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个村庄 The Second Village

到达第二个村庄的路比到第一个村庄的路漫长得多。

诺亚感觉走了很远，然后才看见远处有一所大房子，屋顶是明亮的鲜橙色。这使他想起了几周前的一天跟妈妈去的惊喜一日游，那天他们在一家有着同样鲜亮颜色屋顶的小咖啡馆停下来，吃点心，喝茶。最令他开心的是，咖啡馆的角落里有一台弹球机，而且他第一次玩就得了四百五十万分，打得机器“叮叮当当”响，并登上了排行榜。

他回忆着当时自己因为胜利而开心的样子和妈妈惊讶的表情（她连三十万分都打不到），心想：那也是我的一个成就。

“你看到了吗？”她向站在柜台后面拿着一块脏布擦眼镜的男人激动地说道，“我儿子刚才弹球打了四百五十万分。”

“那又怎样？”那个人说，好像任何人都能做到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带着一丝笑意问道，惊讶地环顾四周，“有一天他可能成为世界冠军，那时你就会向人吹嘘他是如何在你的咖啡馆起步的。”

“我不认为会有什么弹球世界冠军，”那个人说道，脸上没有笑容，似乎他认为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这不是一项运动。”

“二十公里竞走也不是，”诺亚的妈妈说，“但是奥运会也给那项运动颁奖了呀！”

诺亚“咯咯”地笑着，他喜欢看见妈妈为自己做的事情这么兴奋，不过他也奇怪为什么好像这件事在妈妈看来那么重要。（其实，那一天的一切似乎对她都非常重要。当他们离开咖啡馆，去寻找更多刺激的时候，妈妈告诉他：“我们一分钟都不能浪费，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

第二个村庄比第一个热闹很多。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大人们都从家里出来，赶着去工作，脸上的表情告诉别人他们真想躺在床上再睡上一个小时。他们大多从诺亚身旁匆忙走过，胳膊下夹着公文包，手里拿着雨伞，因为他们总是害怕出现最坏的情况。但是有一两个人用猜疑的眼光打量他，看出来他不是这里的人。幸好时间还很早，人们没有闲情逸致询问他。

诺亚在街上四处张望，想看看这里会不会也有一家咖啡馆——那样他可以再玩一次弹球，如果他打出高分进入排行榜，也许老板会为他提供早餐，以祝贺他的卓越成就。当然他自己是买不起的，因为离家出走前他决定不从爸爸口袋里拿钞票，也不从妈妈钱包里借零钱。他知道那样会使自己的探险之旅变得困难，但是他不想给父母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个偷钱的贼。

他没有发现哪里有供应免费早餐的迹象，这时他突然感觉疲惫袭遍全身，这应该是因为他起床很早又走了那么远的路。他不觉伸展开双臂，畅快地打了个哈欠，没有考虑到这在旁人看来多么鲁莽。他闭着眼睛，双手握成拳头伸出去，却无意中打到了一个正巧路过的矮个子男人的眼睛。

“哎哟！”矮个子先生叫了一声，停了下来，一边揉搓着受伤的半边脸，一边怒视着袭击自己的人。

“我的天哪！”诺亚马上说，“真对不起，先生，我刚才没有看见你。”

“你不仅打伤了我，还侮辱了我！”矮个子先生气得脸都青了，“我是长得矮，但我不是隐形人，你明白吗？”他确实是个身材奇特的家伙，个子还没有诺亚高——在同龄人中，诺亚算是长得比较矮的，但大家都对他说不用担心，很快会长高的。矮个子先生头上戴着的黑色假发也落到地上，他捡起来重新戴上，但是前后戴反了，使得他看起来好像不是要走过来，而是要走远的样子。他推着一个独轮手推车，车里睡着一只大灰猫，它睁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诺亚，然后又睡着了，似乎在说这种冒失男孩儿多的是，不值得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是有意的，”诺亚说，他被这个男人的愤怒惊吓到了，“不是故意打到你和冒犯你的。”

“但是这两样你都做了，并且还耽误了我的时间。那现在到底几点钟了？”诺亚看看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男人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快告诉我还来得及，”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啊，天哪，我预约了兽医，他从来不诊治迟到的患者，而且会立即把迟到的人踢出门外。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的猫肯定没命了。这都是你害的，你真可恶！”他说最后两个字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胡萝卜，声音变得非常大。

“我都说对不起了。”诺亚说着，心里感到困惑。即使那个人迟到，也不应该责怪自己呀，毕竟他只耽误那个人一小会儿而已。如果猫死了……其实，猫早晚会死的呀，那是自然规律。几个月前诺亚的猫就死了，他们给猫举办了丧礼，非常伤心，但是之后仍然继续他们的生活。他的妈妈还为那只猫写了一首歌，并在埋葬它时用吉他演奏出来。她很擅长做和音乐有关的事，诺亚想着，不由得笑了，妈妈从来不允许任何伤心事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男人探过身来，用鼻子使劲儿闻这个小男孩儿，好像他是一碗放在餐具柜里时间过长而可能变质的奶油，“我不认识你，对吧？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村子不欢迎陌生人，知道吗？为什么不回到你自己的地方，让我们清静些！”

“我是诺亚·巴里沃特，”诺亚说，“我只是路过，因为……”

“没兴趣！”那个男人打断他，使劲儿抓住他的独轮手推车继续赶路了，嘴里还不停地大声抱怨着。

诺亚看着急匆匆离开的男人想：这里的人看起来不怎么友好，我刚开始还认为这里是适合我重新开始的地方。

这个突发事件在诺亚心里留下了阴影，接下来他走过村庄时，总感觉每个人都盯着他，随时准备把他抓起来扔进监狱。而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一个男人，中等个头儿，坐在板凳上看报纸，悲伤地摇晃着脑袋，仿佛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他非常失望。

“天啊！”那个人突然大叫，报纸的边缘被抓得皱皱巴巴的，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正在阅读的文章。

诺亚盯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想知道是什么新闻令这个人如此震惊。

“震惊，”那个人摇着头说，“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发生什么事了？”诺亚问。

“看这里写的，一棵树上的苹果被偷了。事情发生在……”后面是诺亚早上经过的第一个村庄的名字。“那棵树，”那个人继续读，“正像往日的早晨一样伸懒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坏小子跳到了它身上，偷了三个苹果，还把第四个苹果从树枝上碰掉了，摔在地上，伤痕累累。现在树和苹果们都在医院里抢救，它们的伤势级别已经判定，医生说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将是关键时期。”

诺亚皱起眉头。虽然这篇报道讲述的跟他今天早些时候的冒险经历出奇地相似，但是才过了几个小时，所以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报了。而且报纸上有新闻吗？他爸爸说过他们在那些废纸上印不出什么东西，只有流言蜚语而已，没人会关心报纸上谈到的那些人和事。

“这是今天的报纸吗？”诺亚怀疑地问道。

“是啊，当然，”那个人说，“这是晚间版，但是我提前拿到一份。”

“可现在还是上午。”诺亚说。

“所以说我提前拿到啊！”那人有点儿不耐烦，转过头看着这个小男孩儿，戴上眼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摘下眼镜。“我的天哪！”他倒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恐惧。

诺亚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恐慌，这时他看见报纸上苹果小偷故事的下面有一张画像，画的是一个八岁男孩儿——稍显矮小但是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咬掉一大口苹果。但是怎么可能？他思忖着，当时那里没有人看清他。在画像下面还有一大片粗体字：

想了解更多故事内容，请翻阅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十四、第二十三、第四十页。注意：这个男孩儿是个危险分子，一定要谨慎对待或躲避。

这不算什么，我还有过比“危险分子”更难听的外号。诺亚想。

但是旁边那个人可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放开喉咙大喊起来。“是他！”他叫嚷着，“拦住他，快来人，他是小偷！”

诺亚吓得从长椅上跳下来，向四周张望，感觉自己随时会被人抓住，还好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拦住他，快来人啊！”诺亚跑走时那人还在喊，“拦住他！他要逃走了！”

这就是诺亚在第二个村庄的结局。他跑呀跑，直到身后的房子在眼中渐渐模糊、渐渐消失，直到他需要回想一下才能记起自己使劲儿奔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