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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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丝雀(8)

小南楼虽然建在半山,但离市中心并不远。但富人区安静地仿佛被隔绝在鳞次栉比的熙攘繁华之外,一路开车过去,孟娴只稀稀拉拉地看见几个人。

白英订了礼盒和果篮,还顺带了孟娴那份一起。

车子最后驶进一家大型私立医院,白英轻车熟路地走到电梯前,直到二人坐上电梯,孟娴才注意到电梯内的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着这是私人会员电梯。

出了电梯,孟娴在走廊里远远地就听见某一间病房里传出男人的笑声,应该不只一个人,听声音,年纪大概都是二十多岁,价值不菲的隔音墙都挡不住那些清亮的笑声。

白英挽着孟娴,撇撇嘴:“准是程锴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刚才那声音一听就是秦明。”

孟娴这才发现这层只有两个病房,刚才经过的那间门牌上没有病人信息,也就是说,这层应该只住了程锴一个人。

白英推开门,程锴的病床前果然围了好些个人,也不知都是哪家的少爷,其中有两三个还是带着女朋友来的,礼物堆了一地。

听见开门声,病房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孟娴的视线则落在正中间的主人公身上——程锴半躺着,身上穿着条纹病号服,腿上打着石膏,被绑束带高高吊着,头被纱布裹得像粽子一样,露出来的脸上还有两块擦伤,简直和上次见面时的那副样子天差地别。

但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痞的笑,手里正拿着小叉子扎了块哈密瓜,送到嘴边。

那些人中有人认出白英,喊了一声,也有三三两两的目光落在孟娴身上,或好奇或打量。但因着是白英带来的人,所以没人敢造次,胡乱开口。

等程锴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孟娴刚要开口问好,程锴先出声道:“孟小姐怎么也来了?白霍看你看得那么紧,怎么舍得放人的?”

白英正帮程锴收病床桌,闻言忍不住刺了他一句:“腿断了都挡不住你嘴贫是吧,非得挂到墙上才老实?”

程锴满不在乎,看孟娴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似觉得很没意思,便一边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一边对白英说:“对了,我小叔一会儿要来。他之前一直在出差,第一次来不知道具体位置,你下去帮忙接一下呗。”

孟娴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程锴的小叔她听白英提起过一次,叫程端,在程家好像不是很受宠,年龄也只比程锴大几岁。

孟娴本以为白英会拒绝,毕竟白英完全可以让他自己问前台,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却不料白英的声音微微拔高,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程端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都不知道。”

白英的反应让孟娴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一瞬就聚焦了。

程锴的余光看着孟娴,眼底闪过一丝邪气:“今天早上的飞机。”

白英欣然同意,脸上浮现出少女怀春般的愉悦,而孟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垂眼笑了一下。

在病房里待了大概不到十分钟,孟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只听白英问了些程锴车祸出事的后续,而程锴同样没有和孟娴再说半个字。

可再没有存在感,一旦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免不得还是会微妙起来。

白英走后没多久,孟娴便发现程锴的目光开始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讳地一直盯着她看。可程锴那眼神又很平静,让她无法判断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过去是非她记不得,恩或怨,总要明了。

孟娴先开了口:“程先生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她也有样学样,直直地盯着程锴看,从容自然地好像他们是相处多年的老友一般。

程锴收回视线,仰躺下去一些,即使整个头部都被裹得十分喜感,也挡不住男人优越的面部五官:“别叫程先生,端得我牙酸,你是白霍老婆,就随白英一样叫我程锴好了。”

他这话倒有些玩味,下一瞬,孟娴忽然意识到,也许他让白英去接程端,只是为了支开她。

孟娴犹豫半秒:“好,既然两家关系亲近,你叫我孟小姐也是生疏,还是直接叫我孟娴吧。”

程锴笑出声,再次看向她时仿若像是在看一出感兴趣的喜剧,眼里透着微不可察的轻视:

“他们都说你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看你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分别。”

孟娴脸上的假笑慢慢敛起,眼底极快地蒙上一层冷霜。

程锴见她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眼里那抹邪佞的气息越发浓厚:“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人……”

孟娴瞳孔微缩,程锴说出那两个字时的画面像是开了慢镜头,声音也仿若被无限拉长。

“傅——岑。”

白英推门进来时,屋里十分安静。

以孟娴的性格,不说话倒是正常,程锴却是个不安分的,平时又最是喜怒无常,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他这次竟然没去招惹孟娴?

白英略显诧异,而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程端儒雅沉稳,看起来和白霍是一类人,只是更为温和。而且程端和程锴长得很像,说是叔侄,倒更像兄弟。

程端是认得孟娴的,大概在来之前也听白英说了,他进来以后,朝孟娴点头示意:“好久不见,孟小姐最近身体好些了吧?”

孟娴接上话茬儿,浅笑着客套了两句,脑中却充斥着刚才和程锴的对话——

“我不记得了,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她如实说道。

那一刻程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讽刺:“我还以为你多情深义重呢,也不过如此。”

“你把话说清楚。”她对往事一无所知,对方阴阳怪气,她虽察觉得到恶意,却总归不明白程锴到底想表达什么。

程锴却没再往下说,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想要替他口中的“傅岑”打抱不平,只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乐于看到这几个人乱成一锅粥的关系罢了。

孟娴感受到他神色中带着一丝玩味,像是无聊很久的毒蛇终于找到了玩物似的。

他戏谑开口:“白家不会告诉你的,我也懒得说,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白英和程端到了。

…………

回去时,白英拉着孟娴说了一路的话,“程端”这个名字频繁被提及,但白英却像是没发觉自己的小心思已经尽人皆知,自然也不可能怀疑程锴让她去接程端的真正目的。

快到小南楼时,孟娴看白英说得差不多了,才提起度假山庄的事:“我在家闷得慌,也无事可做,正好这段日子白霍有空,不如就定个时间吧。”

白英稍稍想了想:“那就大后天吧,回头我和我哥说一下。”

孟娴看向车窗外,一幢被花枝埋没的别墅楼映入眼帘,不得不说,从外面看小南楼比身处其中的视觉效果更好。

白英见状,凑过去笑着问道:“小南楼真的很美,是吧?”

是很美,她再没见过比小南楼更漂亮的房子了。

但对她来说,这花团锦簇、华丽壮阔的小南楼,更像是一座金丝笼。

铐住了她振翅的羽翼,锁住了她自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