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氓文存(第二卷):存在集三编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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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怀何君秉彝

五卅事变,使人心愤血腾,急亟侦访友好中有伤亡者否,而消息至为沉寂,莫知伤者谁何,亡者谁何。卅一号读报,始始知吾友何君秉彝受伤,已舁仁济医院就医,急(住)〔往〕访之,苦不得入,致又未悉其创势如何。翌晨再读报,而君以死闻矣。呜呼!

予与君幼同里同学:八年春,予走成都,君以留乡中,入县立中学。十年夏,余又来上海,其间岂特晤面乏缘,即音问亦疏。十二年冬,予方肄业沪东某大学,忽得一函自杭州来,台视书面,未审谁是致书人,开缄读悉,始知乃五年不见面不通信之旧友何君,是秋来自川中,现方旅杭自修,预备大学理科之入学考试,欲专攻化学也。十三年春,君考入大同大学,虽晤面甚稀,而问讯则频;是夏,君又转学上海大学,予曾讯之,欲专何科,以社会学对,余复戏语之曰:“变成危险人物矣”,盖世人恨见社会两字耳。

君在校于自然科学,已弃置不顾,专肆力于政治、经济、社会诸典籍,寝馈既久,于孙中山马克斯之论,颇为笃信,因加入国民党,于党务甚形活动,隐然为国民党左派青年之中坚人物。虽然,君固非如世俗所谓之赤化者,盖君(党)〔尝〕为吾友周君言曰:“外而帝国主义之列强,内而争地盘贩雅片之军阀,国事至此,已不可一朝了,全民革命,非农、工、商、学站在同一联合战线不可,特资产阶级不悟及此,吾亦只有行吾所志而已,殊未能多所顾忌也。”是以知君非不深悉中国现状者,特不(层)〔屑〕泄泄沓沓,与世人争语言文字之短长;而如一奋力所志,同情于劳动阶级之实行家也。呜呼!君死矣!世亦有前仆后继者乎?若余者,舞弄文翰,犹自豪为墨(创)〔剑〕笔枪,此正吾亡友之所不屑论,徒益滋愧赧而已。孙先生有言:“行之匪艰,知之惟艰。”君勇往直前,临(杂)〔难〕不避,深信前后之胜(我)〔利〕,必属吾人,是焉特一行者哉,是又知者矣。

君讳秉彝,字念兹,四川彭县人,于民国十四年五月卅一号午后两钟,因伤重不治,死于上海山东路仁济医院,家中尚有高龄之祖母,双亲,幼弟一,两姊,两妹,遗一妻,一子,死难之年,才廿三岁。

(《长虹月刊》第一期,1925年9月10日,署名李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