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文学与艺术(外国文艺理论丛书)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6章 维兰[1]

在所有照法国方式写作的德国人中,只有维兰在作品中表现出了天才。虽然他几乎一直在模仿外国文学,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对德国文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改进了德语,使其诗歌的写法更畅达、更和谐了。

在德国,有一大批作家紧跟路易十四时代的法国文学,力图亦步亦趋。维兰第一个成功地把十八世纪的法国文学介绍到德国来。他的散文作品与伏尔泰有某种姻缘,他的诗作则受阿里奥斯托[2]的启示。然而这种姻缘是人为的,并不妨碍他的本质完全是德国式的。维兰的教养远较伏尔泰为好;他对古代作家进行了如此精深渊博的研究,那是任何一个法国诗人都不曾做到的。维兰的缺点和优点都不允许他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法国式的优雅轻巧。

在他的哲理小说《阿伽堂》《贝雷格里努斯·普罗台》中,维兰开卷明义便进行分析、论争、纯哲学的探讨;他全力以赴地把通常所说的文字点缀掺和了进去,但读者可以感到,他的自然倾向是深入探讨所有那些他只是涉猎了一下的题目。维兰小说中的严肃性同快乐气氛都很突出,以致两者不可能结合在一起;因为同一切事物一样,有对照是饶有兴味的;但如果两个极端相抗衡则不免读之生厌了。

要模仿伏尔泰,就得有那种漫不经心的性格,冷嘲热讽,充满哲理,对一切都毫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要把这漫不经心津津有味地表达出来。一个德国人永远也不可能有如此精彩的风趣,他太看重真理了,他想知道并且解释现实世界是怎么回事;即使他接受了什么异端邪说,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内疚并因而步履维艰。风雅的享乐哲学不适合于德国人的性格;他们赋予这种哲学以一种教条性质,而它之所以诱惑人,正是要表现得轻松活泼:一给这种哲学加上定理,就会使所有的人都望而生厌。

维兰的诗作较之他的散文作品远为优雅独到;《欧布朗》以及后文中将另议的其他诗歌都充满了魅力与想象。然而却有人责备维兰对待爱情太不严肃;就那些仍然像先辈那样多少尊重妇女的德国人来说,维兰应当受到这样的批评。但是不管他如何纵容自己的想象力偏出轨道,我们不禁要承认他的感受是真实的;他常常出于好意或恶意拿爱情来开玩笑,但由于天性严肃,也不敢在这方面过于放肆;他就像一位先知,不是诅咒,而是祝福;他始之以嘲讽,到后来却身不由己,变得心慈手软起来。

维兰的谈话很吸引人,这正是因为他的天然优点同他的哲学主张恰成对照。这种不协调对于他这个作家可能是有害的,但却使得同他的交往变得趣味横生:他很活跃,热情洋溢,如同一切天才一样老当益壮、青春常驻;但他却竭力要表示自己的怀疑态度,当人们应用他那优美的想象——即使是为了使他有所虔信——时,他便显得急躁不安了。他天性与人为善,但也可能发脾气,有时是因为对自己不满,有时则是因为对别人不满:他对自己不满意,是因为想在表达思想方面做得尽善尽美一些,但事物与词汇却不肯从命;他不愿意停留在那些“差不离”的说法上面,因为这些说法较之寻章摘句所得更适于谈话的艺术罢了。他也偶尔对别人不满,因为他那略呈松散的理论与他那高昂的情绪,两者颇不易调和。他集德国诗人与法国哲人于一身,两者互有愤懑之时,于是交替发作;但他的怒火颇轻浅,易于忍受;他的谈话思潮蜂拥、知识渊博,足以同时接待许多具有各种才智的人物,充作会见的主要谈资。

新派作家排除对于德国文学的任何外来影响,他们对维兰常常是不公正的:正是他的作品,即使是译作,引起了全欧的关注;正是他使有关古代的学识为美妙的文学服务;正是他在诗作中,为他那丰富多彩但略嫌粗犷的语言增添了富于音乐感的、优雅动人的灵活性。然而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他的作品有人效尤,这对他的祖国是不利的。具有民族特色要好得多;我们在承认维兰为大师的同时,倒应当祈望他并无后继的门徒。

注释

[1]又译维兰德。

[2]鲁道维诃·阿里奥斯托(1474—1533):意大利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