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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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辛酸年华

两个像貌相似的男人,两个同样美丽的女人,一出现,就显示他(她)们的心肠,亦有天壤之别!周雪梅和付乐才,本是天真纯朴而勤劳的一对恋人;狡诈的陈卓得和妒嫉成性的黄白玉,偏偏要插上一脚。于是,注定他(她)们面临一生的生死搏斗。当时,城乡流传有首民谣这样说:坐飞机,真洋盘,四川飞来蒋委员;不动枪,不抗战,躲在峨嵋享清闲。捷报传,他下山,刀光剑影凄惨惨;拉壮丁,派捐款。十有九家泪涟涟。窃果实,争地盘,军阀混战国破烂;四川人,要活命,逃荒要饭蹲牢监。雪梅一家就生活在这个动荡的漩涡之中.....

第一章

流沙镇,这是四川普通的一个乡间集市;如果由它向四面走去,每隔二、三十里的地方都有这样一个。因为四川与我们祖国的北方不同,农人们不像他们那样集中居住,形成一个个村落;而是星罗棋布地分散在乡下,人们要交换自己的产品或买自己所需的油、盐、柴、米、酷、茶、酱和纪奠用的纸、香、蜡、肉、猪头等物,便到附近的镇上“赶集”。

现在是大革命时期,麻木的人们照旧不慌不忙,走走看看,随遇而安,只是地方官员们都缩回到县城去了,有时偶尔下来催粮纳税一阵也就走。因此,流沙镇的人们得到了相对太平。受累受压的乡下人,暂时得以喘一口舒心的气了;于是,一些富豪人家,做着发财的美梦。一般人,甚至贫于破产的人,他们也尝试着做起各种生意,希望不至于在复杂的社会大漩涡里淹没。只是他们照旧保持着满清的风俗,男人们在后脑上盘着一条像蛇一样的长发辫。流沙镇建在有一条南来北往的石板大道的山坳上,它有一条之字形的小街,原住户不多,但在涌入了乡下人之后,这镇就有二、三百户人家的规模了。他们大都是商人和做小生意的。镇上开有药铺、肉铺、三合铺、糖果铺、香蜡纸铺和饭店、栈房;还有卖酱油的大门面,也有在露天坝摆汤锅的小商小贩。老板们卖力地显露各自的手艺,做起不同的营生,那条多年来像桎梏一样的长发辫,不时从头上滑落,掉进锅里粘满了花白的面粉和厚实的油腻。他们却都笑嘻嘻的,不厌其烦地又将它盘在了头上。跑堂的他们一边光着半边膀子干活,面带微笑动作滑稽,一边又甩着汗水,希望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过往的客商,热情而油腔滑调地高声叫卖,只有这时,他们才活了:“牛肉宽面,又辣又香,吃完了还添荷汤!”有的生意人又唱道,“蒸猪肠,一毛钱一碗,物美价廉,趁热吃了好把路赶!

沿街一位吹糖人的手艺人高举着手中的草把,在糖灶边忙着。人们叫他何老头,虽然人们喊他老头,可他并不真老,还不到四十岁呢。他因为穷,连老婆都娶不起,成天挑着百十斤的炉灶赶场,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沉重的生活重担使他过早驼背,头上长出了白发。这时,他正在别腔别调地喊道:“谁买,谁买?糖人好吃又好看;张麻子薅豆子,好不精彩!谁买,谁买,红公鸡下蛋!”一万年才见。哈哈!荒唐吗?然而,有什么甜言蜜语,比得上它更能使愁苦的人,开心逗乐呢?这多么像个清平世界啊!的确,人们格守清规。流沙镇跟其他镇一样,也保持着古老的色彩,它有三宫八庙;太阳宫、关帝庙。。。应有尽有。石板街两边整齐的排列着低矮的旧式的木头房子,坚固结实;两个街口各有一道栅门。由穿号衣的敲更人把守。街的两旁,栽有绿葱葱的洋槐树和芳香浓郁的枇杷树;有几处还搭有过街葡萄架,那肉头厚实、水分饱满得像珍珠般的葡萄,一串一串地悬挂在街心的上空,挑逗着无数小孩和过往人的眼睛。狭窄的龙河由无名山穿过之字街头,弯弯曲曲地向东流去。在镇外不远处的一颗大黄桷树下,有用三砣宽大的条形巨石拱成的一座桥,横跨龙河,那就是当地有名的瘟猪桥。它修建在上、下河床交界的流水码口上,共有三个桥洞;桥下全是条石砌成,做成阶梯,逐级伸进水里。这是女人们常常洗衣服的地方,也是汤贩们刨瘟猪、刮屎肠、理肚腑的好地方。几乎每天都有人到这里洗东西。河不宽也不深,涨水季节是流水,枯水季节是死水,因为河小,流的水比不上洗的东西多,龙河水便是污脏的了。然而,这却使得河的两岸成了肥田沃土,遍布着生命力旺盛的蛇泡草、紫萝兰、黄金花和水芹菜;上游栽有绿茵茵的垂柳,下游则野生着密密麻麻的棲木树林。展眼望去,像是一条黑色的绸带,漂向远方,其间有无数的金龟子、蜻蜓、鱼雀和白鹤,自由飞翔,时起时落。河道的两旁,远一点,更远一点,便是起伏不平的庄稼地,在那绿色的田野里,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农人,时隐时现。比田野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青翠、陡峭的狮子山和龙形坡了。流沙镇恰似这狮嘴龙口里的宝珠。一提起这一山一坡,人们自然地就要联系到开武馆的周武来。据说,龙形坡里有一对金鲤鱼,而狮子山里有一对金狮子,要是谁得了,可以官达极品,亦可成为百万富翁,祖祖辈辈出贵人。当地人都想得到这稀奇之宝;可谁也没有办法得到。由于清朝腐败无能,引进了外国人;一天,有两个高鼻子、绿眼睛的家伙来到这里,企图盗走这两对金宝贝。时遇“白莲教”经过,把他们吓着了;结果,赶跑了他们,同时留下了一支义军看守。后来,起义失败,义军惨遭杀戳,死的死,逃的逃,流沙镇就仅剩周武这个第五代子孙了。周武,四十来岁,生的眉粗脸阔,虎头熊腰,魁伟壮实,炼有一手好拳脚,开了一个复兴武馆,意为健身强国。他素来性情豪爽,为人爱打抱不平,也爱帮助人,谁家有难事,有求必应,且又喜欢广交朋友和教练徒弟。如今时机大好,革命风暴席卷全国,徒弟们跃跃欲试,纷纷张开了翅膀,各奔前途,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他本想重振“白莲教”,然而奋斗了半辈子,仍旧是孑然一身,只好作罢,决定关闭武馆,也像其他人一样,做一番生意。于是由郭老夫子介绍,娶了一个跛脚女人为妻,算安了家。经商量,为了生活也打算做饭馆生意。于是他在乡下一个多子女的亲戚周家,过继了一个名叫雪梅的十五岁女子,作为帮手。今天正逢赶场,准备多时的饭馆便开张了。人们放松了心情,挑担背包,会聚镇上赶场。赶场的人三三两两,不算多,但也比过去热闹多了。他们一起把手藏在衣袍下,数指头,脚踏货物,谈着生意经;同时眯着眼,去品喋“张麻子薅豆子好,还是红鸡公下蛋妙?“当他们回头的时候,那红堂堂的门方上惜日的“复兴武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攸攸饭馆的大字,立刻印入眼帘,吸引着众人饕餮的胃口前去赏光,他们数着手中的铜板,能吃几个菜。这时,周武眉开眼笑,在灶头上忙着,头上的热气和从热锅里升华出来的蒸气,混在一起,好似腾云架雾一般,虽然疲惫,而他却是愉快的。突然,一阵杂沓的竹板声,从闹嚷的赶场人中腾空而出。原来,是一队叫化子打着莲花锣吃千家饭来了!叫化子们,一个个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肌黄估瘦,他们一手拿竹板、一手端起一只破碗,朝《攸攸饭馆》迤逦而行;他们不停顿地转动着双眼,饥渴地捕捉“猎物对象”。有希望了,于是他们便沾沾自喜地打开了手中的莲花锣,并且有板有眼地随编随唱。这阵,叫化子们来到了周武的灶台边,合拍地齐声唱道:嘿嘿!莲花闹,两块牌,走了那边,这边来;那边老板快倒台,这边才是老招牌!

从唱词中知道,有人得罪了他们就咒他。这就是说,要是谁对他们不客气,或是不给偿钱、或是不施舍饭菜的话,叫化子们就这样唱。反之,你尊重他们,或偿钱、或施饭,叫化子们就高兴地恭维你。他们知道周武好善乐施,于是又启口唱道:嘿嘿!莲花闹,闹莲花,走了那家来这家;这家老板人人夸,这家生意顶瓜瓜!嘿嘿!莲花闹,闹翻天,开张生意红满天;这家房屋大又宽,财源滚滚乐无边!嘿嘿!…………………………周武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刚开张的生意就有这么多人朝贺,而叫化子的说词又这样吉利,没等他们唱究,他便乐呵呵地连声说道:“来、来;每人偿铜钱一个、一碗干饭、一瓢滚锅汤。”“谢谢周老板!”“恭喜发大财!”

于是,叫化子们一个个眉开眼笑,赶紧把竹板挟在腋窝里,双手捧起破碗;争先恐后伸向灶头。周武忙得不亦乐乎!接着,大批客人拥入饭馆,周武打发走叫化子们,又全神贯注于他的汤锅之中,他也像别人一样,脱光一条臂膀,露出结实的肌肉,油光发亮。生意刚开始就有这么多人照顾,大概是时转运气来了呗!雪梅忙得毛根不沾背,鼻尖上冒着汗水,红扑扑的脸蛋上长着两个小酒窝,十分逗人喜欢,她捆着一条又长又大的围裙,多像一个懂事的大姑娘。她没有束胸包脚,光着一双与男孩子一样的脚叉子,一手托着菜盘、一手拧着抹桌布,来往于顾客之间。“周武大哥,恭喜来咯!”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人的声音。周武举手拨开缭绕的烟雾,立刻笑呵呵地说道:“哎,有劳郭老夫子光临,在下小本生意实在感激不尽!”雪梅立刻走了过去。“唉,你一身漂泊奋斗,饱经风霜,难得今日能得安居乐业,真是苍天有眼。”“郭伯伯,请坐。”雪梅有礼貌地说。那郭老先生是流沙镇报馆的管报人,一生好学,满腹经纶,号称夫子,与周武最和得来,所以成就了他一个姻缘。老夫子最关心国事,消息灵通,但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却得不到上边的通报,面带虑色。虽然他是清朝的落地举子,一个地方上穷秀才,但他生就一副慈善心肠,总喜欢扶困济贫,忧国忧民。他一面说着话,一面举起双手将头上的青绒瓜皮帽取下,花白的发辫像松软的发条立刻散开,垂了下来。他走进新开张的饭馆,望望满屋的顾客,抚摸着雪梅的头,捡了一个空位坐下。周武亲自端了两盘好菜送上。郭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看着周武满面红色的脸,叹了口气接着说:“周武大哥,你我是自幼相交的好朋友,流沙镇人称我们是一文一武,可是,当前国家不振,国事艰难,老百姓只得各奔前程咯!”“来,我们哥儿俩喝一杯;俗话说,酒醉解百愁,别谈国事。酒,好东西,一点不假。”“对,对,酒,好东西;今天是你的吉利日子,我们不谈这个。”于是,两个人便对饮起来;约摸过了一刻钟,郭老先生看看周武的生意兴隆,不便耽误时间,从长袍下取出一块银元,告辞道:“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太见外了吧!”钱在手,周武踌躇地说。“小意思。”郭老夫子说完就走。“郭伯伯,改天再来,”雪梅甜甜地说。“改天再见,雪梅乖,帮助爹爹把生意做好。”郭老先生非常客气爱抚的说。周武感激地招招手,客气地把郭老先生送出门外,然后快步走上灶头,又紧张地忙碌起来,精心地做着各种菜肴。这时,门窗上人影一晃,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来,贼眉鼠眼,目光落在那半盘剩菜上。他一个箭步枪上前去,坐在刚才郭老先生的位置上,就要动手,雪梅就走了过来,关心地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饭”。也没等小伙子回答,她便进里屋去了;小伙子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不转眼。不一会,雪梅左手端着一大碗饭,右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蛋汤,出来放在桌上,小伙子也不答话,拿起用过的筷子,便狼吞虎地吃起来。雪梅在一旁守着他,突然发现小伙子左手拿着一个糖人,便惊叫起来:“你也玩张麻子薅豆子?”接着,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摸张麻子的头。小伙子立刻粗鲁地吼道:“别动!”“啊!怎么没有辫子?”雪梅惊叫道。“我把辫子取来吃了。”小伙子得意地抬起头来望着傻乎乎的雪梅,把筷子一丢,顺手摸了一把嘴角上的油,将破旧的瓜皮帽取下,现出一颗白净的光头。“你看我!”“啊!你也没有了辫子?乐才,你……”雪梅傻了。“哦?是乐才呀!”周武一手捏着锅铲,一手扬起空中,招乎道:“开张生意真忙呵,你来得正好,看把你的雪梅妹妹累坏了。过来帮帮忙呀,乐才!”“谁是乐材苦材的?”周武一听这外地口音,大吃一惊:“你,你是谁?”“我是革命者!”小伙子拍着油光发亮的脑袋说:我要剪掉你们的辫子!周武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叫道:“你给我滚出去!”小伙子见势不妙,拔脚就走了。雪梅这才猛醒,追着喊道:“还没给钱呐!钱!“雪梅刚追到门口,便与朝屋里走的一老一少的两个人相碰。少的那人立刻喊道:“雪梅。”“你?”雪梅又吃了一惊。“雪梅,谁在喊你?”周武头也没抬,肚子里还窝着一股火。“啊,是乐才哥!”雪梅高兴地说道。“是我。”乐才老实的答道。“哎呀,刚才那人多像你哪!”雪梅羞色的说。他们同时转过头去,见那颗光头穿过人群,经直向邱三麻子的栈房奔去了。“那是栈房新来的伙计。”乐才冷冷地说,雪梅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乐才姓付,雪梅姓粟过继后改姓周。他们俩,原在乡下一块儿长大,从小由父母作主,联成姻缘;但不幸乐才的父母早亡,便由栗家收养。后来栗家的子女多起来了,生活发生了困难,乐才就主动到一个外号叫黄师爷的财主家,当放牛娃,自谋生路;当时才十岁,今年是第七个年头了。随着时间的消逝,他们俩,渐渐终事了,虽然不在一锅吃饭,然而各人的心里都有了对方的影子。他们俩也长大了,常常凑在一起干活,从没吵过嘴,红过脸。三天两天不见面,很是想念。今天随黄师爷进镇收债,可是连一个子儿也没有见到,乐才肩上的口袋仍旧是干瘪的,黄师爷闷闷不乐,当他看到新开张的“攸攸饭馆”财路好兴旺时,又妒嫉起来,就随乐才一道走进周武家想看一个究竟。那乐才与雪梅见过面之后,就转向还在灶头上发楞的周武:“爹!”周武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揉揉眼睛,发出凝问的声音:“你……”“我是乐才。”付乐才上前说道。雪梅在一旁,帮腔道:“爹,他才是乐才,刚才那人是陈卓得,是邱三麻子的栈房伙计。”“噢!”周武看着面前这小伙子的面貌虽然和刚才那人极相似,但头上仍盘着油黑的发辫,他放心地笑了。“乐才,你刚来吧,你和他还真像;可真把我搞糊涂了。”爹,以后不会搞错了。周雪梅说,你看乐才有辫子,陈桌得是光头。“雪梅,黄师爷要喝酒。乐才对周武说。爹爹知道了。雪梅说。“好,好。”周武高兴地说,“今天,我的生意刚开张,酒、肉有的是。乐才,来给你的主人家端两盘去。”黄师爷也不客气,抢上位坐了扭头盯住新菜谱出神;今天他想在这开张生意上占点便宜,就不像往日进馆子,舍不得花钱。于是,将其大手向桌上一拍,张口要吃喝。周武并不理会,尽捡好的端来黄师爷也不答话,等酒菜上齐,便自饮自吃起来。趁此机会不,乐才过去帮助雪梅一齐照顾生意,两人非常愉快。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黄师爷喝得酩酊大醉,嘴角流出了诞水,两手在空中乱抓,最后他把头上的发辫抓着了,像耍蛇一样,在脖颈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咯咯”地使着粗劲。不一会,瞪起两支灯笼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口里嚷道:“你们,你们都给我滚!”终于,他气喘吁吁,白沫四溅,把周围的顾客吓得四散逃去。周武本来是个急性之人,一看这好端端的生意被搅坏了,直急得目瞪口呆,气堵咽喉,做声不得,像钉住了一般。雪梅和乐才吓了一跳,一个奔爹,一个奔主人。乐才过去扶住胖敦敦的黄师爷,连忙松去脖颈上的发辫,使他缓过气来。黄师爷眨巴了两下无力的眼皮,还过阳气,望着乐才就哭,可是,却没有眼泪,嚅嚅慑慑道:“你,你真好。可恨,可恨那些乡下人,不给我地租;街上的人也不给我利钱,说什么革命了,连官员们也跑了,谁给我作主啊?我、我要破产了阿!周、周武要、要发……了呀!我,我不甘心。我,我要吃。。。”“师爷,师爷,你醉了吧。”乐才小心地说道。“我?哈哈哈……我、还能喝、喝,还能吃。这馆子我都能喝得下。我,我要吃周,周武,吃,吃垮他。。。”“嗨,师爷,你确实喝糊涂了。”乐才忙去捂师爷的嘴。“你?胡说!我清楚得很。”黄师爷突然指着雪梅,说:“你,你要和她真、真好吗?可是我老了,不中用了,坟墓在向我招手哇!我的女儿太可怜了,你为什么就不和她成、成亲?哈……她可是一只花……“师爷,该回家了。”乐才连哄带推说,走哇。“好,好,是该回家!你、你也该和白玉……”黄师爷一口糊话。

“乐才哥,你们走好。”雪梅依依不舍地说。于是,黄师爷摇晃着身子离座,踉跄着扑向门口;这时,周武突然一把推开雪梅,搂起一双有力的拳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去路。“钱,钱!你把客人他们赶跑了,把客人吓走了,你知道吗?连你在内,还没给钱呐!”“钱,钱?我有。”黄师爷向外咧咀了一下,斜过眼来,“可是他们借了我的高利贷,说,说是“革命”革掉了!不用还钱了。你、你还要钱干什么?真、真他妈的……哦,我,我也革命了,革掉你,你的饭,饭钱。。。对了……明天我还要请客,我要讲理……我收、收不到钱吃、吃什么?老周头哇,借你这新馆子用一下,给我预备十、十桌酒席。”周武没好气地说:“拿钱来!”我,我不是说过了,黄师爷楞眉楞眼道,你的饭钱革,革命了。周武气唬的又说,“拿钱来!”“钱、钱?我、我有,你不信?我堂堂师爷,吃你这顿饭,也算看、看得起你、你……要,要什么钱。。。”黄师爷耍赖道。“呸哟,我这是开张生意!谁敢吃霸王饭不拿钱?”周武抡起了拳头。黄师爷一扭脖子道:“怎么?敢造反?不拿钱,你、你要怎么样?你也要革,革老子的命!”周武是一个火爆性子之人,习武练武,人品端正,谁人不尊?没想到黄师傅敢在他面前撒野。他没有出手,二话没说,转身奔去,将那百十斤的案板一推,只听“哗啦”一阵巨响,杯碟横飞汤肉四溅;仅在几秒钟之内,好端端的一个新开张的饭馆,便付之流水。黄师爷被吓倒在地,滚进瓦烁之中,划破了衣服和手指;周武面目铁青,指着他大骂道:“我叫你吃,你明天吃个屁!”

黄师爷陡然酒醒了,从地上跳起来,举着鲜血淋淋的双手,披头散发,一面向街上狂奔,一面惊抓乱叫:“反了,反了;都反了!””

第二章

周武恨恨地吐了一口,盯着黄师爷丑态百露地滚出了“攸攸饭馆”。跛脚女人从里屋急急走了出来,看见那一堆瓷瓦碎片和满屋的酒肉,脚更跛了,痛心地扑了上去,哭喊着:“天啦!这怎么办呐!”雪梅和乐才,起初被吓呆了;现在一见母亲痛哭,也就伤心地哭了。他们怕她有个意外,急忙走上前去,一人扶住一支胳膊,从地上搀扶起来,坐进一张木椅里,然后守在旁边;全家人都揩着泪水,一时六神无主。过了许久,周武痛楚地回过身,撩起衣襟,擦掉泪花,对一家人劝慰道:“唉,别哭嘛。”可是,自己却忍不住哭出了声,泪花比刚才还大,变成了泪雨,铺天盖地;煞那之间,天空似乎变暗了,那骄辣的太阳也失去了光彩。一看这情形,跋脚女人吃了一惊,反倒先劝起她丈夫来:“当家的,别气坏了身子,办大铺子,障人眼睛,就做个小生意吧,那些没良心的,伤天害理,自有报应。”周武收住泪,他走到门口,将“悠悠饭馆“的横扁取下,收进屋内,把大门关了,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家人,语气沉重地说道:“不做生意了。现在欺行霸市的人没有绝种,我们得不到安宁。今天有黄师爷,明天就有朱师爷、牛师爷,这样下去,吃得我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话是这么说不做生意,干什么去?”玻脚女人惊奇地问,“全家人要吃饭穿衣呀”“下乡开荒种地。”“哎呀,原在乡下我这脚就不方便,现在又要下乡去,能受得了吗?”“自古有种田人吃饭,织布人穿衣的说话,田土才是农民的根本;在乡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比做生意爽快。我主意己定,就这么办。”周武说着转向乐才和雪梅,“乐才你不要到黄师爷家去了,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帮我有们垦荒种地,土地是上天给的,只要我偿勤劳,土地就是我们的了。乐才雪梅你们俩也长大了,再过两年,丰衣足食,就给你们成亲。”乐才和雪梅听了这话,又惊又喜,相互不好意思地望了一下,便低下头去,脸羞得绯红,心房急剧地振荡起来。跛脚女人叹了口气,道:“这样好倒是好,就是有些苦哇。”“苦,怕什么?”周武气愤地说“这样自由,总比被别人欺负强!”“我们不怕苦”乐才和雪梅同时说“在乡下,我们本来就是种庄稼的。”“真是一对好孩子。”跛脚女人说。“来,都来把这一堆破烂扫出门去,我们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周武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决定说,“种地好.....走!“说走就走,这是周武的性格,领着一家人正在收拾屋子,突然街上鼎沸的人声平静了下来,赶场的人,一个个都停止了走动,像在等待什么。一会,由远而近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锣声,接着便传来那打更人拉长的声音:“各家各户听着,现在国民革命成功了,建立了中华民国,革命之父孙中山先生当了大总统!民众们,各自安居乐业!各位男女老少,家喻户晓。特此鸣锣通知!”“当!当!”“啊!真的改朝换代了!”周武拿着一叠破碗片停在胸前,两眼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这下可好啦,现在能够安居乐业了。可是,当他触着这手中之物的时候,立刻眉目紧锁起来,心中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当家的,你怎么啦?”破脚女人问“是不是不走了?”走,当然得走。如果都像陈卓得那样的革命者就糟了。”周武思虑道,“还有黄师爷阴魂不散……”“那就赶快离开这里吧。”乐才和雪梅手拉着手,互相对望,出主意。他们迫不急待想去过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但是,到什么地方去呢?”跋脚女人担心地问。雪梅想了一下,说:“到我老家去吧。”周武摇了摇头,说:“你老家很穷,我们去了,反而增加负担;再说,你们离黄师爷那么近,黄师爷绝不会放过我们的。”“那就上飞凰山。”乐才突然说道,“我砍柴上过那儿,山高密林,是财主不会去的地方,山里泥土油黑,可肥沃了,不用上粪,庄稼也长得好;而荒地遍山遍野,要是我们去开上十亩、八亩,种上庄稼,打下的粮食吃都吃不完。”“那是一个好地方,离我们流沙镇并不远,只有四十里路,可是,听人讲山里有‘红胡子’。”跛脚女人担忧地说。“‘红胡子?’”周武放下手中的破缸、烂碗激动地说道,“那还不是跟我过去一样,是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家的流浪汉;一句话,是穷人,是财主逼他们上山的。别怕,他们是不会欺负穷人的。”当晚,月光如水,于是,周武一家收拾起简单的行李,连夜离开了流沙镇,谁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他们经过两年时间,在飞凰山的半山腰盖起了三间茅草房,开垦出三亩多荒地,第一次有了剩余的粮食,在这里,不交租谷,虽然不富裕,也还过得去。两个老人望着乐才和雪梅勤劳持家、亲密的样子,笑了,答应了他们的亲事,也该兑现了。只是差钱。“当家的,你怎么啦?”破脚女人问“是不是不走了?”走,当然得走。如果都像陈卓得那样的革命者就糟了。”周武思虑道,“还有黄师爷阴魂不散……”“那就赶快离开这里吧。”乐才和雪梅手拉着手,互相对望,出主意。他们迫不急待想去过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但是,到什么地方去呢?”跋脚女人担心地问。雪梅想了一下,说:“到我老家去吧。”周武摇了摇头,说:“你老家很穷,我们去了,反而增加负担;再说,你们离黄师爷那么近,黄师爷绝不会放过我们的。”“那就上飞凰山。”乐才突然说道,“我砍柴上过那儿,山高密林,是财主不会去的地方,山里泥土油黑,可肥沃了,不用上粪,庄稼也长得好;而荒地遍山遍野,要是我们去开上十亩、八亩,种上庄稼,打下的粮食吃都吃不完。”“那是一个好地方,离我们流沙镇并不远,只有四十里路,可是,听人讲山里有‘红胡子’。”跛脚女人担忧地说。“‘红胡子?’”周武放下手中的破缸、烂碗激动地说道,“那还不是跟我过去一样,是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家的流浪汉;一句话,是穷人,是财主逼他们上山的。别怕,他们是不会欺负穷人的。”当晚,月光如水,于是,周武一家收拾起简单的行李,连夜离开了流沙镇,谁人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他们经过两年时间,在飞凰山的半山腰盖起了三间茅草房,开垦出三亩多荒地,第一次有了剩余的粮食,在这里,不交租谷,虽然不富裕,也还过得去。两个老人望着乐才和雪梅勤劳持家、亲密的样子,笑了,答应了他们的亲事,也该兑现了。只是差钱

又过了两年,一天,乐才独自一人到后山砍柴。这事他早想好了,山上柴禾很多,自家烧不完,他要砍些树枝拿到邻县去卖,买些山里人所缺的油盐、针线和布匹之类的生活用品;此外也该给雪梅买一把新梳子和镜子了。雪梅越来越水灵的了;特别是那头蓬松的头发,像一窝割不完的青草,柔软油黑,可爱极了,可就是理不顺,他那使惯锄把的手也用不上劲。他爱她,要把她打扮得跟城里人一样,于是他就想到了砍柴卖钱。这阵,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树林里,选准目标。不料,他刚爬上一颗大树的枝桠,那枝桠早己干裂,加上他的重量便断了,将他摔下山崖,额角碰在一块石头上,鲜血直流,顿时昏迷了过去。旁边深草丛中,立刻钻出一个人来,年岁和乐才差不多,衣衫破烂,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篼,手里拿着铁撬,他走上前去一看,惊叫道:“哎呀,是一个人,头上碰了一个大洞,直冒血,像是死了。”接着从他背后钻出一个年龄较小的人来,说:“我来看看,这人还有没有救?”说着那人来到乐才躺着的地方,半跨在地上,伸出一支沾满青苔的手,去摸乐才的胸口。一会,他高声喊道:“运福哥,他有心跳,还活着;快,快把止血草药取一把来,我给他敷上伤口,堵住流血就能醒转来。”“哎。”被称运福哥的那个小伙子,立即放下背篼,在里面拿出一把药草,递过去:“玉亭兄弟,拿着。”原来那人叫龙玉亭,他接过药草,随即放进口里嚼烂,然后吐出酒杯大一颗草团,塞进血窟隆,顿时血就止了,疼痛减轻。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乐才才悠悠醒来。他一看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怯生生地问道:“你们,你们是“红胡子”?”因为这山里没有其他人,在他印象里就只有称做土匪的“红胡子”。“不,我们和你一样,也是穷人。”龙玉亭说。“你在山上干什么?”被称哥的王运福也问“怎么摔着了?”“打柴。”乐才答道。“家住那里?”王运福又问。

乐才指着山梁的那一面,说话显得十分艰难:“半山腰。”“我们送你回去。”龙玉亭建议道。“不,不,我、我自己能走。”乐才有些害怕地看着两个陌生人。“你受伤了。”王运福诚恳地说,“自己能走回家吗?”乐才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在打柴时掉下了山崖,当时他在空中吓昏了,以后的情况全然不知。现在,他听说自己受伤了,忙低头一看,周围的野草上撒满了鲜血,一块石角上印着血迹,他用手一摸额角,正触着伤口,他大叫一声“哎哟”就又昏过去了。“运福哥,快;我抬前,你抬后,把他送回他家去才有救哇!他家肯定还有大人……”龙玉亭着急地说。“好。”王运福肯安地答应道。于是,他两人抬上乐才,在山路上颠颠簸簸地奔向前山。好不容易他们找到半山腰的茅草房,刚要进去,从屋里走出一个蓄着短胡的中年人来,恰好龙玉亭的目光和他相碰,两人都吃了一一惊,顿时止住了脚步。“你,你是龙玉亭吧。”周武首先开了口,惊奇地打量道;因为山里理发不方便,所以蓄上了胡子,龙玉亭没能马上把他认出来。”你是……啊!师傅,原来你在这里呀!”龙玉亭高兴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周武热情地说着走上前去,一眼看见乐才,吃惊地问道。“哎,乐才怎么了?““啊,是乐才兄弟呀!”龙玉亭惊讶道,“他……”“他受伤了、”王运福简单地介绍道,“是打柴从树上摔下来受的伤。”“怎么办?需要医生……”周武着急地说:“我有多年未上流沙镇了,我也不想再去,可眼下……

龙玉亭答道:“师傅,别着急,我们采得有药草,可以医治跌打损伤。刚才我给乐才兄弟敷好伤口了。”周武师傅,是吧,王运福说,以前复兴武舘的周武师傅。“这位是——”周武问。“我的义哥王运福,他会草药。”龙玉亭说。“哦好,一起进屋去,好说话。”周武热情的说。周武把乐才安顿到床上睡了,龙玉亭在背篼里选了一些药草,递给周武;周武唤来雪梅和跛脚女人,把药草交给她们去熬药水。然后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愉快地谈着别后情景。“师傅,”龙玉亭首先开口说,“你走后两年,国家变化可大啦!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成功了,我们多高兴啊!可是流沙镇还是老样子,革命没有革到流沙镇,我不甘寂寞,就出外去投奔革命,参加了运福哥的一个演出团。这两年我们排了许多革命戏,如《煤山记》、《则徐烧烟》、《洋枪队》,还有《杀鞑子》等;到处演出,很受欢迎。昨天,听说流沙镇黄师爷嫁女,我们就把戏班子拉来流沙镇,宣传革命。一方面给他道喜,也顺便来看看你。找遍流沙镇也没找着你,谁知道我们刚演完了第一场戏《杀鞑子》,黄师爷就不准演了。”“为什么?”“他说现在形势有变,北洋军阀头子袁世凯当了皇帝,违背誓言,成了窃国大盗,要恢复清王朝,演这样的戏不怕杀头吗?”“你们怎么说?”“我们说不怕!我们正要组织讨阀队呢。”“后来呢?”“正当我们演出《煤山记》要吊死崇祯皇帝的时候,黄师爷唆使二、三十名流氓打手把戏班子砸了,我们的人逃的逃,伤的伤;运福哥也受了伤。我以前跟师傅学武,又在农村认识一些草药,懂药性,有了伤痛自己治疗。所以,这次兄弟们受伤,我就领他上飞凰山探药草来了。刚巧碰到乐才兄弟出事。”龙玉亭详细介绍说道,“师傅……乐才的伤你老别担心……”“噢,是这样的。”周武的心里显然蕴藏着极大的愤怒,他把头转向流沙镇方向。久久地望着,“经过两年了,黄师爷还那么猖狂!”王运福兴奋地笑着说:“流沙镇郭老夫子办起了报馆。郭老夫子很想找到你,宣传孙中山的国民革命,再把复兴武馆办起来,有了人,就不怕那些恶势力了。可巧。今天在这深山里遇见了师傅你。“我有什么用?”周武叹了一口气,“当然,我也不甘心呐!我……”“郭老先生说,现在你们两个一文一式正是用得着的时候;他说全国各地都在组织讨阀队讨阀袁世凯,他请你出山在流沙镇组织义拳会馆,培养革命人才,还请师傅你当教师。”“我这几年磨难多事,腿脚功夫都差不多完忘了。”“师傅不必推辞,郭老先生还说,流沙镇不久前,来了一场剪辫运动,民众们都能接受,就只有黄师爷是满清的一条忠实走卒,至今还保持一条长发辫没有剪,在石流沙搞复辟倒退,现在也该惩治一下了。周武拈了一下胡须说:“是呀,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了,黄师爷为了夺回失去的富豪,抱着满清封建王朝不放。”“现在他又找到新门路了。”王运福说。“什么新门路?”周武问。“听说两年前他的独生女儿黄白玉,爱上了乐才兄弟,但在一夜之间,你们全家失踪了,找不到人。后来无意间碰上栈房伙计陈桌得,他的相貌和乐才兄弟一般,便误认为是乐才,硬要和他结婚;可是黄师爷发现他没有了辫子,就是不许。事后才知道这是一场误会,虽然如此,黄白玉还是要他,而黄师爷考虑到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既不能生钱,也不能当门面,为了结这庄不相当的婚事,就把他收为干儿子。这样一来,黄白玉虽然不闹了,可她也是二十六、七岁的大闺女了呀,正该嫁人啦。黄师爷就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但穷的他瞧不起,而富的又嫌弃他家没落了,于是他一气之下,便把黄白玉许给了栈房老板邱三麻子。”“嗨,这真是生财的新门路哇!”龙玉亭接着说,“这些人在乡下也够凶的了,使得我们种田的人都破了产,也才流落在外,现在他也遇着厄运,富不起来了,于是便想着法子,上街抓钱来了。”周武沉思了一会说:“邱三麻子的年龄和我差不多,今年也四十二岁了,无儿无女,他女人早死多年,虽然开栈房,生意稀淡、也并不富裕,黄白玉愿意吗?龙玉亭介绍道:“我家有个亲戚离黄师爷家较近,这情况比较清楚。最初,黄白玉死活不干。嫌男人又老又丑。呆头来脑,看着都恶心,怎么能上床呢。而且也不会做生意,更不会赚钱;栈房生意十分蕭条。你想她一个水性杨花的美女,跟着这样的人有什么乐趣呢?可是,后来经她的干兄弟说合做媒,不知怎的她就答应了;拖了两年的婚事,昨天才算了结。”干兄弟?就是栈房伙计。“我说这个了结,”周武把手放在乐才的头上摸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黄白玉看上了干兄弟,但又不能违背地父亲的旨意,便想出了这个移花接木的损招,她不是跟邱三麻子结婚,而是跟的陈卓得。以后才有戏看咯。”“这件事轰动了全流沙镇,甚至外乡也知道了。”王运福说。“如果黄白玉知道乐才在这里,也不清静。”周武把手停在乐才头上忧心忡忡地说,“那个小伙计陈卓得……唉。“那个陈卓得,我知道。”乐才醒来说。跟我长得很像,可以鱼目混珠。“啊,乐才你终于醒过来了,谢天谢地。”众人说。“嗯。”周武略一沉思,道,黄白玉把陈桌得当成了替代品。那,黄白玉要嫁谁?龙玉亭问。你不觉得乐才说的,陈桌得可以和他鱼目混珠吗?王运福一语道破。啊!以后乐才麻烦的事可不少。乐才说:“陈卓得你们没接触过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能写会算,是外地‘革命’来的浪荡子,认邱三麻子为干爹,才留了下来……我不会喜欢黄白玉的。”哦,雪梅把刚煎好的药端给乐才喝了。乐才继续说道:“两年多年前那天,也就是《悠悠饭馆》开张那天,我和黄师爷去陆家栈房收放利钱,邱三麻子要给,陈卓得阻拦不给,亮出一颗光头,厉声说,现在大革命了,谁敢要利钱就杀头。顿时把黄师爷吓得屁滚尿流;可是他一转身却跑到爹爹的《悠悠饭馆》耍酒风来了……”“黄师爷实在太可恶了!”周武气愤地大拳一挥,说,“我就不去了,你们惩罚他一下就好。”更得提防陈桌得从中作崇。王运福提醒道。

第三章

半过月过去了,那草药确实灵验,真有起死回生之力,乐才那么严重的跌伤,居然好了,只是在左额角上还留有拇指大一个紫色血痂。这些天来,雪梅总是守在乐才的床前,不愿离开半步,只是熬药、端饭,才走一会儿。她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乐才身上,想到他们将作为夫妻,一种亲切地感觉,使她越发对乐才体贴入微。假如乐才有半点差错,那将给她终身带来多大的悲哀;然而,事实上乐才健康的恢复,远比预料的快,她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周武看到雪梅那高兴样子,喜在眉梢,心里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贤德的母亲,能担当得起抚儿育女,教育好孩子的责任,这一家人又可兴旺起来。”于是,他便为雪梅和乐才的婚事,积极准备。这一天,王运福和龙玉亭又来到飞凰山找周武,师徒三人说了一会话,便一同出门去了。跛脚女人在屋外一颗大树下搓草绳,准备拿到邻县的场镇或者附近的回龙镇上去换洋布,为雪梅和乐才赶做新衣,准备结婚。旁边是一块新开垦出来的苞谷地,那苞谷杆长得比人还深,杆壮叶厚,每根杆上都挂有三颗红缨,苞谷个子足有一尺长;金色的阳光被青枝绿叶撕成碎片,金光四射,山风过处,“哗哗”作响。跛脚女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搓绳的动作,望着这一派丰收景象,眉头都笑弯了,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喜上加喜哟!”突然在土的那一边,挨近野坡草地的边缘,传来“吃喳吃喳”的异样声。她诧异地嘘起眼望去,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活,挪动着不方便的腿,走了过去,看到苞米苞谷杆倒下一遍。立刻,她大叫起来“是什么瘟神,把庄稼给糟蹋了?”话音未落,一群梨色野兔,从那一边被咬断的苞谷杆下跑了出来,有一只还擦脚而过,把跛脚女人惊倒在土里。乐才闻声从屋里出来,奔过去扶起跛脚女人,说道:“娘,别怕,那是野兔子。”“野兔子跟黄师爷一样厉害,不叫人过安宁日子。”“娘,你歇着吧;我来……”“哦,不,你还有三天就要结婚了……”跛脚女人回头朝屋里就喊,“雪梅,雪梅;快出来呀!把你乐才哥喊回屋里去,还需要将养身体呀!”雪梅不好意思地走出茅屋,头上挂着几根茅草,两手攥着胸前的碎花衣上,红日透过树梢,落在她那发窘的脸颊上,贬出一道道火红光芒。垂拖的独辫上插着一支黄金花;她非常喜欢这种花,因为这种花的生命力极强,它可以长在河边、道旁、山上、沟里,凡是有泥土、水分和空气的地方,都有它的姐妹。雪梅希望自己也能像黄金花那样,生活在地球的任何地方,开花结果,繁茂异常,多生子,繁衍后代,把周家兴旺起来。她停在乐才面前显得羞涩媚人的眼睛,又露出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有的两个漂亮酒窝,低声说道:“那就听娘的话,进屋去呗;乐才哥,你的身体刚好呐。”乐才像支绵羊,雪梅就是那赶羊的人,她的话语就像甩在半空中的辫子声,非常中听。他红着脸说道:“好,好,这茅屋也需要修理一下了,雪梅,我们就都进屋去吧,你看什么地方需要添草?”于是,他们俩一前一后走进茅屋,乐才真的挽起衣袖,就要动手,雪梅一把位住:“歇着吧,爹已经吩咐过,等他们回来就修哇,你急什么?”“雪梅,我们真的就要结婚了吗?”雪梅点了一下头,然后指着乐才左额上的血痂,问:“还痛吗?”“你摸摸吧,不痛了,再过两天或者三天,就可以脱痂了。”“那正好.....”雪梅说完,一下子扑倒在乐才的宽大的怀里,乐才紧紧地把她抱住,两人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之中。很久,雪梅才伸出一支手又去摸乐才那额上的血痂。三天之后,雪梅和乐才结婚了。没有仪式,煮一顿好吃的,孝敬父母。没有财产,天当被蓋地当床,草房当新房。没有婚纱,手牵手,进洞房,恩恩爱爱做新郞和新娘。付乐才和周雪梅,婚后非常和谐,相亲相爱,勤俭持家,庄稼安排得井井有条。周武非常高兴,完成了一桩心事。过了一段时间,由于郭老先生的再三相约,推迟不下,他便带着跛脚女人,跟随王运福和龙玉亭两个人回石佛镇去了。在临走的时候,周武给乐才和雪梅夫妇留下了郭老先生送的那块银元,雪梅仍旧用那块红色绸子,把它包好,小心存放着。他们俩,从此就这样独立地开始走上、又长又曲折而艰辛的生活道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太阳升起来,又落下。月儿缺了又圆。雪梅和乐才在飞凰山生活了十载。这期间,袁世凯当了八十三天皇帝被国民唾骂而亡。以后军阀混战,各自称王称霸,均被已经有了民主主义思想的民众所唾弃……到了一九二五年,蒋介石一统混战局面,当上了国民政府的大总统,形势便急剧地发生了变化,流沙镇突然开来了来了一伙国民党军队,流沙镇复兴义拳会馆被强行解散了,周武和王运福他们却不知去向。这时,雪梅和乐才有了一双儿女,确切地说是双胞胎。一个叫付亮,一个叫付芳。他们只相隔一个时晨,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似的,他们都很聪明、伶俐,很得父母的喜爱。乐才把庄稼活一干完,就搂住两个孩子,教这教那,爱不失手,雪梅在一旁纳鞋帮,抿嘴自笑。他们遵照老人的教导,兴家立业,勤勤恳恳,一家人生活在荒山上倒也安定。这飞凰山,周围数十里都是连绵不断的荒山野岭,是三县的交界地带,早在清朝时代,它就属流沙镇所在的寇至县所管,可是由于它位置偏远,加之人传山中有“红胡子”土匪,就没人敢管了,成了不管不地带。国民党划分了行政乡后,就把它委托给流沙镇乡公所代管。然而这山中的少许人家,并不到流沙镇赶场,因为这边的山势较陡,而到另一边走路方便的邻近的县城,或附近的回龙镇买卖东西。这一天中午乐才卖了农产品从邻县赶场回来,给两个孩子买了两个烧饼,又给雪梅扯了六尺花布,还有余钱,眼看家境一天好似一天,一家人心里很高兴,他更高兴,便加快了脚步。可是,当他走到。坡前山崖边的大树下时,突然听到雪梅在屋里的哭声,吃了一惊,飞一般地奔进屋里,摇着妻子的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雪梅已经哭红了眼睛,衣服撕破了,露出雪白的嫩肉;毛辫也抓散了,像是和谁打了架。隔了一会,她缓过气来,然后拍起头来,拉着乐才的手,又哭道:“孩子.....”“孩子?”乐才一看屋里,这才发现没有了孩子,便着急地问,“孩子上哪去了?”“红胡子……土匪。。。”“真有土匪?我把他们宰了!你说清楚嘛。”雪梅抹了一把眼泪,伤心地说:“刚才有一胖一瘦两个黑大汉土匪把孩子抢走了。”“朝哪走的?”“流沙镇。”“流沙镇?我一定要把他们追回来!”于是,他说完话,便操起枣木扁担向流沙镇方向跑去了。流沙镇这条路不好走,山陡路窄,怪石林立。两个黑大汉抱着付亮和付芳,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是故意做的,使乐才能够看得见,而且还听到了孩子喊爹叫娘的哭声;乐才心里如刀割一般,急急追赶。当他从一处山崖前穿过的时候,突然从背后飞来一块巨石,他闻风急向前猛跑两步停了下来,那块巨石正好落在他刚走过的路中央。他回头一看,一个面目和他一般的人头,立在巨石的那一边。乐才大吃一惊,那人从巨石后面转了出来,冷笑道:“不认识了?”“你?”“在下如今是邱三麻子老爹的的账房先生,隔十年就不认识了?”“真的是你!”“我奉干娘的嘱托,特来斩草除根!”“你这个坏种!”乐才气极地说,举起了扁担,高喊“还我的孩子!我要、我.....”“你要干什么?”陈卓得先自吃了一惊,继后阴险地说道,“刚才算你命长,没有砸死,不过,癞疙宝躲端午躲过了初五,躲不了十五。”“哼!”乐才举起枣木扁担就要打下去,“你这个假革命,又害得雪梅真……真假难分!你欺负她,你,你伤天害理,我要打死你!”陈卓得跳在一边撩开长袍,露出短枪,一拍:“我有硬火的。”说时迟,那时快。乐才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枣木扁担把陈卓得打倒在地,骂道:“该死的混蛋,还我的儿女来!”那陈卓得没有提防,首先被打倒在地一时动弹不得,但他生来乖巧,这一扁担虽然没有致命,十魂也吓掉了九魄,他怕再挨扁担,真的就要呜乎了,于是他便装死躺下,以假弄真,欺骗乐才,伺机反扑。而乐才追儿女心切,他以为陈卓得死了,回头再看那两个黑大汉,已经去远了。连忙跟了上去,穷追不舍。陈卓得爬了半天,才扶着疼痛的腰杆,站起身来。他竖起一对贼眼,恶狠狠地骂道:“日他娘的,打得老子好惨;我定叫你家破人亡。你,你说欺负你老婆,我今天就要把她干了……谁她妈的长得那么漂亮!”说完,他望着不远处的飞凰山淫笑,然后甩开了脚步。我,我来了!晚风叟叟,黑夜笼罩山岭上那座草屋,点上了灯。陈卓得,摸着漆黑的山路,跌跌撞撞,朝半山腰的灯光爬去。他浑身汗淋,已经精疲力竭,而且险些甩下山崖,脸上被荆条划起了一道道紫红的口子,疼得他毗齿裂牙,不过他终于来到了茅屋前。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一股山风扑了进去,把那油灯差点扑灭,雪梅吃了一惊,从灯前站起来,紧张而温柔问道:“谁?是乐才哥吗?”“我是乐才哥,雪梅,你还没有睡,在等我,是不是?”“你——我。害怕啊!”雪梅在匆忙中,并没有辨出声音来,她知道这里除了她的丈夫乐才还会有谁呢?于是想也没想便猛扑了过去。陈卓得顺势把她抱住,颤声说道:“睡吧。”“孩子呢?”雪梅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问;同时伸出手去摸陈卓得脸上的血迹,安抚地说道,“你又受伤了。”陈卓得没有再做声,他也知道,言多必失,怕露了馅。“你这伤疤……”雪梅疼爱地摸着陈卓得的额头,立即大叫起来,“你的伤疤哪去了?“什么伤疤?我伤在腰杆上啊。”“啪”雪梅重重给了陈卓得一耳光,并挣出了怀抱,气愤地骂道:“你这坏蛋,你不是付乐才,你究竟是谁?”陈卓得这时自知露了马脚,便大言不愧地说道:“十年前我们就认识了啦。”“你?”“你不是给我端饭、又端菜吗?”“啊,你是陈卓得!邱三麻子的干儿子,也是黄白玉的……姘头。。。”“别提她。十年前我就爱上你了。我很想很想你,一直在想着呢,今晚我们真有缘。。。”“呸!”“我现在是账房伙计,也是账房先生,邱三麻子也得听我的。黄白玉嘛,水性杨花的东西,我们是逢场作戏。再说,我陈桌得和付乐才不都长得是一样吗?而且我有钱了,你跟了我享福,比你在这山里受穷受累好,来吧,哈……我等不及了,快脱裤子吧。。。“你给我滚出去,滚回你的栈房去,真是不要脸的坏东西,流氓、赖皮!”栈房伙计一下子露出了凶相:“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不从也得从,别逼我霸王硬上弓。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老子周武,在流沙镇惹事生非,剃掉黄师爷我干爹的长发辫;活活把我干爹气死了;他死的时候给我干娘白玉姑娘留下了话,说要把你全家斩草除根,报仇雪恨。你们久居山里不知道,如今是国民党当政,我干娘白玉邱太太成了....成了流沙镇乡长的情人.....哦不,成了流沙镇乡长的大红人。今天命我特来此报仇;不过我看中了你,把你留下了给我……从了我就罢休,否则你的全家……死光!“呸!”一口唾沫飞上了陈卓得的脸上,雪梅怒骂道,“卑鄙无耻!你把我的丈夫和孩子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哈哈!”陈卓得一面摸着脸上的口水,一面奸笑道,“你的丈夫和孩子,永远也回不来了。”“你这条恶狗,我杀了你!”“你敢!”陈卓得立即从长袍下掏出手枪,指着雪梅,“你这么漂亮,比那个骚货强多了,我舍不得杀你,依了我,有你饭吃,有你衣穿;如若不然一一我、我、我还是下不了手。从了我吧,啊!”“你卑鄙!”雪梅手一扬把菜刀连甩带砍过去,扎在地上,吓得陈卓得趺了一大跟斗。“可是我决不会放过……”“你敢!”“难道我不比付乐才更强吗?你看我的那个早就昂起来了!”说完,陈卓得便向雪梅扑来;雪梅早有惕防,看得真切,又挥起一脚,踢掉手枪,两人便在屋内打起来。陈卓得淫心大起,一下撕开了雪梅的衣襟,裸露两只白胖奶子....女儿家害羞的心里使她手忙脚乱护了胸,又顾不了下体,终于被按倒床上。然而此时,栈房伙计也用尽了力气,早已掏空的身子骨,哪里是脚大手粗的雪梅的对手?何况他早己受伤。于是雪梅爬起身,举起拳头,对准栈房伙计的头,只几下就把他打倒在地;但他并不死心,在地上狂叫道:“山上都是我们的人,你跑不了啦!”雪梅一听,己知土匪上了山,难逃魔掌,将牙一咬,提起桌上的油灯向陈卓得的头上砸去。“你这条害人精,早晚会有人收拾你的。”你,不要。。。去死吧!油灯砸在陈卓得头上,痛得在地上“嗷嗷”乱叫,屋里顿时一遍漆黑,雪梅跳上桌子,撬开后窗,翻了出去。她熟习地直奔到茅屋前那棵乐才经常过往的大树下,望着黑洞洞的山崖下边,凄凉地喊道:“乐才,我也来了。”等到陈卓得捂着带血的头,随后赶来时,雪梅已经跳下了万丈深渊。

第四章

再说乐才,追赶两个黑大汉来到流沙镇,天己晚了。那两个黑大汉抱着己哭嘶哑的付亮和付芳,经直走进了流沙镇乡公所。这乡公所,原是流沙镇复兴义拳会馆的地址。十年里,郭老先生和周武这一对流沙镇的文武二“将”,会尽心血,培养人材,支援孙中山先生的民主革命,反对独裁,反对复避封建帝制。他们在流沙镇搞得热火朝天,掀起剪发辫的运动,提倡民主,不准乡绅任意欺压百姓。这一切新文运动,直气得黄师爷干瞪眼,每当他拖着一条又长又大的发辫上街时,身后便围了一大群人看稀奇,使他寸步难行。后来,一次会馆请他看戏,演出了《煤山记》,当他看到明朝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用长发辫勒死时,他也将发辫勒住脖颈,又像醉酒那天,哭出了声。至此以后,他就疯了,咬牙切齿要报仇;可是不久,他自己的发辫被强制剪掉,一气之。自己用手卡住脖劲,离开了人世。这样一来,黄白玉无人管束了,更加肆无忌弹,成天和陈卓得明目张胆鬼混,气得邱三麻子吐血;自己从结婚开始,从没上过黄白玉的床,鸠占雀巢,他又恨又气,又无可耐何,终于病了,卧床不起。于是,陈卓得便当了正式账房先生,黄白玉就堂而皇之坐上柜房,在外人眼里,他们倒成了老板和老板娘。陈卓德,没有爹娘,从小四处流浪,年纪轻轻的就学得一身奸诈刻薄的手段,自称革命者,吃喝嫖赌,样样俱会。他为人处事能看风使舵,又能写会算,生得一表人材,虽然他比黄白玉小很多,却深得黄白玉的喜欢,老马识途,这是一条㨗径,老牛吃嫩草,她高兴。黄白玉虽说是嫁给邱三麻子,实际上是跟了栈房伙计陈桌得,不然她也不嫁,她是把他当成付乐才来发泄。陈桌得自然十分高兴,因为黄白玉的漂亮吸引了他不能自拔,而当初也是出致他的勾引,黄白玉才落户邱家。黄师爷死了,黄白玉和陈卓德可以肆无忌惮的滚床单,当然感到高兴;可是这也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要想在人世间立住脚,就要把他们的对手,一个个地打下去,而且必须有钱有势。尤其是陈桌得,要保持这牢固的账房先生地位,需要付出一切伎俩,既要逗得黄白玉的的欢欣,把她视为主子,又要压住真正的主人邱三麻子。因此对栈房生意特别卖力,努力赚钱。既要邱三麻子高兴,又要博得黄白玉满意。而黄白玉是一个过惯了富豪生活的人,不甘心这样冷落,黄师爷把她嫁到街上,原是为了抓钱,挽回破败的门面,同时要与义拳会馆争一个高低,现在她要独当一面,因此她便想出了一个新主意,首先利用这不要本钱的栈房生意,达到发家致富的目的。于是,黄白玉从暗处走向明处,真正当起栈房老板娘,在众人面前露脸露腚。她穿起了高跟鞋、长旗袍,衩口边常常裸露出白嫩的大腿,乳房像两个绵软的大馒头,高高地隆在胸前;油黑的头发蓬松得像绵羊身上的毛,一个圈圈套住一个圈圈,盘住了大半个西瓜脑袋;两片蒜皮嘴唇,染得比鸡关花还红,……陈卓得伴她陪坐在柜台里,就像那西洋镜里的洋女人,八方招蜂引蝶,逗引着这远近的公子哥儿以及爱沾花惹草的野男人,从四乡八針,源源而来。小小的栈房,顿时热闹非常,连那义拳会馆里的一些人,也不得不羡慕起来,忍不住也偷偷跑来鬼混。黄白玉手中的钱财就像狗屎堆上的苍蝇,越积越多。后来,周武知道了,在会馆里,当众责罚了三个人:两个是万达山和万达青俩兄弟,一个是伍元伍癞子,各责打三十军棍,然后驱除会馆。本来,这三个人早已被黄白玉暗暗拉了过去,这下更对义拳会馆仇上加仇。特别是对周武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因此,不久前,国民党军队接管了流沙镇,他们便投奔了过去,参与对义拳会馆的镇压,周武险些丧命,幸被王运福和龙玉亭两个徒弟救走。那一队国民党军的队长叫黄彪,是一个酒色之徒,黄白玉与他认了姐妹,实行上作了姘头。这样一来,黄白玉既得势,又得利,她那破落的门面又渐渐恢复了元气,先后生了六儿一女;那万达山、万达青和伍癞子,成了她的心腹之人和姘夫,处处为她保驾。一时间,黄白玉成了流沙镇的“皇太后”,谁也惹不起。今天这件事,就是她叫万达山和万达青干的。陈卓得深入其中,企图混水摸鱼……奸淫周雪梅。。。乐才大胆地闯进了乡公所,四处寻找,突然从一处灯笼十分明亮的房间里,传来一个男子的调笑声:“一箭双雕之计实在高明,亏你一个女流之辈,能干得出来哟!”“无毒不丈夫嘛。哎哟,轻点……”“啊,是黄白玉的淫邪之音!”乐才听出来了,他走过去,戳破纸窗,往屋里一望,看见黄白玉赤身露体地躺在黄彪的身下。他一股怒火冲天而起,使劲把门一推,大步走了进去。黄白玉吃了一惊,慌忙扯过被头遮住下身,然而她毕竟是一个失去了廉耻的女人,仍旧裸着上半身子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还我的儿女!”黄彪突然受惊,顿时毫惊慌失措,断断续续地问道:“你……大胆。。。快、快……”下面快来人呐的话,竟然被吓忘了。振鹏叔:下午好!

“卓得,别胡闹……”黄玉故意认错人,生气地说。“我是付乐才!不是你的姘夫陈桌得。”你,你说什么?我说你黄白玉是一只破鞋!“啊?”黄白玉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十年后竟然出现在眼前,这样骂她,手一松,全身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乐才,我,我是爱你的呀。他是谁?付乐才“哦,是拳匪的子孙呐,”黄彪龇牙裂齿地壮起了胆子,捧着一个肥滚滚的大肚皮对赤裸的黄白玉淫笑说,“哈,拳匪的子孙你也爱?”他是我家长工。哼,当了土匪。。。

“你们才是土匪!青天白日抢人!”黄彪抖着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