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笼中兽斗
——“若是想救出你们掌门,就要听我们的。”
——“掌门被困大都,弟子却要听蒙古军官的号令,这真是奇耻大辱。”
一行人众近二十人,目标极大,所以尽拣荒僻的小路走。一日,张颖对陈锐道:“锐哥,前几日有没有一个姓霍的人和你交过手?抓我那人说有一个姓霍的人告诉他你在何处。”陈锐疑道:“姓霍?好像没有。”回首细思往事,并没有什么姓霍之人与自己交手。陈锐心中恍然想起,那晚在嘉兴茅草屋外,那个使逆鳞剑的青年自己并不认识,只屋中有一人叫他“同儿”,于是告诉张颖,可能便是此人。陈锐道:“而且与我交手这人和抓你那人使的兵器都是传说利器,想来是一伙的。张颖道:“可我们除了大都招贤馆,其他的什么也不了解,更别说他们是谁了。他们却把我们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陈锐道:“是我太过张扬了。不过把凌天慑地两派之事弄清楚之后,我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张颖道:“正是。”
众人直走了十余日,才从普陀到了豫南。这一路只遇上几队蒙古兵,不过都是小队伍,都被他们一一歼灭。这一日到了信阳,路上只听东边有一骑驰来,此刻听到蹄声,都在心中加了提防。
那人乘马蹄声渐近,马上乘客眼望众人叫道:“陈兄!”陈锐应道:“潘兄!”那人正是潘桐卓。潘桐卓下马走到众人跟前,说道:“陈兄,你怎么在这?”陈锐向他说了情由,又替他引见众人,潘桐卓一一拜见。陈锐又问:“你怎么又回河南了?”潘桐卓道:“朱元帅正要备战,师父命我回南阳接那些没有一起去的师弟师妹们。”转头望向张颖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姑娘吧,在下潘桐卓。张姑娘果然貌美,只怕只有此般容貌才能引得陈兄倾心吧。”张颖满脸飞红,不敢说话,陈锐也讪讪的说不出话。
潘桐卓又道:“不如你们和我一起去南阳,我带上众师弟师妹随你们去,事成之后我们一起回应天。”陈锐虽是盟主之尊,但处世尚少,饶是这等小事也不敢在两位前辈面前擅作决定,于是望向薛越与石于常,二人都点了点头,陈锐明白,才和潘桐卓道:“好,人多力量大,这下不怕他们不听劝。”一行人又走数日,一路上潘桐卓总是缠着张颖给他讲她与陈锐之间的事,张颖不耐他磨,便说几件事与他听,引得潘桐卓哈哈大笑。
这日已到了南阳明辉派总务,接出众弟子,又朝凌天派所在腾云宫行去。出南阳不过数里,走进郊外林中一片小路。道路两旁林荫蔽日,野草丛生,灌木之间可以隐人,薛越和石于常刚要告知弟子多加小心,忽然前路二人阻拦,一红袍持剑,青袍执刀,陈锐见了,却是凌天派的冷飞云与慑地派的段辰巨,心中疑惑,上前问道:“二位请了,在下一行人……”话未说完,冷段二人执兵刃朝陈锐攻来,冷飞云长剑刺他胸口,段辰巨大刀砍他双腿。陈锐猝不及防,被逼回数步,心道:“他们怎么联起手来,而且是对付我?”退到众人跟前,刷一声抽出长剑,又上前与二人斗在一起。薛越、石于常,华平天等人见事态不对,也抽出兵刃,摆好架势,正欲上前围住冷、段二人,却见道路两边的灌木丛中钻出一群人来,左首的是凌天派弟子,右首的是慑地派弟子。潘桐卓叫道:“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被挑拨相斗了吗?怎么合起伙来对付我们?”华平天却久经历练,心思敏捷,叫道:“贼子故意泄漏假消息给我们,其实凌天慑地两派降了朝廷了!”
两派弟子左右夹攻,饶是众人武功高强,却是心无防备,结果被打得措手不及。张颖挂怀陈锐,几次想突出重围,却都给拦了回来,叫道:“锐哥,你怎么样?”
陈锐与冷段二人不在包围圈中,激斗正酣。冷段二人几次想攻进陈锐内路,可这一招招攻势都被陈锐一一化解;但陈锐反守为攻时,只是以一敌二,对方攻防有度,被二人严防死守,一时之间也未占上风。三人如此僵持不下,难分胜负。陈锐以为,这两人与自己在招数上平手,但时候一长便要比拼内力。不过自己内力纵然深厚,以一敌二,自己内力消耗的也快,不如分开进攻,逐个击破。于是长剑一挥,冷飞云借势移步陈锐右侧。冷段二人互使一个眼色,欲左右夹攻,但不知怎的,陈锐与一人拆招,另一人却插不上手,二人互相没了照应,果然实力大减。
陈锐左刺段辰巨一剑,右给冷飞云一招,二人只觉眼花瞭乱,想要回到原来位置,却被陈锐一剑逼回。此刻陈锐占据上风,不过数招,段辰巨小腿中剑,跪倒在地站不起来,冷飞云右臂被划了一条口子,长剑落地。
他这边摆脱了束缚,便要去相助张颖,未离近圈子几步,两边又闪出两道人影,一人白衣巨斧,一人青衫长弓。陈锐见那巨斧柄长四尺,刃阔七寸,通体白亮,斧刃上稍有虎纹,耀眼之极,似是精钢所铸;而那长弓中间弓形手柄长一尺有余,两边各有刀刃,形状弯曲便似羽翼一般,刃长一尺三寸。两样兵器上花纹繁杂,均有古意。陈锐心道:“逆鳞剑、绝鳍刀、连齿斧、落羽弓,他们都是一伙的。”这两件兵器正是《诛仙阵》中所载的连齿斧和落羽弓。陈锐刷的一剑,刺向那白衣人,那人挥动巨斧,将这剑挡开,又劈向陈锐。
巨斧上的劲力不小,陈锐不敢硬接,向一旁闪开,顺势刺向那青衫人。那青衫人一跃而起,举落羽弓,在半空中似要拉弓放箭。陈锐知道这是虚张声势,并不闪避,转身急攻使斧那人。陈锐以为,这巨斧少说也有二三十斤,若要挥动起来,必先运劲蓄力,我且快速走动,他便无法打中我,我却可趁机找他破绽。”于是展开轻功,在那人周围绕圈子,使斧那人果然打不中他,一挥斧却落个空。使弓那人见了,也展开轻功与陈锐互相追逐。陈锐知道这人擅走轻灵路子,于是偏不和他窜上窜下,立在当地,以静制动。
另一边众人受两派围攻,已有几名明辉派年轻弟子受伤。张颖受重尚指点,武功精进不少,虽不能助自己突出重围,也足以自保。石于常和薛越自能杀出重围,但毕竟人数要少,还要相护众多年轻弟子。石于常对薛越道:“薛兄,老骨头葬在这里没关系,这一大群小娃娃可不能。”薛越一生历事不少,于这种情形也并非束手无策,只是此间武功最强的陈锐被那使弓使斧之人缠住,自己还不能乱杀凌天慑地两派弟子,进退两难,心中取舍不定,动念之间,又有一名年轻弟子受伤。
陈锐心道:“那日在嘉兴城郊所遇的那使逆鳞剑之人,似乎是胁迫了四君子来打我,我让四君子投义军,四人苦笑想必便是因此。而那使绝鳍刀的人在莆田掳走颖颖,为的也是以颖颖为质来要挟我。而今天所遇,一个用连齿斧,一个用落羽弓,他们用凌天派和慑地派抓住我们,又要用我们来要挟谁?朱元帅……啊哟,我怎么这么笨?这两人是用了什么威胁两派弟子,让他们替自己办事。此间两派弟子众多,但不见长辈,只怕易金青与闻智远已被抓住。这四人武功均是极强,除去上六高士应该已是当世一流高手。他们与我们作对,又与蒙古兵一起,应该是大都招贤馆的好手,那钟铁龙……他心中思索,手中却丝毫不松懈,快剑连攻,将那二人逼退数步。
薛越叫道:“锐儿,我们不能硬攻,先撤回南阳吧。”陈锐道:“好!”向二人虚刺两剑,随即展轻功绕到包围圈子的后方。他既想凌天慑地两派是受人所迫,而且自己武功相较他们高出一筹,所以收起长剑,赤手打倒两名弟子,其余弟子想要过来补位,却被薛越与石于常拦住。待所有人出了包围之后,陈锐、潘桐卓、张颖、季立甲断后,阻挡追击。薛越、石于常、华平天带众人离开,陈锐四人见他们并不跟来,便紧随其后。
回到南阳高家宅院后,受伤的化平、明辉派弟子相互裹伤,余下没有受伤的都在休养调息,或是练剑习刀,陈锐、薛越、华平天、石于常四人在大堂商议。
薛越道:“我们显是受了鞑子之计,把我们引到这里,再利用凌天慑地一举歼灭。”石于常道:“承羽和华寨主听到的消息是假的,这计可说布了很久,为的就是今天一战,但鞑子失策就失在他们只以为只有锐儿一人前来。陈锐一直不语,华平天以为他因自己报了假信而生气,忙向他道歉,说道:“小人办事不力,探信不实,累得盟主及诸位前辈遭此大变,请盟主恕罪。”陈锐忙道:“鞑子奸计诡谲,你我都上了当,你只是好心报信,何罪之有?”又转向薛越道:“师父,于师兄在哪听见,听谁说的消息?”薛越道:“我叫他来问问。”唤过门口的许由同:“由同,你去把承羽叫来。”许由同应了,不过多时,许由同回来道:“师父,于师兄好像自从林中一战后就没回来。”堂中四人都是一惊,陈锐道:“我们四人断后,好像没看见于师兄回来。”石于常道:“以承羽的武功,在林中突围时他足以自保,决不会受伤致于落后,他若被那些人所俘我们也不会不知道。”陈锐又陷入沉思,低头不语。
他心道:“师父虽与石前辈有些交情,但遇上于师兄所说大事,师父也不会赶到浙江去报信,多半会联络周边的汉义会门派,再一同处理。难不成师父知道我在浙江石前辈之处?”抬头问石于常道:“石前辈,我在贵派昏迷了几日?”石于常道:“颖儿发现你时,你已昏迷了半日,多半是由于内力大耗而疲累所致,将养了五日便大好了,陈锐点点头,又陷入沉思:
“那日颖颖告诉我,在莆田抓她的用绝鳍刀之人以为我也在那,而且说我在莆田那人叫老霍,说不定便是嘉兴那使逆鳞剑之人,那他怎知我要去莆田?对了,是艾景冥,艾景冥和钟铁龙同为蒙古人办事,自然交好,多半会把我的去向告知钟铁龙。”又猛然想起一事,问薛越道:“师父,于师兄是什么时候、去哪办的事。”薛越道:“不到二十天前,我专派他去大都打探敌情。”陈锐又点点头,继续低头沉思:
“一个多月前,艾景冥打伤颖颖,他知道我会去莆田求医,便去大都,告知钟铁龙和他手下。后来那使绝鳍刀之人从莆田押至普陀,随即推知我跟着会找到普陀来。”又抬头问薛越:“师父,于师兄得到消息之后,您为什么偏来找石前辈报信?”薛越道:“承羽说石兄门派实力深厚,与本派不远,又是汉义会同僚……等等,我便带他们三个来了。”陈锐道:“原来如此。”三人齐问:“怎么?”陈锐道:“于承羽叛变了。”薛越大惊失色,又随即正色道:“锐儿,不可胡说。”陈锐把自己适才所想都说了出来,最后又道:“于师兄不是受伤,不是被俘,而是把我们引来,他的任务完成,回去交差了。薛越喃喃地道:“这……这,我派他去大都探听消息,就是给他和鞑子互相联络的机会,这个不肖逆徒。”石于常道:“承羽有没有叛敌还不清楚,我们只有先弄清楚凌天慑地两派的事之后,一切方能水落石出。”陈锐也道:“目前首要任务自然是解决凌天慑地两派的问题。”
一过数日,众人每天都聚在一起商议对策,但始终没有合适的办法。陈锐一直愁眉不展,他自当汉义会盟主以来,从未遇上这等大事,若要让他只去冲锋杀敌,他毫无犹豫,但如今却让他思对策、率攻敌、决得失,他便束手无策了。张颖也觉得气闷,拉着陈锐出去散心。
二人在南阳城中闲逛,陈锐叹道:“师父要我当这盟主,我本以为是替本门争光,现在才发现还有这许多事端,我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顾得过这么多手下兄弟、这么多事。”张颖安慰他道:“别这么想,在我心中,没一个人比你做得更好呢。你只是还年轻,年纪大历练多了,到那时才真是了不起呢。”陈锐道:“是啊,但我倒希望只是冲锋陷阵早日驱逐鞑子,报了父母大仇,我便没什么牵挂之事了。”张颖笑道:“你啊,就生了一个聪明的头脑却不愿去用。不过我所希望的,还真的和你一样呢。”陈锐拉着张颖的手,闭上眼睛想象:“朱元璋君临天下,白智空、黄金才比武败在自己手下而自尽谢罪,转而回到襄阳,两人在父母旧居种下好大一块田地、养些小鸡小鸭……想到这些,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二人快要走到城郊,眼着远山被夕阳映红,鸿雁南飞,晚风轻拂衣带。这几日一直为蒙古人奸计而愁,少有此刻一般平安喜乐。两人携手共行,张颖又想起二人初识时一同去武昌那段路上发生过的事,不禁脸露微笑。南阳与襄阳相距不远,陈锐的心也已飞到襄阳故居,心道:“这些大事一了,我和颖颖的愿望会成真的吧?”
二人又闲逛半晌,见远处潘桐卓朝自己方向奔来,陈锐问道:“怎么了潘兄?”潘桐卓气喘吁吁地道:“你们小两口好会享福。薛前辈和石前辈想出一条对策,要你回击听听可行与否。”陈锐大喜,与张颖对望一眼,说道:“那我们快回去。”
三人一同回到高宅,进入大堂,陈锐问道:“是什么对策?”石于常道:“是这样的,前几日你认为大都招贤馆可能以两派掌门为质,要挟弟子来围攻我们,我们可以潜进大都,救易金青和闻智远出来,这两派弟子便不再听招贤馆的号令,反而会回来帮我们。”陈锐喜道:“大可如此。薛越又道:“我们从前想的办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这一招才是整件事的根本所在。”陈锐道:“正是。”
华平天忽然道:“那派谁去救两派掌门?易金青和闻智远都是当世绝顶高手,能押住他们的武功一定更强,我们难道要全都去吗?”陈锐道:“招贤馆高手如云,就算全去也未必济事。而且一同行走,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反追上来,全军覆灭。”华平天道:“那就盟主和两位前辈去,我们在此留守。”陈锐摇了摇头。华平天急道:“那该如何是好?”潘桐卓道:“如果让七雄去呢?这七人武功既强,久经历练,又常与元军交手。找他们去必定成功。”陈锐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人带信,请他们从应天来此援手,一来一回又耗费时日,只怕让他们赶到大都时,招贤馆早已收到消息,想好对付我们的办法了。”
就在此时,许由同奔进大堂,说道:“师父、石前辈,凌天、慑地两派正朝高宅这里攻来。”堂中众人大惊,陈锐道:“我们守在这里,先不撤走,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于是众人纷纷抽刀拔剑,摩拳擦掌,以决目前受围之苦。
陈锐打开宅门,命众人隐在内墙之侧,待所有人进来之后将他们围住,即可瓮中捉鳖,反客为主。不过多时,它中先冲进一名凌天派弟子,一名慑地派弟子,跟着陆续进来十余人,最后是冷飞云、文飞华、曾飞少,封辰修、段辰巨、荣辰复等大弟子。黄金才、白智空紧随其后。陈锐因这几日被打得措手不及,束手无策,心中郁闷之极,此刻又见了自己父母仇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叫道:“关门,动手!”守在门口的两名明辉派弟子关上宅门,隐在墙内的人们一同跃出,与他们打了起来。
这一下可打得凌天、慑地两派措手不及,原本见宅院中无人,以为均已逃走,哪知突然生此变故?陈锐分外眼红,上去一剑便是分刺黄金才和白智空,见仇人招招攻势。张颖从未见过陈锐如此戾气大作,见了他敌人是凌天派与慑地派的老一辈人物,心中也猜出六七成,挥刀也向白智空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