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仇池山
仇池山，又叫仇夷山、仇维山，相传更远古的时代，也名常羊，即轩辕大帝枭首刑天之常羊山。
大宋的仇池山，却没有这么神奇，只不过，有洛峪河沿东南山麓流淌，犀牛江又沿西南山脉而行，二水汇合山南，颇为有趣。
也因这二水，造就仇池山三面环水，一面衔山，绝对的天险地，凡有战乱，此山多为军或寇占据，故有大山寨之称。
“九百年前，氐人杨氏以此山为都，建前仇池国，百年而灭。”
“七百年前，杨家再起，建后仇池国，又是百年兴衰。”
“再后来，还有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也是杨家人所建！”
从李家寨沿犀牛江河岸，向西北行约五十里的一个山沟中，篝火熊熊，火堆旁，穿着厚厚粗布袄子，裹着灰色布巾的李叔，却是个话极多的人。
此刻，他正和莫峥侃谈仇池，而他口中的仇池，是一封氐人杨氏的家书。
莫峥前身记忆里的仇池，与此不同，它是祁山道上一个兵站，是兴州前往蜀口核心西和县的一个歇脚地。
而莫峥自己的记忆，则来自《水经注》记载：仇池绝壁，峭峙孤险，登高望之，状若覆壶，其高二十余里，隘路若羊肠三十六盘，上有平田百顷。
正是有丁浩于力，加上那句“平田百顷”，莫峥才筹划拉队伍往仇池山赶，如今，老天还送一个了解仇池的人到跟前，莫峥自不可能错过：“李叔，如今杨家还在仇池山？”
“在！”李叔肯定到，随后，他又摇头：“但如今的仇池杨家，早已不复当年！”
莫峥问道：“怎么说？”
神情一紧，李老爷子陷入回忆：“听老一辈说，百年前的仇池山有民数万，杨家占半数，但从靖康之乱到四十年前金人最后一次南下，整整打了五六十载，哪个高门大户不南迁？”
莫峥点头称是，前身祖籍便是关中陇州，祖辈在建炎南渡时期，逃到了兴州府。
李老爷子似乎也想起很多，有些絮絮叨叨：“说起四十多年前，林家崽没生，但他爹娘和我却是亲眼所见，十里八乡，处处尸骸啊！”
莫峥恍然，难怪李家村人，得知金人来了，跑得这么痛快！
但他更关心如今的仇池，于是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所以，如今在山上的是杨家支脉？”
李老想了好久，终究老了：“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如今杨家庄规模小得多！”
李叔说得笼统，莫峥看看李家寨宿营的七八堆篝火，百余人，这些人不是李家寨全部，李叔决定出走，也有人不愿，最终分成了两股！
他问到：“小多少？比之原本的李家寨，如何？”
李叔一愣，揉着膝盖，笑了：“这如何比？比不得，比不得！”
李叔的尴笑中，莫峥的思索中，又一个平静的夜晚，就此过去。
天微微亮，多日阴郁的老天爷，终于还是发了怒，瓢泼的大雨，随着寒风奇袭而至！
犀牛河边，所有的粮食被塞在了一个无名的白石崖下;
外围，是众人合力，紧急挖出的排水渠，但石崖下只够塞粮食，人却站不下几个。
除了李老爷子，林家祖母，还有小孩，所有成年人，无论男女，或站在树下，或贴在崖边，几乎人人打湿，冷得瑟瑟发抖。
他们咬着牙，等待着雨停，时不时往西望去！
若是清点一番，会发现，比之昨夜，三百人多的队伍，却少了百余！
这百余人，除了有新的成州团练军，还有新入伙的几十溃卒，还有李家村挑选的十余青壮。
其实，哪里又能望到什么，此刻，这消失的百余人，已距离无名石崖约两里地！
“都使快看，那该是仇池山吧！”一抹脸上的雨水，刘洪指着几百米外的一座山峰问。
莫峥顺着刘洪所指望去，只见远处一座红绿相间山峰，直冲天际。
山颠隐于雨雾之中，山峰两侧，皆极宽的峡谷，左边峡谷中便是李叔所言犀牛江，右边峡谷则是洛峪河。
吐了一口雨水，莫峥这才点头：“是，终于到了！”
越来越多的士卒趟着雨水，来到这两河交汇口，一边望山，一边哀叹：“这怎么过去？”
却是原本该有桥的地方，如今只有几根朽木桩子，桥面却不见了。
莫峥仔细回忆着前身曾经的记忆，而后看向北方：“往那边。”
果然，沿着洛峪河，北走不到一里，那二十多丈宽的河水，在这里被一小岛分成了两股水流，大的十丈宽，小的七八丈模样！
莫峥解下亲兵阿南背着的细麻绳，朝着身后大喊：“谁来，带过绳索去，奖铜钱五贯。”
问完，莫峥一边等着，一边又接过刘洪递来的粗麻绳，这两根绳，在二泉村便已准备。
“俺来！”
重赏之下，确实有人敢试。
莫峥一边将两根麻绳打结连接，一边打量应募者，却不是他麾下兵卒，而是李家村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
瞅瞅天，大雨毫无停歇的迹象，莫峥拍拍小伙：“叫什么名字？”
小伙也不怯生，手掩着额头答到：“俺叫李俊！都使，真给五贯么？”
莫峥一指身后众多士卒：“绝不赖账，你问他们，我答应的钱，有没有少给一个铜板！但水火无情，河道不宽，水却急，你莫为钱财，拿性命开玩笑！”
李俊咧嘴一笑，一边扒拉湿透的衣裤，一边打着包票：“都使放心，俺自小在犀牛江中打滚，熟悉得很。”
“行，那就上！”莫峥当即在李俊腰间捆上细麻绳，说话间，这李俊已然脱得只剩两瓣大西瓜，周遭士卒，却无一人敢笑，皆是神情严肃。
莫峥拍拍李俊的肩，他便向着洛峪河中走去。
没有扎猛子，没有疾步快跑，李俊就这么摸索着慢慢前行，渐渐水没过腰杆子，稳不住身形，他才猛的向前一跃，死命的游了起来。
莫峥两世水中技艺都不好，此刻见着李俊的自由泳，横渡速度虽快，但向下游冲去的速度更快，心都提到嗓子眼！
好在，从小岛上游下水，冲到南端，李俊猛的一下站起身，原是已靠岸，但岛边淤泥太多，一下竟没落下脚，他又俯身游了一段，这才真正上岸。
牵着麻绳，再次跑到江心岛北部，李俊依葫芦画瓢，再次下水，莫峥心绪已平复许多，开始准备泅渡！
一百多人，拉着绳，一河两渡，半个多时辰便过去了，莫峥也算实践了一把，为何大江大河，从来皆是天险。
光看那一群赤条条，寒风中发抖的人影，便知道，若无渡河手段，过河的人，基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好在此刻，望向仇池山，除了雨声，了无生气。
莫挣扔掉了手中湿衣，将湿重的皮甲套上了身，这才对刘洪招手：“这天气，人多无用，告诉大家，按自己体力跟上便可，不要强用力，湿衣太重，脱掉，只披甲带刀，即刻上山！”
说完，他便当先光腿光膀子，向仇池山攀去。
上山的路隐匿在低矮的灌木之中，之字形折叠向上，看着近走着远，不到半刻钟，莫峥就喘得不行，但身子却暖和许多！
行出一刻钟，莫峥回望身后，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六十余人，贴着山崖看仇池山，八百米落差，才爬了一半！
但他又有些兴奋，因为直到半山腰，他依然没有见到一个守卫或者岗哨。
恰在此时，提着大枪，光着膀子的陈立，突然一指更高处一丛小密林：“都使，快看！”
莫峥眯眼望去，却是那雨雾中的密林间，隐隐有一团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