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为所欲为，但勿伤害
八月份的夜晚已然见凉，艳红如同鲜血一般的月光自天际倾洒而下。
北区城郊，一幢独栋房屋外。
阿米利斯头戴礼帽，上半身穿着白色衬衫、黑色燕尾服，下半身穿着黑色长裤，踩着一双棕色皮鞋。
自从老管家离开廷根后，他就很少穿的如此之正式了。
紧了紧拄着手杖的左手，阿米利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次轻轻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约莫几分钟后，屋内依旧一片寂静。
这是好事，这说明他的占卜结果并未出错，老尼尔的异变程度并不算深，五感尚未敏锐到能够察觉如此微小动静的地步。
再次深呼吸后，阿米利斯拉动了悬挂在门外的绳索。
叮铃铃！叮铃铃！
比敲门声大了数倍的铃声自屋内回荡。
片刻后，一道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是谁？谁在外面？”
阿米利斯眉头微皱，墨色的眼眸沉凝，尼尔先生的声音有些古怪，虚弱却又在竭力掩盖......
“是我，尼尔先生，阿米利斯。”
他沉声回应到。
“小阿米？”
老尼尔的语气中明显有些惊讶。
“你，你怎么来了？”
沉默片刻后，阿米利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道：“不先请我进去吗，尼尔先生，外面很凉。”
“抱，抱歉，小阿米，我已经，已经休息了，我的意思是...”
老尼尔有些慌乱的回答道：
“我是说，你有什么事吗？我们可以明天再聊，去安保公司再聊，对，明天，去，去安保公司。”
再次紧了紧握着手杖的左手，阿米利斯尽量温声劝说道：
“克莱恩上午说你生病了，我很担心您，尼尔先生。
“您把门打开好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您的状态，而且......”
他顿了顿后道：“而且您明天还要去照顾科恩黎，不是吗？
“更何况现在已经很晚了，送我到这里的车夫也已经离开，您是想让我走回金梧桐区吗？
“把门打开吧，尼尔先生，我真的真的很担心您。”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有些奇诡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好吧，小阿米，你随时都可以来，这是我说过的话，不过，不过你得再等一等，等我换身衣服，穿着睡衣待客可一点儿也不体面。”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晚风吹拂花园中月亮花枝叶的簌簌声时时入耳。
阿米利斯微微侧身，将脑袋贴向房门，屏息凝神，隐约间有窸窸窣窣的拾掇物品声从门的另一侧传来。
吱呀~
房门拉开一条缝隙，老尼尔站在阴影当中，浑浊而暗红的眼眸漠然而平静。
月光照耀下，他精神萎靡，脸色青白，眉梢微蹙，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很少见您这样的穿着。”
见老尼尔并未异变成记忆中原著里那副模样，阿米利斯微微松了一口气，打量着对方高高立起、将脖颈完全遮掩的竖领，边说边向屋内走去。
“偶尔换一下穿搭能维持一个不错的心情。”
老尼尔伸手将领口又往高提了一下道：
“你们这些小家伙，总是沉不住气，你看，我的状态是不是好极了，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只要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要来杯咖啡吗，小阿米，热气腾腾的咖啡有助于睡眠。”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客厅坐下。
不远处的窗边，一台崭新的钢琴摆放在墙角。
“不用了，尼尔先生。”阿米利斯摆手拒绝，故作轻松的问道：“上次来时好像还没有这架钢琴。”
话音落下，老尼尔苍白的脸庞上勾起一抹笑容，语气中有些追忆，眼眸中却满是平静的说道：
“莎莉斯特，还记得吗？我和你提起过，小阿米，我的未婚妻，她酷爱音乐，尤其是钢琴。”
说着在阿米利斯愕然的目光中，老尼尔从抽屉里取出一罐咖啡豆，随手抓起一把就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间还咧嘴大笑着将其递了过来。
阿米利斯轻轻摇头，悄然将一枚夜曲符咒扣在掌心，温声问道：
“还记得您答应过我的事情吗？就在这间屋子里，在我们身后的起居室中。”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答应......”
老尼尔似乎陷入了沉思，话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头，嗓音凄厉中带有些许恐惧的大喊道：
“不！不要看我！不要用窥秘之眼看我！”
说着他噌的站起，身形矫健的迅速远离，同时一把将立领风衣扯下，露出穿在里面的睡衣，露出被遮蔽的脖颈，以及颌下那两枚淡漠、没有丝毫情绪的邪异竖眼！
“那会伤害到你，小阿米，不要看我，求求你，求求你。”
老尼尔暗红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害怕与哀求的神色。
隐匿贤者......阿米利斯墨瞳沉凝，轻扣牙关两下关闭灵视后，缓缓起身。
对方此时只是处于濒临失控的状态，残留的理智还能在痛苦与疯狂下作出抗争。
或许颌下那两枚竖眼就是挽回失控的关键。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老尼尔的面庞骤然变得狰狞，浑浊的眼眸中时而惊恐，时而冷漠，时而疯狂，时而平静......
阿米利斯顿住脚步，微微躬身，双手张开在胸前虚按，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冷静，尼尔先生，保持冷静，我不会再向前了，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仔细想一想，尼尔先生，想一想。”
说话间，一抹又一抹微弱的波动缓缓荡漾开来，扣在掌心的夜曲符咒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在平复情绪上效果更好的安魂符咒。
渐渐的，渐渐的，老尼尔慢慢变得平静，狰狞的面庞逐步趋于柔和。
不知过去多久以后，一声浓重的叹息声回荡开来，沙哑而沉重的声音似是哀求的说道：
“抱歉，小阿米，我背弃了我的诺言，我没能经受住祂的诱惑。
“但我就快成功了，小阿米，我就快成功了，让我离开好吗，我会躲进山里，陪着莎莉斯特再也不会出来，让我离开，好吗？”
阿米利斯微微叹息一声，再次温声劝说道：
“尼尔先生，想想我，想想队长、伦纳德他们，您不止一个亲人，合上那双眼睛，合上它们，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商量。”
“是啊，老尼尔，想想我们大家，廷根市值夜者小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你的亲人，听阿米的话，合上那双眼睛。”
沉稳平静的声音自隔断处响起，身穿特制风衣，有着灰白深邃眼眸的邓恩的身影随之出现。
阿米利斯松了一口气，拖了这么久，队长终于来了。
“我在扮演时，看到了你书桌上留下的便签。”邓恩缓声说道：“伦纳德准备了相当不错的晚间糕点，一起去尝尝吧，老尼尔。”
“邓恩，小阿米，伦纳德......”
挣扎的神色再次浮现在老尼尔暗红的眼眸当中，他时而看向阿米利斯与邓恩，时而眺望着窗边的钢琴，颌下的两枚竖眼隐隐间有了松动的趋势。
“隐匿贤者并不可信，尼尔先生。”
阿米利斯趁热打铁道：
“祂只不过是摩斯苦修会‘抽象化’的‘神灵’罢了，灵与死亡都不是祂的权柄所在。”
他顿了顿后，一把扯下胸前佩戴着的圣徽，灵性灌注间乌亮的光芒不停地闪烁。
“队长有告诉过你吗？我是女神的眷者，尼尔先生，安眠与寂静是女神的领域，我以这枚圣徽为名起誓，尼尔先生，相信我。”
话音落下，老尼尔眼眸骤然一缩，神色挣扎的看向一旁的邓恩.史密斯。
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痛苦的嘶鸣声中，一滴滴血色的泪水成串的从脸颊下的邪异竖眼中挤出。
“入梦我！邓恩！拉我入梦！”
老尼尔双手抱头，死死的抓挠着花白的头发，痛苦而决绝的冲着邓恩大喊一声。
也就在邓恩微闭双眼，一手前按一手指向眉心的同时，阿米利斯手腕翻转，一枚弯月型符咒丢向三人身前的空地。
“安宁。”
......
晚风顺着窗帘拂过书桌，一张仿羊皮纸随风而动。
“如果不能拯救她，那就去陪伴她。”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刻有黑荆棘安保公司标志的马车里。
“邓恩，我，我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并没有，老尼尔，你一如十几年前一般值得信赖，你永远是我可以托以后背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