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马宾王
长安城，靖安坊，一处华贵的府邸中。
“酒来！”
“酒来！”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披头散发的坐在门廊下，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为何还不上酒，莫非瞧不起我？！”
周围来来往往的家丁侍女，都把他当成空气，不管他如何叫嚷都置之不理。
“宾王兄，你的福气到了，快快起来！”
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文士，急匆匆跑过来。
男子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晃了晃脑袋道：“原来是永年兄，你怎知我的福气到了？”
“我马宾王已经年过三十，还一事无成，这世道，若没有好的家世，永无出头之日！”
砰！
他一把将酒葫芦摔在地上，猛地站起来，却不想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扎进文士的怀里。
文士哭笑不得的说道：“来人，快带宾王兄洗把脸，换身衣服！”
旁边的家丁赶忙上前，架着马宾王就往外走。
马宾王本来就身材矮小，被两个高大的家丁架着，直接就腾空而起了...
“永年兄，你我同为常将军的门客，这些下人对我置之不理，对你却言听计从，定是因为你父与常将军乃是挚友！”
“这狗世道！”
“有本事的人永远赶不上有关系的！”
文士倒不生气，他太清楚马宾王的臭脾气了。
不过，马宾王脾气虽然臭了些，但绝对有真才实学。
府中几十位门客，论及本事，没人能比得上他！
“你这厮好生不知趣，王某好心过来提醒你，却被你一通指桑骂槐！”
文士笑骂一声。
“不过，你也真是走大运了，今日乃是孙县尊府上的公子，亲自邀请你入仕！”
说完，文士又叹了口气。
“只望你好生把握住这次机会，莫要因为些许小事，就辞官而去...”
...
会客厅！
“哈哈哈...老孙当年对我有提携之恩，他的面子我不可不给！”
“我府中才学最高的门客名叫马周，字宾王，此人真本事是有的，唯独脾气太直。”
“当年他本是博州助教，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胜在身份清贵，辛苦上几年，补个州博士绝对不成问题。”
“可惜啊，看不惯地方官场上那些偷鸡摸狗的门道，愤然辞官离去。”
“你那朋友若想用此人，须得降得住他才行，若他半路上跑了，某家可拦不住！”
说话之人，是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大汉。
此人名叫常何，乃是货真价实的四品中郎将，属于朝廷的高级武官。
前隋乱战之时，常何与孙溢之都在瓦岗寨翟让麾下效力，投靠李唐后，又同为天策府将领。
贞观三年时，孙溢之成了文官，虽然职位比常何低，但前途要远比常何远大。
常何的中郎将之位，乃是虚衔，并无实权。
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品级，完全是因为常何撞了大运。
当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带兵杀入玄武门，为了防止李元吉派兵到瓮城中增员，特意安排人关上城门。
负责关城门的，就是常何！
常何与孙溢之本就是同僚，又有昔日的袍泽之情，如今孙溢之的儿子登门来要人才，常何自然不会驳了孙溢之的面子。
孙均起身拱手。
“多谢世叔，侄儿自然会将这番话带给我那朋友！”
“他最擅长降服桀骜之人，想必这马宾王不会是他的对手。”
常何摆了摆手，让孙均坐下。
“到了我府中，少顾忌些乱七八糟的礼节！”
“不过话说回来，老孙堂堂的万年县令，手底下能人无数，为何非要跑到我这里来要人？”
孙均一听，顿时为之苦笑。
“不瞒世叔，若说是我那朋友点名要的...您信吗？”
常何一挑眉。
“点名？你那朋友早就听过马周的名头？”
孙均又是一声苦笑。
“小侄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过马宾王的名头，不过若是小侄不答应，他就要把小侄扣在乡下，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连家都回不了...”
常何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孙溢之虽然只是五品，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以后是六部尚书的苗子。
在长安城的公子哥里，孙均怎么也能排在二流顶尖的位置。
还有人敢把孙均扣在乡下？
当孙溢之这个万年县令是吃干饭的吗？！
常何表情古怪的端起水杯，问道：“你那朋友究竟是什么来头？”
孙均摸了摸鼻子，道：“他是...灞桥二十里铺的里正。”
噗！！
常何一口水喷在地上。
好在是武将出身，反应够快，否则非喷孙均一脸不可。
里正！
还是灞桥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敢扣押万年县令的公子？！
孙均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拱拱手道：“世叔有所不知，陆兄为人机敏，堪称足智多谋，家父亦对他赞许有加，小侄虽与他相识时间不长，但交情已经足够深厚...”
常何一边擦着胡子上的水，一边盯着孙均看。
盯着孙均看了老半天，才道：“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你爹的私生子？”
孙均连连摆手，道：“世叔误会了！”
“陆兄的确有很大的本事，有时候连家父都自愧不如！”
“此番求世叔，也是去帮助陆兄管理二十里铺，家父还特意许给马宾王一个从八品律学博士的官职！”
话音刚落，醉醺醺的马周踉踉跄跄走进来。
当着常何的面，他也不知道收敛，径直来到孙均面前，摇头晃闹的说道：“从八品的律学博士，去给一个连‘吏’都算不上的里正当助手？”
“你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常何顿时脸一沉，训斥道：“放肆！”
说着，就要动手教训马周！
军中出来的汉子脾气都大，说动手就动手！
孙均急忙将常何拦住！
“世叔，冷静一些，冷静一些！”
他转身冲马周拱了拱手，脸上瞬间挂满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想必这位就是宾王兄吧？”
“在下孙均，字伯雅，以后去了二十里铺，还要互相多多帮衬才是...”
孙均向来是个明白人，既然陆宁看中了马周，就说明马周根本逃不出陆宁的手掌心。
换句话说，以后马周多半会成为二十里铺的掌权者之一。
不管从交情上来讲，还是从私盐的利益上来看，多和马周套套交情绝对没坏处。
总比跟陆宁打交道强得多！
跟陆宁打交道，嘴皮子没他利索，脑子反应也不如他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坑一下子...
就这，孙均闲着没事的时候，还总想去二十里铺跟陆宁聊一聊，扯一扯闲淡。
有时候想一想，孙均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贱骨头...
醉醺醺的马周，对孙均的态度格外受用。
“看来贤弟乃是真正的识才之人！”
“也罢，区区一个里正而已，马某到了那无非是给他几分薄面而已！”
“车在哪里？速速接某家上车！”
孙均的姿态摆得更低了。
“宾王兄快请，马车就在府外！”
他心中已经开始为马周默哀了。
就这两下子，估计陆宁用不了两句话，就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以后免不了给二十里铺那些乡亲们当牛做马...
“世叔不要送了，改日小侄安排宴席，请叔父痛饮一场！”
孙均向常何拱手道别。
常何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孙均的表现，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碎了。
以前他总觉得孙均是温文尔雅的典范，若是读书开了窍，保不齐就能金榜题名。
今日的孙均，简直就是个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