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来了，潘家园
这个时代去京城，还是比较复杂的。
最优的选择，是坐大巴车去瓦城县，然后坐火车直达京城。
但是，这时候没有车票代售系统，只能去车站买票。
如果选择去瓦城，谁也不能保证，啥时候能买到车票。
第二个选择是绕道从旅城市走，那里是始发站，车票基本上都能买得到。
所以，去旅城市才是真解，但这也意味着要多花一点点钱。
左江一路上都得小心翼翼，因为他身上带着五万一千零八块钱。
在这个时代，这也算巨款了。
要命的是，还只能全部带现金。
这时候可没有异地取款这一说，只有转账和汇款。
左江只有正式在京大读书之后，户口迁到京城，才会有合法的地址和身份接受汇款。
转账就更别想了，那可是公对公的玩意儿，左江还没有那个资格。
左江晕车，包括火车，但是不晕船。
好在大多时候，晕车的症状不是很严重，就是很容易就睡着，人事不知的那种。
一个人带着巨款，辗转一两千里路，这对19岁的左江，绝对是个考验。
既然英姐去不了，应该说不想去、不能去，因此拖延一两天也没什么意义了。
左江索性选择了最早的一班车去旅城市，专挑农村人下手的多手怪们，应该不会那么敬业的起那么早吧。
左江知道早上五点半有一班到旅城的中巴车，是私家开通的线路。
这班车只有三十三个座位，加上小板凳在过道，往往会坐到五十个人左右。
英姐起得很早，给左江准备了小米粥、鸡蛋和咸菜，并带了几个鸡蛋路上吃。
上火车之前，去厕所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因此要少喝水。
朦胧的晨曦中，英姐推着自行车，与左江缓步而习惯。
到了汽车站，左江微笑着想跟英姐拥别。
虽然汽车站外一个人都没有，英姐依然羞涩得不行，直接单手推开了左江，然后就红着脸骑车走了，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也没必要，该说的，早餐桌上和路上都已经说了。
左江特意早来，反正正值夏天，早来点儿既热不着也冻不着。
车门边第一排座位的前面有个铁皮柜子，是中巴车的工具箱。
老板娘兼售票员雷打不动的会坐在第一排的外面，那么第一排里面的座位，就是最安全的位置了。
左江早来，也是为了这个座位。
无论五冬六夏，中巴车总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车站外面停着，并打开车门。
夏天会提前打开空调，冬天会提前打开暖风。
那时候私人班车，是不能进入汽车站内发车的，因此很多人不敢坐。
正是这一份小小的关心，才让这班车慢慢积累了人气，最后成为那个时代最靓的车仔。
后来很多人也开通了这样的班车，但始终都不如这班车经营的好。
比如左江，宁可坐加座小板凳，也不会选其他车。
无他，就是因为习惯，和放心。
这一世，左江第一次上了这班车，心中满是唏嘘。
漂亮的老板娘，二十五六岁，人生最好的时候。
老板娘还没修炼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绝世功力，但已经有了超强的记忆力，总能记住每个人的不同要求。
左江想把单肩帆布包放在工具箱里，老板娘什么也没说，而是把工具箱的钥匙递给了左江。
钥匙在你手里，你怎么放怎么锁我都不管，我也不会承担责任。
要是担心还有其他钥匙，你就不放好了，我也无所谓。
左江忍着笑，又叮嘱道：“我晕车，会睡得人事不省，你记得喊着我点儿。”
老板娘嫌弃的瞅了他一眼，说道：“放心吧，在我身边没事，我也不睡觉。”
“嗯，我也不睡。”来的超级早，车里就这三个人，无聊的车老板司机站在车门口抽烟，神补刀。
“谢谢哥，姐。”左江的表情无比坦诚。
“你怎么不叫嫂子/姐夫？”两口子异口同声，旋即三个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真好啊，也就是一两年以后，车老板就变得沉默寡言，而老板娘则变成了一个减弱版的金镶玉。
都是为了生活。
睡了一路，老板娘根本没有叫醒左江，甚至大部分乘客都下车了也没叫他。
左江被叫醒的时候，发现这里根本不是西港桥汽车站，而是旅城火车站的前广场。
“我们要在这里等出站的旅客，会在这儿停三十分钟，所以到火车的乘客，我们都给送过来。”老板娘笑眯眯地解释，车后面还有四五个人站起来正要下车。
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左江内心里却是暗戳戳地责怪自己：上辈子轻信于人的毛病，自己还是没有改啊。
下了车，左江急匆匆地奔向售票处，好歹买到了卧铺票。
他特意买了上层票，让售票员很是迷惑不解，左江也不解释。
安全啊！
左江此刻最想要的，就是安全抵达京城，抵达潘家园。
虽然现在只是早上九点多，但是左江买的却是晚上八点多的火车票。
火车第二天六点左右到达京城，这便于他在京城的活动。
这一白天的时间，左江先去青泥百货转了一圈儿，给自己买了一套老少咸宜的运动服。
Kappa品牌的，左江也认不出真假，不过一整套四百多块钱，真的好贵。
左江真的记不住那时候北方有没有假货，不过手感什么的是真的不错，就算是假货，起码也是A级，也算是值了。
可惜就是略肥大了一点，没办法，必须买大号的。
按照历史的轨迹，一米八五的他，一年多以后，就会从110斤爆肥到150多斤，买合身的很快就穿不了了，左江不想浪费。
就算到了千禧年，五百块也不是个小数目，要不是迫不得已，左江真不舍得花这个钱，不能穿了就更不能接受了。
找理发馆理了个发，板寸。
理发老师傅全程就没跟左江再说话，那时候理板寸的，真没几个好人。
左江没办法。
他虽然高，但酷似一根竹竿，十有八九会被当做啥也不是的穷学生，他确实也是。
但是混潘家园，那就不行了了，他必须让自己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人。
嗯，本就不是，虽然上一世的左江，活得卑微而怯懦。
1991年7月12日早上六点半，左江挎着个帆布包，晃悠出了京城南站。
仰头望天，左江长出了一口气，紧握了握拳头。
我来了，大京城，我来了，潘家园！
八百公里外的小城内，英姐正在跟婆婆吃早餐，鸡蛋面和榨菜丝咸菜：小左同学，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