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妖翁（十五）

苟布忠平时对这些吹嘘很受用，今日却只嫌门徒聒噪。

因他知道这些话都是放屁，既吓不倒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他要真是武功天下第一，对面的唐六哪敢大胆出手，其他人也不敢对前辈如此不恭敬。

今日站在这里若是满海大和尚，这群人只怕没一个人敢出言不逊，都得毕恭毕敬把大和尚迎进宴会。

他们嘲讽他无耻。

论无耻，他苟布忠绝比不上满海和尚。

上林寺被前朝皇帝御赐护国寺名号。

上林寺住持不但是上林的掌门，还是天下佛门的魁首。

满海深受皇恩，却在大厦倾倒时，不但不出手抗敌，反联合太岳山太极剑派与蜀中唐门，领袖武林各派向东青帮低头，做黑朝统御武林的鹰犬。

苟布忠确实是西北武林投敌第一人。

但他自认未受前朝一饮一饭之恩，投敌投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像满海这种忘恩负义之徒才是真无耻。

门徒们就像一群围在苟布忠身边的野狗。

他可压制他们时，他们会如狗一样撕咬敌人。当他一旦失去威压他们的力量，就会被这群人反噬。

玄天教成立之初，苟布忠就明白这道理，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只要能以武力横扫一切当面之敌，就不会看到教徒反噬的一幕。

可他忘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出不了几年，昨日不可一世的人，就可能在新秀面前变得不值一晒了。

江湖中死在后辈手里的名宿不少。

他师父就死在四个师侄手里。

唐三与他年纪相仿，但成名早辈分高，也算是他的前辈，虽侥幸不死，一身功夫也算是彻底被废。

苟布忠亲眼见到这俩前辈的落幕，却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步他们的后尘。

他忽觉不忿，文圣公无拳无勇，凭什么享一千年荣华富贵与万民敬仰。自己苦练一身绝技，却天天刀头舔血朝不保夕。

他一想到入宝山而空回，没从孔家学几分欺世盗名的本领，就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他没见识过孔怀德调教士子的本事，却亲眼看到孔全忠被曲州乃至全天下的孔家门徒当做活着的圣人崇拜。

世上或许真的有圣人。

但孔全忠一定不是。

他常去青楼楚馆喝花酒，在孔府外养着不下二十位美人，私生子多到自己都数不过来，曾与友人自嘲道，古人文王有百子，自己这是效法先贤。

孔家家训教育后人要做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汉子，可历代文圣公无一人能做到，每逢朝廷掌权者换人，这些文圣公都如闻到臭鸡蛋味的苍蝇一样，带好艳词与珠宝，急赶着进京去谄媚巴结。

孔全忠对权贵极尽谄媚之能事，面对上位者柔顺如绵羊，却对下人残刻毒辣张牙舞爪如猛虎。

他能因为小丫鬟多梳掉他几根胡子，就罚她穿单衣站雪地里一个时辰，把后者活活冻死后，直接把人扔到孔家后山喂狗。

他还能因为男仆用手套夹子撑手套时，一不小心把皮手套撑破，就拿缝衣针扎进后者的指甲缝，一边扎还一边笑嘻嘻问：以后长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