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心岛上,话将来
看完张文,莫峥大方一笑,对李好义抱拳一礼:“李统制!久仰大名,中军精锐,今日让人大开眼界;难怪七防关外,大胜敌军,了不起!”
“哈!”李好义洒然一笑,摆摆手,嘴里却不谦虚:“区区千余贼人,微末之功罢了!倒是莫都使千里转进,殊为不易,对吧!”
如果刚才的招呼,算言语试探,这千里转进,就妥妥的打脸,嘲讽左军的秦州溃败。
莫峥身后,刘洪脸色已冷,阿南的络腮胡子抖个不停,显然已经咬紧牙关,莫峥本人却不甚在意,摆手说到:“确实不易,八千弟兄,让人卖得干干净净,莫某不才,此事不清,绝不罢休!”
莫峥的话铿锵有力,李好义身后的张海,身子一震,他想起那日砖窑旁,莫峥说过,怀疑蜀口诸军统帅中,有人通敌叛国。
别人是一头雾水,张海怎会听不明白,莫峥的意思便是:叛徒之事没结果,他不罢休!
张海明白,但莫峥一边说,一边注视着的却是李好义,却见他微微皱眉,没了刚才的豪爽气,显然,当初砖窑边的话,张文是带到了,李好义也是听得懂的。
一时双方皆陷入沉默,良久,李好义摇了头:“军国之事,岂能靠想象、推测之言,若无实据,我绝不信!”
“将军是对的,此等事,一万个小心都是应该的,因为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莫峥点了头,却是一语双关!
李好义再次肃颜直视莫峥,莫峥坦然而对,双方第二次,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心岛这边,气氛却一冷再冷!
但右岸分发食物的团练军士卒,不知此情,还在亲切的犒劳中军将士,中军将士得了款待,自然也是有感谢的,有打趣的,总之热闹得紧。
突然,团练军发饼的一个士卒,扯着嗓子大喊:“老乡,多杀贼人,护好自己!”
“老乡,多整些烙饼,回来我还吃!”中军行进的队列里,有人回应,却已行远,不见身影。
在江心岛这边,听到这两声对话,尤为突兀,但谁一听都能知晓,这是团练军士卒,遇上了中军兵卒中的真老乡!
沉默中的李好义,都不由转头看向岸边,当他再次回转,已变了神情,不说和颜悦色,总之已柔和许多!
最后,李好义一伸手做了更请的动作,然后独自迈步走向了江心岛北边。
莫峥伸手阻止想要跟上的刘洪,也便跟了上去。
江心岛最北,有一巨石,常年被水流冲刷,已然悬空,站在这里看洛峪河,好像一艘不停前行的飞舟。
而洛峪河刺骨的河水,在巨石处分绕两旁,就像某种抉择,一旦错了,必然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莫峥和李好义站在巨石上,也没有高下之分,就这么齐头而立。
还是李好义当先开口:“莫老弟,真不是因为溃败推责?”
莫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后,有些动气:“李兄,小瞧人了。”
李好义示意莫峥不要激动,这才开口:“话不入第三人之耳,我有疑惑皆问,莫老弟有话,皆说,可好?”
莫峥顿时懂了,李好义的意思,站在他的立场看,莫峥因推卸责任而躲在仇池山,诬陷他人,这是有可能的,他的话并非询问,而算是直言不讳;
想了想,莫峥说到:“李兄,站在我的立场,若不是你素来有忠直之名,我不会让张海传话,若不是李兄七防关外伏杀千余金贼,我此刻也不会承认我说过那些话。”
李好义点头,认了这说法,而后他问起:“为何怀疑吴太尉?光从战果验证,不可靠,开禧之前,吴太尉皆在临安或江南为官,不知西北兵情,打了败仗,事不可谅,但因此说他有叛国之心,怕是太牵强。”
莫峥答到:“若是建炎南渡之前说不知兵,那是真不知。但朝廷南迁后,蜀口便是吴家独大,说兴州戎司皆是吴家军是夸大了,但吴家子弟多少为将?那些吴家老军皆不知兵么?”
李好义还没反驳,莫峥又抢先到:“还有,李兄知晓信息比我多,可从结果反推,数月战事之后,如今建制最完善,战力剩余最强的,是不是那些亲近吴家之军。”
李好义沉默了,指头轻敲,显然是在比对脑中情报,渐渐的,他面色越来越差。
感觉李好义思考得差不多,莫峥还是没让他开口,再次抢先问到:“如今吴太尉有军多少?驻军何处?”
李好义皱眉:“四万余,驻河池!”
莫峥想笑,但笑不出来,随后对李好义恳切相劝到:“李兄,河池距成州府城,不过六七十里!他是怎么忍心不救的?”
“吴太尉接连败仗......”李好义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固执,甚至替人找理由;
但终究骗不过本心,最后,他改了口:“吴氏三世帅蜀,多少人视为柱石,也许多几场大胜,吴太尉便不会......”
“荒谬!”莫峥对李好义的自欺欺人,十分不理解,反问到:“先人之功,掩后人之过?”
李好义沉默了,莫峥反问以后,也沉默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事:
蜀中出叛将且称王之后,严重影响了整个朝廷的北伐士气,奏折入庙堂,当今权臣韩侂胄,第一反应也是不信,而后还有人人建议,干脆就顺其意封为王,韩侂胄竟然很是意动,写信给大安军知军安丙,希望他做个中人......
权倾朝野的权相都如此卑微,真是可悲、可笑、可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莫峥一个历史爱好者,都不太喜欢看这段历史,终究是越看越生气。
既然怪不了李好义固执,莫峥仍想争取一些主动,当即转变了话头:“李兄,既然你我都说服不了对方,不如搁置争议,求同存异!”
李好义闻言,颇为玩味的说到:“词虽新奇,意思也好懂,你且说,我们有何异,有何同?”
莫峥脸不红心不跳,双手一摊:“你我相同者,自是大义!”
李好义面再问:“什么大义?”
莫峥一指北面:“自然是抗金大义,北伐大义,一切违背此原则的事情,皆为无耻之徒的小人行径,皆该伐之。”
李好义点头,面色舒缓许多,莫峥又说到:“我据守仇池,一开始就图其险峻,一旦关外四州有不测,必然流民漫山,那我能救一个救一个,金军若来,能杀一个杀一个,这不是赌气,而是相信,就算吴太尉会投敌,川蜀之民不会,顺民之举当兴,逆民之举,必败,那时,反攻四州也是必然。”
说着,莫峥冲李好义竖了个大拇指:“我是极度佩服将军轻装西进,支援西和州的。此略不仅仅是勇武那么简单,也是极有战略眼光的。”
李好义听不懂什么是战略眼光,但听得出莫峥是在夸他,不由得在心中掀起波澜,要知道,此次西进,他能隐隐感觉到,中军之内,是有许多人不赞同的;
倒不是认为中军之中有叛徒,他很清楚,这些人要么求稳,想保存中军实力,要么是觉得西和城坚固,不会轻易丢失;
总之,若不是他身份特殊,刘老将军无条件支持,此番出兵,怕是不会轻易成行!
没想,李好义刚对莫峥有些许认同感,就听莫峥一盆冷水,盖头而来:“但是,将军守西和,也得做好,有去无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