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雕
按照正常的剧本套路，此刻伤势严重的我应该拖着残躯摇摇欲坠地起身（这才能体现侠士坚韧的毅力），然后挖一个大坑埋葬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左长老，并在他的坟前痛哭一场，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若是老天再配合着下一场暴雨，那气氛可谓烘托到了极致。
可事实是——
天气干燥异常，深山老林之中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我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周身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虽然软筋散的药力已经散去，可手筋脚筋具被挑断的我连正常的行走都不能。毒辣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随时都要蒸发掉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水汽，密林中的蚂蚁闻风而动，细细密密地爬满了我的全身，兴奋地啃食着伤口的血肉。
疼痛让原本麻木的躯壳找回了一点儿生机，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开始认真为今后做起了安排和打算。
不止左长老的仇要报，我所受的这些磨难也绝不能轻易揭过。不将右长老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剁成饺子馅，实在难解我的心头之气。
思绪万千，我甚至已经勾勒出挥舞菜刀将右长老剁成肉馅的画面。可惜我如今与废人一般无异，谈及报仇简直是痴心妄想。
还有姽婳……不知他在这次叛乱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我不敢想。
说不定很快我便会死在这片茂盛的丛林中，无人问津，无人找寻，多年之后被后人发觉，已是一具干枯的白骨。
到时候我修炼成精，掳走东土大唐来的取经人，开始一篇全新的故事。
咳，扯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从天空中落下。我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黑色的大雕被左长老的尸体吸引下来，开始肆无忌惮地啄食尸肉。
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被这样对待，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四肢不能动，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从嗓子发出低吼，希望能够将大雕吓退。
结果可想而知，低吼非但没起到作用，大雕的数量反而还在转瞬间增加了不少。十几只大雕拍动着翅膀晃来晃去，没一会儿就将左长老的半具尸身啄食得只剩骨架。
呕……腹腔一阵翻腾，我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身材瘦小的大雕因为抢占不到有利地形，被其他大雕挤出了最佳的进食区域。它阴鸷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我的身上，并试探着缓慢靠近过来。
它显得格外小心，似乎想要确定我是否会对它造成威胁。
先是浅浅啄了一下我的脚踝便立刻退开，见我没有任何反击后，它迟疑片刻，又大着胆子来啄了啄我的膝盖。
疼，真的好疼。
可此刻的我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大雕确认我不具备还击的能力后，得意地展了展翅膀，随后便狠狠地向我的伤口啄去。
坐以待毙只会成为这群大雕嘴下的美食，我发了狠，找准时机一口咬在了大雕的脖颈处。因为深知这已经是搏命的危急关头，因此任凭大雕如何拼命挣扎我也绝不松口。腥臭的血气从口腔涌入，让人一阵干哕。
可即便如此，我仍然咬得死紧。
大雕痛得不行，不住地翻腾，挥动翅膀，最终和我一同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身体上的疼仿佛已经麻木，就这样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滚了片刻，我终于掉进了一个细长的山坳里。大雕挣动几下，终于还是死了。
我张开嘴，吐掉嘴里的绒毛，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仿佛沾满了血。
休整片刻，刻骨铭心的疼痛终于席卷全身，疼得我只想叫‘妈’。
想我短暂的前半生，讲文明讲礼貌，扶老奶奶过马路，除了偶尔打架斗殴顺便占点男生的便宜之外，从没做过任何十恶不赦之事，为何老天如此的不公平，要让我经受如此的折磨？
你还不如直接降下一道雷将我劈死！
念头刚在脑海闪过，就听轰隆一声，紧接着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中不远处的死雕。
啪的一下，死雕被电得翻了个个，空气中四散出一股特殊的焦香。
为了配合，我的肚子也很争气地叫了起来。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会儿可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实际上是真的怕了！）
我吃力地挪动着身子爬到死雕的身边，虽然心里不怎么愿意，但为了能够活下去，我还是动了嘴。
噗！先吐掉雕毛，接着便开始吃肉。你别说，这被雷劈过的雕肉还蛮有嚼头，虽然和妙手帮伙食堂大厨的手艺不能比，但充起饥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刚啃食了个半饱，老天又很争气下起了雨。
这才对嘛。
失意的英雄就该配上这样的天气，才有江湖落魄客的感觉。
失意归失意，湿身就不行了。毕竟人是肉长的，右长老没把我杀死，要是冻死在这里可就不划算了。
我使劲儿往山坳的里头挪了挪，幸好雨并不算大，这个山坳内壁又深，起码让我有个藏身之所。
哎，想我自从记事以来，身边有师父呵护，有姽婳照顾，外出行走也跟着一群小弟，什么时候这样落魄过？
想到心酸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又对付着吃了两口死雕肉，被雨水浇后，雕肉又凉又腥，实在难以下咽，我情愿去啃一边的树叶。
临到中午时，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正当我为如何逃出这个山坳绞尽脑汁时，远处竟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我赶紧屏息凝神，不确定是不是朝廷的追兵赶来了。
只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道，“也不知道布下的陷阱抓到野猪了没有！”
“哪怕没有野猪，抓些野味也是好的。”
脚步声很快便走到了近处，接着便有人伸着脖子向下张望。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我惊讶，是因为看到了两个猎户打扮的年轻男人，他们身材魁梧，一看就和朝廷的官兵毫无瓜葛。
这不就得救了吗？
原来我所处的位置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坳，而是猎户布下的陷阱，为了抓野猪用的。
男人惊讶，是因为看到了一个满脸血污，分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
只见那男人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晕倒，嘴里还嚷了句“鬼啊”！
要不是姑奶奶受伤严重，非给你一顿爱的教育不可。
瞎了你的狗眼！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风姿绰约、亭亭玉立、活泼可爱的鬼？
猎户：同志，你手边没有镜子，难道还没有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