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千年谋划，功亏一篑
此时整个淳安城内，只有余烬和李捋捋是观众。
李捋捋注意到余烬手中的碎颅者上散发着森然的寒气，就像是一块烙铁落入了寒潭当中，两股无比矛盾的气息在不断冲撞，碎颅者发出了冰裂一样的声音。
此时的碎颅者，所有的力量又再度倾泻一空，又再度化为空壳。
只是这么一来一回，饶是五境道兵，都是受损严重。
仔细看去，此时的碎颅者上面布满了一些细细的纹路，这可是曾经五境大妖的玉骨。
李捋捋发出心疼的冷吸声，说道：“也只有你这么对付一把五境道兵了。”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可不愿死在对方的手上，还被对方收刮了所有的宝物。”余烬淡然说道，“碎掉铜钱剑我不心疼，若是需要，碎颅者我也随时可以碎掉。”
“生死搏杀，无非一横一竖。”余烬冷笑一声，“我的墓志铭若是被对手刻一句‘打得好’，我在黄泉之下都会气到活过来。”
李捋捋哼了一声，半响之后说道：“受教了。”
余烬轻“嗯”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好受教的，等你解封，回到临安，你又是临安李家的大小姐，这种亡命之徒的把戏，你用不上的。”
李捋捋听到了这些话，难得没有跟余烬顶嘴，露出了惨淡的笑容，盯着那边的战场，长吁了一口气：“是啊……”
“你们家里人应该快到了吧？”余烬说道，“临安李家，老头子也不愿多告诉我细节。”
“有什么好提的，高门大院，无非是那些蝇营狗苟，如果可以选……”李捋捋顿了顿，不愿多谈。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那一边的战场，李修缘和林朝夕杀到惨烈的状态，两人的真气彼此碰撞，一百零八窍齐开，无论真气的醇厚还是数量，简直天花乱坠，跟两人相比，之前的邹三爷和卓无欢就像是拿着一把木剑玩弄的孩童。
两人制造的战场，真气乱泄之间分割地面，划出了无数条痕迹，金铁交戈，轰鸣声如雷霆爆炸。
林朝夕不愧人魔，哪怕面对六神教的圣子，此时竟然可以僵持住，然而余烬一眼看出来，若不是林朝夕身旁的一百零八枚困龙钉让李修缘颇为忌惮，林朝夕依旧是弱了李修缘一筹。
毕竟李修缘汇聚了两尊六境万妖的尸骨，此时龙腾虎啸，林朝夕可以支撑到现在已经不愧人魔之名。
若不是如今封天锁地，凭借两尊六境万妖尸骨的底蕴，李修缘可以毫无阻碍跨过四境金风，五境玉露，达到六境的地步。
三境圆满是如今天地划出的界限。
不是李修缘的极限。
李修缘八臂齐开，一个近身，八条手臂捏出了八套不同的拳印，林朝夕此时的感觉仿佛是面对一尊苏醒的万妖。
轰隆！
这时，惊雷炸起，一条金鳞苍龙从天而落，身上鳞片斑驳，依旧有着不可言的伟岸力量，从天而落。
五境，帝封道兵，逐天鞭！
千年之前替大明祖龙扬鞭。
李修缘震开了林朝夕，望着这一条金龙，终于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这一道帝封道兵震退了雷部天尊的法相，竟然还留有余力？
诛天的赐福，响彻千年之久么？
李修缘原本想要以迅雷速度斩杀林朝夕，再离开淳安，只要一入深山老林，便是鱼入大海。
但是接二连三，都是意外频发。
啪啪啪！
金鳞长龙化为了一道长鞭，猛然一抽，狠狠命中在了李修缘身上，李修缘如遭雷击，身上厚重无比的真气被击溃，这些真气化为了一缕缕光芒，在四射之下彻底湮灭。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林朝夕，用一百零八枚困龙钉封锁他的周身大穴，囚禁六神教这一代的圣子，作为报酬，从今往后你是自由身，但下一次你若再犯事，一样擒拿你。”
一百零八枚困龙钉，这原本便是张太岳的手笔，六神教谋划千年，张太岳早已经是洞察秋毫，知晓了山君和孽龙的事。
海罡风号称三不朽的大儒，但是在如今的大明，站在儒家顶点的正是这一位内阁阁员。
当初林朝夕成为人魔，正是有人从神都拿来困龙钉交给海罡风。
否则当时在临安林朝夕大杀四方，根本无人可挡，林朝夕犯下如此大错都没有被押送天牢，并且默许海罡风带着被囚的林朝夕来淳安，这同样是张太岳的安排。
联系月宗，佛门，真武，七剑盟等圣地，共破六神教六欲天，最后以困龙钉锁住李修缘。
张太岳的这一步棋，下了十多年。
此时在六神教山门中，封印在禁地里的邪如来，上一代的六神教教主，都已经默默记下了张太岳的名字。
“张太岳，别拿你阁员的身份压我，你小看我林朝夕了！”林朝夕趁着李修缘被逐天鞭抽中的一刹那，不等张太岳吩咐，身旁的一百零八枚困龙钉呼啸，直接刺在了李修缘的肉身上，每一枚钉子都是高速旋转，发出了电光火石的光芒，林朝夕张狂大笑，“我今日来，一是老师的嘱托，二是我自己的兴趣，跟你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林朝夕，没有枷锁可以锁住我！”
“道德、身份、朝廷、伦理，这些枷锁，都锁不住我林朝夕！”
咚！
逐天鞭鞭打在了李修缘身上，帝皇气息破开了李修缘的真气，让林朝夕一举刺破，一百零八枚困龙钉尽数落在了李修缘的身上，李修缘的气息在瞬息之间，从三境圆满一路下跌，跌境不止。
余烬双眸精芒爆绽，当李修缘的气息跌到了真我的那个瞬间，余烬直接冲杀到了两人所在的战场，双手扬起碎颅者，猛然一跃，狠狠砸了下去。
见到余烬这个之前只敢在外面观战的小角色此时竟然敢趁火打劫，李修缘气急而笑，就连林朝夕也是冷漠看了余烬一眼，比起余烬，林朝夕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李捋捋的身上。
从李捋捋的身上，林朝夕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原本想要一掌拍死余烬的念头被林朝夕掐灭。
“阿猫阿狗，也敢来羞辱我？！”李修缘此时长发乱舞，双目赤红，咬着牙大叫，“给我滚！”
余烬刚接近到了李修缘十步的距离，手中的碎颅者直接朝着李修缘投掷过去，李修缘八条手臂对着这一把五境道兵砸去，如同擂鼓一样，替余烬征伐的碎颅者在李修缘的面前，竟然直接被轰成漫天碎屑，李修缘做完这一切，面对林朝夕和张太岳的联手，不得不舍弃自己背后的六条手臂。
六条手臂，这是消耗了六神教的无数资源，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用来献祭，凝聚出来的臂膀，每一条臂膀的价值都相当于一件五境道兵。
但是李修缘丝毫不心疼，六条手臂炸开。
与此同时，一缕谁也察觉不到的光芒在此时此刻，落入了已然跌境，并且重伤，气息惨淡到了极致的李修缘的体内，卧在了李修缘的心脏处。
这一缕光芒在之前被余烬缠绕在了碎颅者上，李修缘击碎碎颅者的时候，这一缕光芒直接顺着碎颅者落在李修缘身上。
啪嗒，啪嗒！
一股爆炸性的力量平地而起，震荡得天地都晃荡了起来。
余烬双臂挡在了身前，李捋捋更是破口大骂，不再犹豫直接捏碎了自己袖子里的最后一张护身符。
这一道护身符化为了一股透明屏障，把两人包裹在了一起。
这一道屏障足以挡下三境圆满的全力一击。
但是李修缘此时舍弃了自己凝聚的六条手臂，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连林朝夕也是遭遇重创，脸色如金纸一样。
即便有屏障的力量，余烬依旧是遭受了重重一击，胸骨都碎了好几根，张口一吐便是一口淤血，但是此时此刻，余烬的眼底却是狂喜。
李修缘化为了一道黑影，钻进了最近的一个困龙井当中，顺着暗河消失不见。
地底暗河，四通八达，并且掩盖住了李修缘身上的血腥气，谁也不知道李修缘会飘荡到何处。
身材高瘦，一袭青衣的张太岳出现在此间，此时六欲天彻底破碎，在张太岳的身后出现了一群铁血气息的士卒，每一个都是一身锦衣，在袖口处有着一道道纹路。
这是神都的钦天监，最次的都是百户。
十多年谋划，结果没有生擒李修缘，换了常人早已经是三尸神暴跳，张太岳却依旧是气度不改，对着这群钦天监平静说道：“找到他。”
“他如今重伤，实力不到三境，找到他，不准伤他性命，囚禁他。”
“我要囚禁这一代的六神教圣子，六神教缺了龙虎罗汉一脉的尊者，不仅仅少一位最强尊者，更是六欲天无法圆满。”
“喏！”
……
此时六欲天破，孽龙气息彻底消散，淳安的十万民众纷纷从冻结的状态清醒过来，除了少数人摸不清头脑，为什么眨眼之间，自己家的房子就倒塌了呢？
万家烟火升腾，市井热闹依旧。
除了少数的突破到真我的武者，谁也不知晓淳安已然变天。
上百名钦天监的百户，甚至千户消失无踪，朝着淳安之外的暗河流动的方向查去，更有数十人直接从困龙井中跳下去，沿途追杀。
除了钦天监之外，此时在淳安城外还集结了上千名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好手，每一个都是龙马精神。
张太岳不仅仅是内阁阁员，更是执掌兵部，此时镇海府除了提防倭贼的力量，其他的精锐基本被张太岳调了过来。
余烬强撑起了身子，李修缘的这一击仅仅是余波，就让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在其他人看来，余烬简直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蠢不可及。
就连李捋捋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余烬当时要冲杀出去，唯有余烬眼底藏着浓烈的惊喜神色，一闪而逝。
林朝夕扭头看了张太岳一眼，尤其是张太岳手中的帝封道兵，说到：“阁员大人好手段，竟然把我也算进去，用来蒙蔽六神教。”
一百零八枚困龙钉是重中之重，张太岳竟然堂而皇之先是用在了林朝夕身上，再以海罡风游学的名头，大摇大摆送到了淳安。
张太岳微笑看着林朝夕：“朝夕，朝闻道，夕可死，你想要当一个人魔，窥探历史的迷雾，由得你去，但是若你坏了社稷江山，我必亲手拿你。”
林朝夕张嘴，无声大笑，哪怕面对手持帝封道兵的张太岳，也丝毫无惧。
“张太岳，放跑一个人魔，你不怕么？”
“怕？有什么好怕的？”张太岳微笑，“你跟一尊六境的万妖做交易，当了人魔，六境万妖，听着唬人，但是一年后封天锁地结束，圣地开门，你就会知道六境对这些传承超过千年的圣地而言，屁都不是，当初真武的荡魔祖师下山一趟，死在他手上不开眼的六境有多少？逼得这些万妖在血脉传承中写下避开太极，如今长生天蠢蠢欲动，海上更有倭贼，你区区一个人魔，何必放你在心上？”
这时，海罡风一席青衫，青衫上血迹斑斑，六神教的三名开窍圆满的强者死在了海罡风的教鞭之下。
“老师。”林朝夕叩拜海罡风。
海罡风对着林朝夕说道：“孽徒，还不快滚？”
林朝夕起身，深深看了海罡风一眼，转身就走，身后却是又传来了海罡风的声音。
“孽徒。”
“天冷了。”
“多穿点衣服。”
林朝夕脚步一顿，两行热泪流淌了出来，背对着海罡风挥了挥手。
前方，就是林朝夕所追求的大道。
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
海罡风收回了目光，望着眼前的一名垂垂老者。
不过短短半个月没有见，李茂春此时苍老无比，须发皆白，憔悴不堪，此时跪坐在了地上，灵魂仿佛都被抽离。
“老友。”海罡风说道，“我来送你一程。”
“汝贤……”李茂春以袖遮脸，“我无面目见你。”
“我身死之后，无需刻碑，汝贤，我辜负了老师的教诲！”
啪！
话音一落，李茂春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面目全非。
这是自觉无面目见人。
海罡风心中长叹，李茂春勾结六神教，抓捕了淳安上千人，喂养了自己的儿子，犯下这种大罪，即便是张太岳都无法赦免他。
张太岳手持帝封道兵，瞥了一眼此时乖巧无比，带着一个面具的李捋捋，突然一句话不说，手中的鞭子化为了一条金鳞长龙，对着李捋捋席卷而来。
啪！
然而接下来鞭子却是落空，原本受了重创的余烬以迅雷之势抱起了李捋捋，躲开了这一击。
“嗯？”
见到了这一幕，一向气度不凡的张太岳，却是罕见皱起了眉头。
伴随着张太岳心中升腾出的一丝怒火，四周的空气一直往下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四周众生狠狠抓住。
眉头一皱，便是血海翻涌，若真把张太岳当成了普通的大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知道如今大明的兵部，便是他在执掌。
钦天监有一半是听他号令！
虽然不是首辅，胜似首辅。
“你疯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捋捋，此时也是心底发毛，大叫了一声，“还不快放我下来？”
余烬全身上下都是紧绷，慢慢说道：“交易还没有结束，我还要护你周全。”
余烬身子一个闪烁，竟然是选择朝困龙井而去，要学李修缘，利用暗河逃遁。
“少来，之前你可是不惜把我当盾牌的。”李捋捋毫不客气，指出当初余烬三番两次，把自己当成盾牌来对敌。
余烬皱起了眉头，李捋捋说的没有错，当初自己几次把李捋捋当盾牌，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死活，怎么眼下面对朝廷的阁员，三境的大儒，竟然大逆不道了起来？
自己已经把黄金铁线虫送进了李修缘的身上，只等着寻找到他，便是大功告成，拥有了活下去的本钱。
为什么要如此不理智？
想不通。
那就不想了。
“少废话。”余烬喝道，“快搬出你临安李家的身份，要不然我就丢下你自己逃命了！”
“咳。”眼见场间气氛不妙，李捋捋从余烬的怀抱中跳了出来，连忙说道，“阁员大人，这是我来淳安收的奴仆，专门保护我周全的，不知阁员是好意，一时冒犯，还请阁员不要怪罪。”
余烬心中一惊，替李捋捋解封的竟然是张太岳？
“奴仆？也算是忠心，只是李姑娘，你毕竟……注意一下影响。”张太岳话只说了一半，收回了目光，手一指，逐天鞭化为的那一指宽的金龙落到了李捋捋的手臂之上，伴随着这一把帝封道兵的力量渗透，李捋捋的头顶冒出了一缕缕的黑气，那是玉面修罗最后的残留。
叮！
一道清脆的响声炸起，困扰了李捋捋许久的封印彻底解除，一股超越了真我境界的气息在李捋捋身上荡漾。
三境，开窍。
李捋捋长舒了一口气，手臂上的帝封道兵化为了一条简简单单的金色手链。
“张大人，这是？”李捋捋摇晃了一下手臂，好奇问道。
“这是你爹跟皇上求来的帝封道兵，我这一次也是借用一下，现在物归原主。”张太岳背负着双手，和颜悦色说道，“玩够了就回去，你爹在临安等着你呢。”
余烬心中一震。
五境的道兵，而且是帝封道兵！竟然随手拿来赠送，临安李家，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捋捋嘟着嘴，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张太岳扭头对海罡风说道：“汝贤，你辞官的文书我还压着，不批，淳安的这个烂摊子交给你，六神教在淳安经营许久，甚至勾结倭贼，我要你把他们通通揪出来。”
海罡风行了一个拱手礼，无奈应道：“领命。”
话音一落，张太岳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李修缘一日没有被抓到，他始终心难安。
此刻在余烬的识海当中，始终保持着跟黄金铁线虫的联系，余烬感受到了李修缘顺着暗河，此时已经逃进了十万深山当中。
这一场六神教的千年谋划，即将要化作他人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