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径与宗旨
舞蹈人类学并没有严密的学说体系和流派,而是将边界落在具体的个案研究、经验总结以及与其他学科的对话和借鉴中。梳理学术史就会发现,舞蹈人类学学者研究所涉猎的学科、理论非常广泛,包括民俗学、民族学、社会学、语言学、历史学、文化研究、人类表演学(偏戏剧),当然还有舞蹈学。其方法和路径不一而足,在文献和田野之间,在历史和现状之间,在自我和他者之间,在提炼意义和还原语境之间,将舞蹈所涉及的艺术、文化、习俗、心理、社会等问题一一展开。就像哲学不是先在的东西,而是由一个个哲学家前赴后继地持续思考这个世界,作出不同的阐释,舞蹈人类学也是在舞蹈学者和人类学者的不断思考和书写中逐渐形成。同时,由于众多不同知识背景和身份的人不断参与和推进,决定了舞蹈人类学的跨学科属性。
舞蹈人类学是对人和舞蹈的文化考察,以田野调查与文献梳理相结合的方法进行分析研究。它作为一个开放的知识体系,也是一种认知方式,帮助研究者通过身体感知的方式认识人类社会,并作出恰当的文化解释和评价。究竟是以舞蹈作为起点去探究社会文化?还是在对社会文化的探究中还原舞蹈的意义?对于舞蹈人类学而言,这两条路径都是成立的。
本书的目的不是要创立新说。在阐述本书宗旨和写作框架之前,先引一段与舞蹈人类学看似不相干的文献:“刘国钧先生说要先通目录之学,治学就容易摸着门径。他引了一段章太炎的话。章太炎曾讲过谭复堂(献)有个儿子,才十来岁,并没读过多少书,可是开口就谈《汉书·艺文志》九流十家,非常空疏,极不可取。所以,刘先生告诉我,治学要有门径,又不能流于空疏。”[1]这段话所涉内容虽然是从古典文献学的角度谈治学的问题,但其中道理却是本书想要彰显的宗旨。所谓“九流十家”,是指学术史上的学者或流派,只知道他们的名头,或者大谈特征和范式,不免失之空洞和疏阔。
但是,“九流十家”是门径,是进入一个领域必经的学术坐标,各家各派有什么主张、理念,需要一个一个深入了解,而后做出选择和判断,再进行自己的研究。尤其,舞蹈人类学作为一个交叉学科,里面包含了大量方法论和具体研究案例的内容,就使得笔者在考虑写作框架和内容的时候认为,与其作一般性概括和总结,不如在学术史的暗线(研究者生卒年月和著作出版年份)中追溯研究的轨迹,更能呈现学术思想及其研究对象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同时,深入细读学术文本,包括人类学家的经典著作、舞蹈人类学学者的代表性研究、优秀的舞蹈民族志,在对文献进行总结的基础上,自然形成对舞蹈人类学的阐述。如此,有导有论,两相结合,方能体现本书的“导论”性质。
鉴于文化人类学对经验的重视,笔者认为舞蹈人类学田野调查的课堂实践经验也是非常宝贵的,有其鲜活的独特质感。学生们亲自进入实地调研,有具体工作的组织和协调,有实感而发的问题和困惑,有课堂讨论的陈述和争锋,使他们在操作环节进入舞蹈人类学的学习,产生兴趣,进而再各取所需,独自深入。因此,本书专辟一节呈现课堂讨论内容,从实践层面切入对舞蹈人类学的认识和总结。
最后,本书附录收有四篇翻译文章,这些文章或者开启了对舞蹈研究的反思,或者刷新了舞蹈人类学的新高度,或者拓展了对“田野”内涵的认识。无论怎样,它们不是孤立的,在本书的学术史经纬中都可见到它们的位置。附录的四篇译文可视作一种放大的注释,深化对学理的深入解读。
虽然本书尽力追求多面与合理,但这样一本有关舞蹈人类学的导论终究是在某种逻辑下的构建,带有笔者个人的局限。学术思想内部交汇的复杂性远远大于表述出来的清晰线条,如果把学术的发展化约为本书所呈现的轮廓就未免简单了,其丰富的内涵要诉诸于对具体研究的广泛阅览。笔者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勾勒出通过翻阅所获得的脉络,提供一种在学术史中能够按图索骥找出观念的时空定位。无论如何,任何个人的学术眼光和阅读经历都是参考性的。同样的道理,任何一种认识、一种理论和一门学科也都不可能穷尽学理,因而,本书贯穿始终的一个观念是不能用封闭的和静态的眼光看待任何问题,在此基础上来探讨舞蹈人类学的概念、主题和话语,作为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