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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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珠(1)

服务区里的洗手间脏乱不堪。

耿弋拧着眉出来,摸出烟抽了足足两根,才把萦绕在鼻端的臭味给冲走,他洗了手,抬步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收银台前站着两个吃关东煮的小姑娘,一边吃一边抱怨:“好倒霉啊,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到家,也不知道这车要修到什么时候……”

余光扫到耿弋,两个小姑娘红着脸让了让他,耿弋面无表情地扫码付款,随后提着一袋子吃的走了出来。

临近年关的天儿冷得像下了场冰,冷风专门往人骨头缝里钻,耿弋冻惯了,连羽绒服拉链都懒得往上拉到底。

远远地就看见自己那辆车里开着车厢灯,大志坐在驾驶座正笑呵呵地和后座两个小姑娘聊天。

“耿哥!”大志老远看见他回来,下了车迎着他走了几步,挤了挤眼睛,神采飞扬地说:“回蒲河的大巴车坏了,我去转了一圈,碰上三个老乡,大冬天的也不容易,我这发了善心,让她们搭了个顺风车。”

能让他发善心的除了钱就是美女,耿弋不用猜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把袋子扔进大志怀里,用一张冷脸回应,抬起长腿走到副驾驶车门前,正要上车,偏头看见地上躺着个白色的东西。

天比较黑,他低头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纯白的毛绒小兔子挂件,小兔子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的,和他刚刚在洗手间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姑娘一样。

别的不说,这小兔子还挺好看。

他收进口袋,一拉车门坐了进去。

“要我说,哥,咱应该弄辆车在这拉人,你看,前面儿好多人,等那车修好估计天都要亮了,男人还好,小姑娘可遭罪,这大晚上不得冻坏啊。”大志边系安全带边乐颠颠地说。

后面两个小姑娘附和:“就是就是,那边还好多人呢。”

她们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耿弋,脸上露出又羞又喜的表情。

耿弋五官生得十分帅气,眉毛英挺,瞳仁颜色很淡,单眼皮淡漠地垂着,衬得表情很是漠然,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说话时浑身充斥着冷酷的气场。

他看了眼后视镜,露出的眼尾位置有条细长的疤痕,不深,附在薄薄的眼皮上,添了几分痞气。

大志每次和他出来,都能见到女孩对他发花痴,早就习惯了。他把车子发动,偏头时冲耿弋歪了歪脑袋,示意后面那俩小姑娘看上他了。

耿弋没搭理大志,更没注意身后俩小姑娘的动态,他把袋子里的三明治拿出来几口吃了,又拧开温乎乎的矿泉水咕咚喝下。

“哥,你睡会。”大志说:“剩下的路我开。”

耿弋总算回他一句:“慢点开。”

后座俩小姑娘听他开口说话,两人互相攥着手激动得不行。

长得这么帅就算了!声音还这么好听!

她们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个……你也是蒲河的吗?我们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耿弋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耿哥是后搬来的。”大志笑着替他解释:“他这人不爱说话,但是人特别好。”

两个小姑娘面红耳赤地点着头。

耿弋吃着东西,眼睛看着窗外,后座俩小姑娘一心想跟他说话,又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晚回去啊?”

大志看了眼后视镜,正要回话,就见耿弋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耐:“看路。”

“好嘞。”大志笑笑,把车开了出去。

俩小姑娘瞬间小脸通红,规规矩矩地坐好,不再开口说话。

车子一小时后到达蒲河镇,后座小姑娘挨个伸手付钱,耿弋倒是没料到大志长了境界,钱和美女两手抓。

正要下车,一只细白的腕子伸了过来。

他微微偏头,才发现后座一共三个小姑娘,他之前一直没注意,因为坐在他后座的小姑娘一路上都低着头,存在感很低。

那白皙的手里捏着一张五十,没有褶皱,被主人保存得干净又整齐,不知是她钱包里的香料,还是她手上涂了什么,耿弋接过钱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偏头看了眼,小姑娘给了钱就转身下车,车厢灯昏黄暧昧,照出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和柔软的一头黑发。

是他在洗手间门口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你好,能不能……要一下你的微信?”

耿弋转头,后座还有俩小姑娘付了钱没走,其中一个想必是鼓足了勇气这才问他开的口。

他挑了下眉:“嗯。”

那俩小姑娘目露惊喜,就见耿弋掏出大志的手机,展开微信二维码说:“以后需要找人上门讨债,记得找我。”

俩小姑娘愣愣地看向他的微信名字,只见上面写着:专业讨债价格优惠,美女帅哥统统八八折。

“……”

大志一下车就抱着手机乐得不行,从洗手间回来后蹭了蹭耿弋的胳膊:“嘿嘿,哥,你真是我亲哥!”

耿弋皱眉拨开他:“下午面粉厂的事,叫大黑上来跟我说说。”

“哎好!”大志乐颠颠下去了。

耿弋从口袋里掏烟,烟没掏到,却掏出那只小兔子,他把小兔子拿手里把玩着,忽然想到,这兔子或许是坐在他后面的那个小姑娘掉的。

“耿哥!”大黑跑了上来,呼哧呼哧直喘气:“今天下午那面粉厂炸死不少人,老板明永梁和他老婆全死了!他女儿在念大学,儿子才上一年级,现在要赔偿的全堵他家门口了,我让大红在那蹲着了。”

“到现在没人来找我们?”耿弋把兔子扔桌上,拿起笔写下面粉厂老板的名字。

“哪儿能呢,听说他女儿今天晚上就赶回来了,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有存款,反正保险赔偿费有不少,大家都等着分到第一笔赔偿呢,估计等分完了,他们就该来找我们了。”大黑说到最后眼冒精光:“听说明永梁把钱全砸面粉厂里了,存款肯定没多少,哥,咱就等着生意上门吧!”

“明永梁?”底下大志怪叫一声:“耿哥!我们刚刚车上那个就是明永梁他女儿啊!”

耿弋笔尖一顿。

后座那小姑娘是明永梁的女儿?

他想起洗手间门口,小姑娘哭得双眼通红的一幕。

耿弋刚开始做生意时,接触过明永梁,是个宽和的人,比一般生意人老实忠厚,或许是年纪大的原因,看见小辈永远和和气气脸上带着笑。

耿弋对他印象不错,但世事难料,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那丫头还在念书,底下还有个弟弟,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能熬多久。

接下来两天陆续有人到耿弋的要债公司进行登记要债,耿弋抽空下楼一趟,随便拿起一张登记单看了眼,就看见一个新鲜的名字。

明珠。

“明永梁他女儿,听说,她亲口承诺要偿还一百多万的赔偿金,还有工人的损失费八十多万。”大志嘴里吃着油条,含糊不清地说。

“她有钱?”耿弋问。

“有个屁,保险公司赔了两百三十万都没够分的,一群人等了她一晚上,就等来几十张欠条。”大志说话间,把压在桌上厚厚的一沓欠条抽了出来:“喏,她亲手写的。”

欠条并不是耿弋随处见到的那种揉烂了汗渍的发黄纸张,纯白色宣纸,字体遒劲娟秀,签名处印了个红手印。

耿弋翻看下去,几十张欠条,累计下来,近两百万的债款,搁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跳楼的都有,这丫头居然能心平气和写下这么多张。

“明永梁没留存款给她?”

“说是留了,好像她就近把她几个亲戚给安置了,听说她二叔也死了,剩下一个二婶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她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搬走了,保险柜也都直接撬开拿走了。”

“她现在人呢?”耿弋问。

“这两天一直在家处理她爸妈的后事。”大志啧啧摇头:“我看啊,估计撑不了太久,每天不少人去她家砸门要钱呢。”

“大红在那?”耿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回身看了眼。

他们这要债公司一开始除了张大沙发,剩下的就是各种拼起来的桌子,最近两年初具公司模样,每人都安置了一张崭新的办公桌,还配了两台电脑,大红的位置上一团乱,椅子上也放满了东西。

“在呢。”大志回。

耿弋食指点了点桌子:“给他打电话,让他看着点。”

小姑娘一个人,还带着个弟弟,无依无靠的,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知道,毕竟我们还要问她要债呢,怎么可能让人闹太狠。”大志没领会耿弋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把手搭在耿弋肩上,冲他眨眼:“耿哥,我办事,你放心。”

耿弋嫌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咋了?”大志问边上正在用食指敲键盘的大黑:“耿哥咋用那种眼神瞧我?”

大黑转头看向他,恶心地捂住嘴:“哥,你嘴上沾了屎。”

“……”大志拿出桌上的镜子照了照:“靠,我特么这是南瓜粥!”他一抹嘴,往楼上大喊一声:“耿哥!我那是南瓜粥,不是屎!”

楼上飘来一个字:“滚。”

明永梁夫妇的葬礼十分简单,明珠大概拿不出多少钱,全靠其他亲戚简单凑了点,这才给明永梁夫妇下了葬,墓地都没有,只剩下一捧骨灰。

葬礼一结束,明珠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