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赌斗
楚留香一席话,倒是止住了先前咄咄逼人的众人。
郝大通面露不豫,但也不知说些什么。
在场之中,唯一能抗衡楚留香的恐怕也就只有慕容复了,但他依旧端坐于位上,眯着眼,静观好戏。
见此,左轻侯拍了拍手,笑道:
“是啊,人要脸、树要皮,我们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了,非要去欺负些小辈,传出去也不好是吧。”
有楚留香在身侧,左轻侯自然没有多少顾忌,音调也是抬高了几分。
崆峒派贺礼之人,一中年男子出来圆场道:
“既然如此,那便折中,让那些小辈一边玩去,莫饶了大家雅兴。”
“我也同意。”
“可以,我看行。”
郝大通重重叹了口气,回到座位坐下。
见事有转归,左轻侯心喜,可此时自院外传来一道呵斥声:
“楚留香!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众人转头看去,正是【矛铲双飞】展羽,他提起那杆造型奇特的兵器,半袒胸脯,站于任盈盈身侧。
刚才楚留香可是自正厅大门而入,那展羽又不眼瞎,怎会看不见。
又或许是楚留香就根本没把这展羽放在眼里。
楚留香先向众人告罪道:
“诸位回座便是,在下有些事要处理。”
说罢,便摇起白扇,大笑着向厅外走去。
左轻侯担心楚留香不好处理,便也跟着向厅外去。
楚留香掀开帘子,看向展羽,笑道:
“展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见到正主,展羽拍胸大吼一声,怒道:
“楚留香!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楚留香面露冷色,谈道:
“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莫要自作多情,否则我也顾不上天龙寺的脸面,今日便让你命丧于此。”
“切!那左轻侯这六十大寿可就毁了!”
面对楚留香,展羽似乎有所依仗,竟然出奇的毫不畏惧,反而挑拨道:
“左二爷,看来你这挚友倒是没把你放在心底啊!”
身后的左轻侯走上前来,站于楚留香身侧,斥道:
“哼!我与香帅的情谊,不是你一两句便能挑拨得了的,若是你再不走,今日左某人这寿宴,不办也罢。”
一语激起千层浪,底下宾客议论纷纷,皆是赞颂二人之情谊。
“不愧是名震江南的左二爷,真是豪气啊!”
左轻侯面色凝重,讲道昔年往事:
“昔年你败于香帅之手,香帅心软,饶你一命,让你跟随天龙寺本因大师学习禅法,铲除心中恶念,可你却不依不饶,还敢找上门来!”
“好好好!你们倒是义气之辈,独我展羽忘恩负义!”
展羽挥舞矛铲,刮起一阵风浪,直接将离得近的宾客们掀飞,他扬天大吼道:
“今日之事,与天龙寺毫无干系,独我展羽一人所为!”
吼声响彻云霄,激起一阵惊鸟群飞。
正厅内的郝大通,身体前倾,目光紧盯场中,握拳道:
“这展羽,功夫更胜从前啊!”
莫大先生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态,但其已将长笛细细包好,放于怀中,拔出腰间长剑,细细端详。
“看来今日是一定要分高下、决生死咯。”
李有教不解道:
“莫大先生,何来此言,就算这展羽在天龙寺学了一二精髓,难不成还能击败香帅?”
“哼,那就要看在座的各位了。”
莫大先生意有所指,但未明言。
此时,一旁的慕容复开口道:
“听闻莫大先生的师弟刘正风与那日月神教光明右使曲洋交好,这任盈盈又一直被光明左使向问天所庇护,难不成有什么可靠消息?”
“慕容公子说笑了,这江南一隅,谁能比得上姑苏慕容消息灵通呢?”莫大先生回道。
慕容复旋即闭口不谈,只与费彬饮酒。
远处假山后的朱溪也时刻关注着场中变化,看着发怒的展羽,低声喃喃道:
“看来今天这情况,是不可能善了了。”
一旁的周芷若问道:
“朱师兄,我们该怎么做?”
转过头,朱溪眉头微皱,回道:
“看情况吧,只是一个展羽,他们应该能妥善处理。”
正厅内,那么多武林大佬,再加上楚留香,还怕拿不下一个展羽。
就算光凭楚留香一人,应该也可以,只是怕误伤这底下无辜宾客罢了。
“那你为何眉头紧锁?”周芷若看向朱溪,又疑问道。
闻言,朱溪并不去看周芷若,而是转头看向场中的那道青色身影,语重心长道:
“这任盈盈和展羽站得也太近了,他们若是一伙的,想来今日之事恐怕已是谋划已久,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重重的拍在柱子上,朱溪叹道:
“应该还有人,一会儿见势不对,我们直接溜走便可。”
“好。”
“哼!”
见展羽气势更胜往昔,楚留香手中摇扇的动作也变缓,单对单,他自然不惧,但这么多人在场,出手倒是蹑手蹑脚、太多顾虑。
他侧头,对着左轻侯暗暗点头,左轻侯会意,对身旁的管家,吩咐道:
“将宾客们都暂时安排到后院,快去。”
“是,庄主。”
管家应声而去。
随着左轻侯的命令,众宾客在家丁的带领下,逐步向后院转移。
秦梦瑶面向正厅方位,她先是看了眼楚留香,眉眼微沉,随后对左轻侯拱手道:
“还请左二爷出手擒拿此女,为江湖除害。”
秦梦瑶与任盈盈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谁也取不到压倒性的优势,在掷杯山庄的地界,她只能再次请求左轻侯的援手。
“秦姑娘,你们年轻一辈的事,我们这些人也不好插手,还是莫要让在下为难。”
秦梦瑶再拜,又道:
“左二爷明鉴,这妖女和展羽是一路人,他们来此有所图谋,若不及时拿下,恐生事端。”
“这,秦姑娘此话倒是危言耸听了,就算再来两个展羽,我掷杯山庄也不放在眼里。”
见左轻侯不听劝,秦梦瑶也不再出言。
郝大通本就性急,见局势僵持,也走了出来,对着楚留香和左轻侯二人道:
“不若我等三人联手,直接将此人拿下。”
展羽此前本就是一左道恶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是后来得了天龙寺庇佑,才侥幸活了下来。
先前展羽上门,郝大通看在天龙寺的面上,以为他已回归正道,未曾出言,但没想到这展羽心性未改,竟然得寸进尺,若今日不将他擒下,日后江湖上恐怕又要多一魔头。
楚留香收扇,似在纠结,郝大通的提议很是合他意,以多欺少,虽不太光明磊落,但今日毕竟是左轻侯生辰,速战速决,也好。
三人对视一番,心中已有决议,旋即摆开架势。
朱溪环抱双手,目光警觉的看向场中,他的直觉告诉他,今日之事不会那么简单。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自山庄大门又传来一道狂妄声响:
“哈哈哈!正道人物也只会以多欺少不成!”
伴随着言语,自大门处刮来一阵劲风,花飞叶落、飞沙走石,生得铺天盖地的沙尘,一时令众人睁不开眼,正厅帘子也被吹开,一众江湖豪杰也是严阵以待。
众人抬头看去,三道人影自空中飞来,落在场中,为首者是一黄袍僧侣模样的老者,其人面黄枯瘦、身材矮小,眼神锐利肃杀,黑洞洞的双眼打量着众人。
被这眼神一扫,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正厅众人,也是噤若寒蝉,不敢率先出言,怕被这来意不善的老者记恨上。
其身后则是一容貌清瘦的白衣老者,其颏下留着一丛花白长须,向下垂在胸前,神态慈祥,双眼有神。
再其次也是一僧侣打扮的青年和尚,其人肥头大耳,满脸淫邪,应是为首僧侣的徒子徒孙,一来到场中,其便一直盯着孤身而立的秦梦瑶。
那老者看向众人,狞笑几声道:
“怎么?我一来,怎么一个个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敢吱声?”
也并非正厅众人毫无胆气,只是稍微年轻的,未曾见过、听闻过此人。
年纪大点的,心中虽有猜测,但老成持重,不敢先言。
倒是楚留香率先点出此人身份。
“血刀老祖,你来此何事!”
话音落下,众人面色各异,此时场中只剩下正厅十余人,以及底下宾客中的十数名好事者。
知晓血刀老祖威名者,皆面色凝重,双腿打颤,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先走,恐怕早已先行一步。
另一些早先不知道者,也在旁人的提醒下,面露惊恐。
“这、这血刀老祖谁啊!”
“很强!早些年的左道巨头,黑榜魁首!”
“啊?”
“反正你就只需知道,这血刀老祖从张真人手里活下来了。”
“哦——”
那血刀老祖走上前来,在距离楚留香三人只有七步之距的位置停了下来,一双贼眼在楚留香身上游移,狞笑道:
“哼,你便是楚留香啊?倒生得一副好容貌。”
楚留香握紧手中扇柄,沉声道:
“血刀老祖,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哈哈哈,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天下有哪里我去不得。”血刀老祖嗤笑道。
正厅里的莫大先生等人也走了上来,站于楚留香三人身边,支援一二声势。
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直接走了,太失脸面,往后还怎么混。
郝大通一身正气,严峻道:
“血刀老祖,你竟还敢出现在中原,不怕被张真人得知?”
谈起张真人,血刀老祖明显不如先前稳重,两眼狞色闪过,怒道:
“不要老拿张三丰来压我!我岂会怕他,你这死胖子,何门何派?敢在此聒噪,信不信我灭了你们门庭。”
一旁的白衣老者,走上前,低声道:
“老祖可能不知,此人乃全真派王真人弟子,郝大通。”
“我想是谁?原来是王重阳那王八蛋的弟子啊!”血刀老祖嗤道。
“狗嘴吐不出象牙!”
郝大通怒不可遏,旋即抬手,想要让这“秃毛僧侣”尝尝全真派功夫。
一旁的楚留香赶忙伸手将其拦住,劝道:
“郝真人冷静,他在故意激你,到时落人口实,占不到理。”
“呀啊!”
郝真人也是知晓其中利害,不甘心的重重放下手掌。
此间江湖承平日久,各大派虽摩擦不断,但在张真人的威压下,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争斗,左道之人更是骇于张真人之威名,一直逊于正道,不敢撼动正道地位。
若真有正道之人开了这先河,率先挑起争端,倒极为麻烦,毕竟张真人年事已高,全真派与武当派虽一直互有竞争,并不和平。
但郝大通也知道,若没了张真人,恐怕届时这江湖又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各派之间压抑已久的恩怨情仇又将涌现。
“哼!让王重阳给老子等着,迟早有一天,打上全真,掀了他的棺材铺!”
莫大先生持剑,站于郝大通身侧,道:
“血刀老祖,今日来此,你意何为?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打破这十余年的安宁吗?”
“哼!”
血刀老祖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其身后的白衣老者,向几人拱手道:
“我等此来,也不为其他,只为与左二爷祝寿罢了。”
自己六十大寿被打搅,左轻侯自然心有怨气,他怒道:
“祝寿、祝寿,客人都走完了,怎么个祝寿?”
白衣老者轻抚长须,笑道:
“哈哈哈,左二爷喜怒,我等也是祝寿,只是祝寿方式与那些人不一样罢了。”
楚留香看向白衣老者,言道:
“若我猜的没错,你便是日月神教光明左使【天王老子】向问天吧?”
“香帅,好眼力!”
“我常听闻,你向问天虽为左道之人,但性情豪迈、义胆忠心,是左道中不可多得的异类。”
“香帅,过奖!江湖之人大多言过其实。”
看向院中那道白色背影,朱溪诧异道:
“此人便是向问天!倒不像个左道之人。”
朱七七也被场中变故吸引了目光,她站到桌上,双手扶着假山,小声道:
“那是你没见过,其实有很多左道之人,都挺不错的,只是他们受不了正道的虚伪、道貌岸然罢了。”
周芷若正色反驳道:
“我见未必,朱女侠言之过甚,正道之人虽有些许劣迹之辈,但大多都是心慕正道、心存良善之人,而左道应是不留情面、人人该杀!”
听到这,朱溪接着眼角余光,瞟了眼周芷若,心中暗道:
“不愧是灭绝师太的徒弟,果然一脉相承!
朱七七跳下桌子,双手叉腰看向周芷若,争锋相对道:
“那照你的意思,左道之人都该死咯!”
“难道不对?”
“哼,那你说说看,他、就他,该不该死?”指着朱溪,朱七七又问道。
“朱师兄又不是左道之人!”
“你、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口中的朱师兄是个什么人?”
“我相信以朱师兄的为人,定不是与左道之人苟且之辈!”
“那你可知这登徒子与我相见的第一面便将我.....”说到最后,朱七七也意识到不对,她两颊羞红,双手不自觉的在胸前摆弄,言语也变得支支吾吾、不明所以。
“将你什么?”
眼见二人还要争吵,朱溪赶忙劝阻道:
“都别说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窝里反。”
“是,朱师兄。”
朱七七学着周芷若的模样,怪声怪气道:
“是~朱师兄,你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偏心。”
“朱七七——”
“哼。”
二女终于打住,朱溪又看向场中。
院内,此时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少先前还想留下来的好事者,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那你便说说看,你们是怎么个祝寿法。”
向问天笑道:
“左轻侯为江湖中人,整个江南,任谁不得说一句掷杯山庄左二爷豪气好客、重义轻财的美名,像个平头百姓一般,大摆宴席、吃喝玩乐?岂不无趣。”
左轻侯背着手,看向场中,冷声问道:
“那你说如何?”
“要我说,便依江湖规矩,来个赌斗,为左二爷寿宴增点趣味。”
“赌斗?”
“没错,赌斗!你我双方各出三人,三局二胜!再添点彩头,不比吃席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