的黑影。当她肯定了这来人是谁以后,便高兴地喊起来:“是老王呀!”“哦!是付嫂;还在洗衣服吗?”“不,早洗完了。”“天都黑了;来,我给你背回去。”王运福说着就走下桥面;突然他一抬头,发现桥洞下的水里泡着一个人,便顿生惊疑。“这是谁?”“是四娃的三舅。”“周勇?”王运福早就听付嫂说过了,并拜访了周武师父,因此他对周勇的名字是熟悉的,于是他忙上前把周勇从水里拉了起来,打量了一番。接着,付嫂便把刚才的事情重述了一遍。最后,付嫂问王运福道:“你看怎么办?”“周勇现在是不能回家了。”王运福想了一下说,“想参加解放军,这个想法很好;胡宗南部队走进了死胡同;解放军己经进川了,不久也要从我们这里通过。”“太好了。”付嫂和周勇同时都高兴起来。“现在周勇跟我去,好吗?”王运福对付嫂说;放出询问的眼光,随后转向周勇。“好。跟着你,周勇准有出息。”付嫂兴奋地说道。“三弟,你就放心去吧;他就是我们县的中共地下党领导人。你叫王叔。”“好,王叔我跟你去。”周勇坚定的说道,然后深情地对付嫂说,“大姐,你替我向爹妈问好,我也革命了,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会告诉老人家的:你爹妈听说你参加了革命,一定会高兴的你就放心去吧。”
第十三章
半个月过去了,王运福又来到流沙镇。他带来了党的指示;当天晚上,召开了“贫农会”的骨干会议,布置了石佛镇的工作。根据党的通知,明天,解放军就要开过来啦!久己盼望的那一天就要来了!付嫂躺在床上,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仅管白天是怎样地劳累,都无法使她进入梦乡。她在甜蜜地回味着王运福带来的消息:十一月,刘、邓大军和贺、李大军分南北两路,向西南进军,先后解放了四川周围的贵州云南和西康三省;贺、李大军由新疆返回,于十二月初,开始全面进入了四川境内。现在,解放军真的来了,世道真的要变啦!怎不叫人高兴?一个月前,国民党借征集慰劳品为名,对广大乡村进行了空前的抢劫,使人民群众受到了严重的损失的场面,又浮现在付嫂眼前。当时王运福不在;等他回来之后——她,还有龙玉亭、黄梅妈、余老伯和陈大爹等一批贫农尝成员,围着悲痛地哭了。王运福安慰了他们,总结了革命的教训,并指导了工作方法,使他们变得更加坚强起来,从而扩大了“贫农会”组织,壮大了革命力量。他们正式成立了领导机构,龙玉亭任“贫农会”主任,付嫂任副主任兼交通,黄梅妈搞组织,余老伯、陈大爷负责敌工工作。就这样,在王运福的带领下,石佛镇的革命工作,篷篷勃勃地开展起来了。付嫂激动得再也躺不住了,她轻快地起了床,用她那长满老茧的手,给熟睡的四娃把被角掖好,便走出了房门。才五更天,外面还是漆黑的。她要按照王运福的指示,组织好石佛镇群众欢迎解放军的到来;虽然,白天已经把这项工作安排妥了,然而她那激奋的心情,仍旧放心不下。四川的群众,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解放军是啥模样,而国民党特务,又到处散布种种谣传,把解放军形容得比凶神还要可怕、比魔鬼还狰狞!使得群众是非难明。王运福指示,要趁这机会,争取群众对解放军的了解,靠近共产党,打击反动势力。付嫂趁黑,走遍了流沙镇各家;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大家都在兴奋地谈论着、议论着和准备着。付嫂这才放心地回到住处。第二天一大早,人们抬的抬、挑的挑;不多会,流沙镇就像赶场一样,人来人往。沿街摆满了茶担、瓜摊,还有包鸭蛋筐;人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把家里好吃好喝的东西全拿出来作慰问品,等待解放军的来临。在王运福指导下,付嫂动员说服私塾老先生宣导一则迊解放,由四娃带领儿童团沿街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