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新人旧将
斥候营探知金军位置当夜；
成家大寨东北二里地的一个山坡脚下，第一都副都头邢用，领着百多人的队伍正在扎营修整。
邢用最初是摧锋军左军都头；
秦州兵败后，他随大军一路溃退，直到西峡口西口，遇上了赵得开时，他手下十几人，已是各色溃兵胡乱纠集起来，早就没有直属的兵丁。
再后来，他同赵得开一起投靠了看起来兵更多的成州团练军。
没曾想，各种细节都显示，这‘团练军’有假。
不过邢用虽然看出来，却没去计较，这乱世中，能活命，能有粮，他很知足。
当匪当兵当反贼，于邢用一个孤家寡人而言，都无碍的。
没成想，这团练军都使，也是奇人，非但在仇池山站稳脚，收了粮，还募集新军，有了点点气象。
最让邢用心动的，是团练军竟然和兴州中军合击成家大寨，这事大大出乎邢用的预料。
团练使，也可以自封的么？还能和官军合作剿匪？
这样一来，邢用内心很受鼓舞，毕竟仅仅因为上仇池山自己体力好，爬得不算慢，他如今已恢复副都头的身份。
邢用自幼习武，一直在军中谋差事，有些心思那是盖不住，都头陈立看出后，曾找他谈过，非但不反感，反而鼓励到，团练军必然还要扩军，他很有机会。
因此，在谷地阻击金贼之时，邢用是格外用心的，与其他军士合作，他甚至击杀了两个金贼。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赵得开跑了，不但自己跑，还将当初收拢的几个兵油子也带走了。
团练军中，有些人觉得赵得开是叛徒，邢用其实不觉得，毕竟，人家是正经准备将，如今回兴州，只能算跑吧！
但邢用是真觉得这狗东西跑得不是时候，从赵得开逃跑，到今日正午，邢用一直很忧心，生怕一个命令，自己又被打成了光杆。
命令确实有，出乎邢用预料，不但不是夺职，甚至有些要恢复都头身份的意味。
那便是让他独领一队人，执行一项任务。
这让邢用差点冷掉的心，又活泛起来。
唯一让邢用有些难办的是，这新拨给他的人，有好有坏，差距实在太大了。
其中原第一都三十人，自不必说，虽然也是新卒，但都是自己一手训练的良家子，听令，老实！
还有十余人，则是团练军老卒，也不必说，虽然有些油滑，但战阵经验丰富，且敢战，如今充做各队队正副队等职。
这四十多人自然是好的，皆参加过谷地战事，且冲在第一线，杀过人，见过血，就是放在曾经的摧锋军，邢用也觉得是合用的，毕竟那时候，半年的训练次数，都比不上如今这些人。
而剩下的六十余人，便是邢用所说，坏的！
这六十人中，有十多人，是成家寨壮丁，说话没腔没调，匪气十足；
另外四十多，则是流民寨中新征召的，从体格判断，倒是有些兵架子的，但他们如今面黄肌瘦，走路虚浮，个个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邢用接任务时便想说，换一批吧，这样的人，多跑跑都怕累死！
陈立却给他透的底，因为自己马上要出任务，这几十个已经是体质最好的了，如今战事紧急，都使的意思，只能边养边练，边淘汰，练的好，自然就是正式的团练军兵卒。
“练出一都，我便是都头！大概是这意思吧！”邢用烤着篝火，思考着陈立的话，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邢都头。”
转头一看，正是一个流民新兵，邢用连忙丢了那些担忧，问到：“范二，何事？”
范二家，就在纸坊镇东面山里，那日，十余金兵突然杀入村里，见人就杀人，有火便烧屋。
范二兄长才出院子查看，便死在院门口，范二犯反应极快，背上六岁的侄儿，拉上五十老母便从后门跑了，至于家中嫂嫂，正在厢房干活，如今死活，他一直不知！
范二村子自然不止跑了他家几口，十余金人，怎杀得光一整村，但是，谁也没有敢往回走，只能远远看着半个村子染红半边天。
至于怎么走到成家寨的，范二其实不甚清楚，只是跟着几个识路不断爬山涉水，这便走到了，路途上，母亲腿脚不便，还摔伤了，至今未痊愈。
原本范二只期望，自己身板好，凭一身力气，寻些寨子中的活，能养活侄儿与老母就行；
却不想，那成家可恶，每日喂猪抓羊、砍柴担水，干得累死累活，范二也只能得一丁点口粮，别说养活侄儿老母，他自己就吃不饱。
可是能怎么办？看着侄儿老母饿死么？范二自问做不到，他只能匀着给一家人吊命。
真的是吊命，他认识的一家寨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境，便因壮劳力多吃了些，把儿子饿病了，老父觉得愧疚，也或许觉得自己是拖累，自己把自己吊死了！
每每想起此事，范二就害怕的不行，每天半夜都要起身看看老母，直到团练军进了寨。
再后来，便是团练军在窝棚区设粥棚，范二破天荒的吃上了米粥，把全家人喂了半饱，这还没完，第二日中午，吃了七成饱；
而在中午之后，便是慕军，别说什么好男不当兵，那是没饿过的人说的，再听那一日二升粮饷，范二毫不犹豫的便报了名。
不过，昨日入军，晚上吃了一顿饱饭，第二日范二便被挑了出来，规制到了一个新组的队伍中，而且还要出任务，机智的范二，顿时觉得这几日的饭，恐怕是卖命钱。
“咱团练军，真给粮么？”这便是范二如今最关心的事，寻着机会，他便摸到了邢用身边。
邢用听他问话，咧嘴一笑：“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你应募时那百斤稻米，难道是假的不成？假的你还搬回家搬得那么起劲！”
范二死命摇头，赶紧解释：“瞧都头说的，俺是想问，若是战死，真有三千斤抚恤？”
邢用收敛了笑容，觉得这范二有些晦气，但想想又觉得这是个伶俐人，便低声多说了两句：
“放心，如果太危险，就不会派你们这样的新人来，死不了；再说，就是真死了，三千斤，断不会错，前日和金贼作战而亡的兄弟，抚恤已经拉到家中，子弟入了孤勇营，也是团练军养着教着。”
范二摇头改点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信，但不敢多问，想想他换了话题：“都头，那背篓里，到底装得啥呀，还不让看。”
邢用突然觉得这伶俐人又不伶俐了，眉头一皱:“瞎打听，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邢用自己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扎营地左侧的空地，而后打了个寒颤。
那空地，摆放着五六十个背篓，拢成一片，背篓口用粗布盖得严实，又用麻绳捆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