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清算
成家大寨，有一条大路从寨子中心穿过，路宽可行车马，连接南北寨墙。
大路西侧，多是大宅小院，规制很好，一看便知是成家各种宅院仓库;
大路东侧，大致分两片；
靠南一则是许多木房、土房，一看便知是普通寨民之家；
靠北寨墙这边，则是大片大片的窝棚区，中间立着许多简易的望楼。
团练军进成家寨，有中军兵卒做指引，倒是不算费事，很快分兵驻守了粮仓，成家大宅，望楼等重要建筑。
而后，莫峥又分派巡逻队，沿着寨中大路不停巡视；
这巡视，倒不是担心成家匪人有漏网之鱼，搜捕之事，中军做得极为彻底，但凡有点嫌疑，长得丑点的，都被捆起来，押在了寨中最宽敞的一处坝子里，等着甄选。
莫峥刚赶到坝子时，不由直呼好家伙，李好义尽然抓了四五百人，皆捆了手，押在杨家宅前的土坝子上，跪得满满当当。
急忙差人招来各处的士卒，才将坝子看押妥当。
这土坝子略高，底下，正好是大路，莫峥和刘洪陈立几人商议许久，才安排好处置方案！
这时再看坝子下，最后几都中军士卒，列着大队，正要离开！
李好义也牵着一匹大马，来了土坝子下，杨声道别：“莫都使，走了，缴获的马，我全带走了，军械铠甲，留给团练军的弟兄！”
李好义一边说，一边拍一拍身旁的战马，此刻，这马却不是用来骑，却是驮了许多许多粮食！
攻伐西高山，本就是莫峥的提议，他的出发点，就是尽力保全蜀口，又岂会计较些许马匹得失，当即回复李好义：“还缺什么，派人知会一声，我让人送到牛儿山，李兄保重！”
李好义重重点头，一抱拳说到：“莫都使，我爷爷，建炎年间金兵南下之时，以白丁之身，牧守华州，后来才官至忠州团练使。今日你我携手破敌，甚为畅快，本将盼着，来日你我携手北伐，再战金人！”
莫峥自是懂得李好义为何强调他爷爷的白身！
但莫峥能说什么，说大宋朝廷不行么？不能！能说赵家无能么，不能！
不能说，便不说，莫峥只沉默的向前迈步，越出众人，站到了坝子边；
而后他很慎重的朝中军军士拱手行礼，喊到：“诸兄弟一路保重，祝中军旗开得胜，祝将军再斩敌遒！”
团练军老卒皆习惯了莫峥的阵前三呼，此刻陈立刘洪等人皆在，莫峥刻意引导下，坝子上许多人，便皆抱拳呼和：
“祝中军旗开得胜，祝将军再斩敌遒！”这一句，虽然不甚整齐，语句却相同！
“祝中军旗开得胜，祝将军再斩敌遒！”这一句，北寨墙上的团练军，望楼上的哨兵，皆有配合，声势颇大！
“祝中军旗开得胜，祝将军再斩敌遒！”这第三声，手握竹枪者，皆提枪钝地，手无空闲者，皆放声呐喊，声浪盖过了一切喧嚣嘈杂，肃杀、庄重之感，悄然而生！
“好，好，好！”
李好义没想到，会有此送别礼，三声好字出口，听得出很高兴，但他没说什么啰嗦话，只一掌拍在那西域马的屁股上，引得一阵嘶鸣！
中军士卒也无人再交头接耳，只默默行步离去！
李好义自己铁枪上肩，迈开大步，也是头也不回的走向寨北！
团练军此刻却无人再出声，几元将领也皆抱着拳，迟迟未放下！
但或许，越是无声，气氛越浓，李好义或许又忆起了年少张狂时，最爱的一首词，当即吟唱起来，只不知为何，他却只唱那后半阙：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歌声苍凉，莫峥目送着李好义渐渐行远；
直到他走过血红的寨北空地，最后拐入那密林间通向牛儿山的山道，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土坝子。
他也不多言语，朝陈立吩咐：“去喊吧！提醒他们，若是不来，家中人无人救命，莫怪团练军。”
陈立转身领着数十兵卒往大路东侧跑去。
不一会，便有许多老弱的成家寨民，陆续出现，也不敢靠近团练军团团围住的坝子，只敢站在路沿，焦虑的张望坝子上，但路在下方，他们一时，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去两刻钟，寨民聚集了百余，陈立也已返回，莫峥才再次面向坝子下，开口说到：“你们愿作保，自家人没有犯下伤天害理之事，就上来指认，但只为亲情，就胡乱开口，让我查出来，该杀还要杀，你们也要连坐，卷铺盖滚出寨子，自谋生路去！”
如今寨外全是金人，正午之时，金人驱民攻寨，大家怎会不知，这自谋生路，无异议全家一起去死，坝下老弱，不由响起一阵喧哗。
莫峥却不管他们如何想，只自顾自宣告：“一刻钟内，无人上前，我便认为，你们知道自家人该死，那便不要怪团练军。”
有人怯懦不敢上前，自也有人大胆，寨民之中，陆续走出许多人，战战兢兢穿过大路，走上坝子！
三四百人，一眼望去，想找人并不容易，于是有人开始呼喊。
“老四！活着没？”
“娃，爹在这里！”
“爹，我在这！”
“哥，救我！”
有人呼喊，有人回应，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混乱！
但坝子上，已补充不少刀枪的团练军士卒，提着新分配的兵器四处巡视，回应可以，抬头就要挨打，倒也控制得住局面。
很快，被亲人指认的青壮，已单独看押在一侧，约莫百余人。
莫峥却未宣布惩戒之事，只转身看向刘洪和阿南。
后者会意，一人走向成家大宅左侧一个院子，一人则跑向寨北那片窝棚区。
又一会，两人皆折返回来，不过这次，却都不是独自返回，刘洪身后，跟着列成纵队的一群人；
这群人中，最引人瞩目的，是走在最中央的近百余女子，她们大多散着发髻未及梳妆，身上穿着不甚合身的各色衣物，一看便是临时找来避体的。
再细看，她们全部用一块粗布做的面巾围住了面庞，尽管如此，大多数仍低着头，或以手掩着面！
非但如此，这群女子，大多脚步虚浮，有的甚至需要成家寨的老妇人，或搀扶，或跟随。
而这群女子两侧，跟着两队团练军士卒，隔绝一切靠近或者路过的人。
阿南那边，则是更直接一些，各色人等，妇孺儿童皆有，男丁也有大多四五十岁，无一例外的是，全都衣衫褴褛，面色青黄，有些还在明显头大于神，目光呆滞，显然长期饥饿所致。
莫峥眉头微皱，知道流民很惨，却不想，成家如此恶毒，这一片人中，竟无一老者。
想起一事，莫峥对黄志青吩咐到：“原本的计划改一下，窝棚区那边，暂时不能依照杨家庄那样分粮，你即刻安排人，在北边设大窝棚，由团练军分发食物，只能吃半饱，一日增加一成。这些流民，至少三日，才能吃饱饭，否则，得撑死不少人。”
说完话，莫峥慕然转过身，面对依旧跪在土坝之上的成家庄丁，面色冷漠的吩咐：“开始吧，不把别人当人，那便不要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