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人之女
消息传到坤灵宫,冯瑾瑜大吃一惊。
因为后宫所有女子的月事都被敬事房记档,她明明查阅过,确定叶淑女的信期不在最近。
兰依笑笑:“这也是正常之事。有的女子,经期本就紊乱,若换了水土,必得调上大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嗯。”
冯瑾瑜淡淡应一声,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她忽然又一咬牙,对来传话的小太监道:“告诉王公公,从撷春殿中随意挑个好的送过去。皇上那边,我去解释。”
“是。”那小太监应着,又忙不迭往撷春殿而去。
此时,撷春殿诸女都已在沐浴准备中了。王德福行事周密,唯恐时间不足,便提前将事情安排妥当,只等皇后的旨意一到,就把人往养元殿送。
谁料,这是个模棱两可的旨意。
“随意挑个好的”。
怎么个随意法?好的标准又是什么?
正为难着,却见一个小宫女手托茶壶,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借着斟茶的档儿,小宫女轻声开了口:“王公公,这是陶淑女孝敬您的。”
声音被刻意压低,银票也是飞快塞过来的。
而后又迅速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钱嬷嬷和其他一众宫女,都在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根本无人注意到这头的交易。王德福轻轻拈了拈,不薄不厚的一沓,少说也有几百两。
得,今天的人选可以确定了。
他眯缝着眼睛,端起白釉盖碗轻轻一啜,双脚轻轻打起拍子来。等沐浴进行得差不多,才不高不低喊一声:“淑女陶氏,跟咱家走吧!”
尘埃落定。
床上的女人已经被换,但周玄澈没发现。
叶淑女的样貌,他本就记得不真切。如今灯火幽暗,更是将枕边人的五官和面目都遮去了一大半。
唯有声音是活的。
“皇上。”
只两个字,羞答答的,好似把万种柔情都囊括进去了。羞涩的、欢喜的、爱慕的、胆怯的、渴望的、魅惑的、娇怯的……
周玄澈应一声,却不准备跟她聊天。
在他看来,躺在一起说闲话,是妻子冯瑾瑜才能拥有的权利。其他女子从床榻而过,只不过是满足他的工具,包括此时的欲望、包括来日的子嗣。
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
陶心柔只觉得疼痛异常,咬着牙紧紧揪住床单。
她逼着自己想其他事情,以此来转移疼痛。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个做牲口生意起家,而后又靠着不俗手腕致富的商人,后来开了钱庄、做了生意,一跃而为淮云城中的首富。
吃穿用度都奢华富贵,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可父亲却常唉声叹气,说自家虽有钱但无权,至今也没出过为官做宰的人。有心结交权贵,却时常被排斥、被嘲弄。
毕竟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一等的。
所以,陶员外在临死前拼命安排,为儿子捐了个小官,又出巨资买通采选官,甚至一掷千金疏通环节,最后顺利将女儿送进宫。
“心柔,这条路,爹爹给你铺了前半段,后半段就靠你自己了!”他语重心长,说几句,又用手抚了抚胸口,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模样。
彼时的陶员外,早已是病入膏肓,拼命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好在,陶心柔长得并不差。
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算是淮云城中数一数二的标致女子。再加上陶员外的银子使得足,选秀之路便绿灯大开,顺顺利利进了莫央宫,被封陶淑女。
一夜承宠后,“淑女”晋升为“美人”,恭贺声此起彼伏,迁宫另住,也近在眼前了。
“贺皇上再得佳人,陶美人必会替皇家繁衍子嗣,令我朝国运昌隆,长治久安。”
冯瑾瑜说着场面话,虽然脸上有笑容,但嘴巴和神情,都略微有些机械。类似的话,她已说过好几次,时间一久,嘴部肌肉似乎也形成记忆,讲起来毫不费神,只是心会微微发酸。
不知昨夜又是怎样的温柔缱绻。
她只有一个新婚之夜。
但她的皇帝丈夫,却拥有无数个女子的新婚之夜。
周玄澈却没意识到,淑女的姓氏已被悄悄更换,由“叶”变为“陶”。
直到皇后低声提及此事,他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得知是冯瑾瑜自作主张换了人,他也云淡风轻,只点头道:“后宫诸事,都交由皇后打理,朕无异议。”
临幸谁、谁有孕、谁生产,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冯瑾瑜颔首:“那便让陶美人跟着刘昭仪住吧。刘昭仪是伺候皇后的老人儿了,她性子沉稳,敦厚温柔,必定能把陶美人照顾好。”
周玄澈也点头:“皇后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办吧。”
冯瑾瑜轻轻点头,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周玄澈的眼神忽然又深情起来,不由半蹲下身子,对腹中的孩子说道:“皇儿,你乖乖的,不要让母后过于劳累。”
“皇上,臣妾不怕累。”
帝后又对望一眼,深情满溢而出。
正月十五一过,后宫的两件大喜事也正式昭告。
婕妤顾氏被封敏妃,淑女陶氏则进为美人,赐住华煜宫,与萧阳公主生母刘昭仪同居一宫。
据钱嬷嬷说,那儿也是个好去处。
“刘昭仪的温柔是出了名的,对上恭敬、对下体恤,从没听她责罚过任何人。而且,皇上极疼爱萧阳公主,时常往华煜宫去。陶美人见皇上的机会,应该也不少。”
“是吗?”
何田田露出艳羡之色,随即又惋惜道,“蓁姐姐,这本该是属于你的,可惜了……”
仿佛是在为叶蓁打抱不平。
仿佛这是硬生生被陶心柔抢走的福气。
叶蓁懒得回应,只低垂眼皮淡淡道:“天家恩德,你我都有份儿,没有专属于谁的说法。”
“嗯。”何田田讨了个没趣,头又往下低了些。
另一头,陶心柔已在华煜宫安定下来。此刻她正斜倚在榻上嗑瓜子,眼睛略有些失望:“皇上今晚真不召见我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翠喜轻轻点头:“我去敬事房打听了,说今儿皇上得去永安宫。是太后安排的,要让他跟姚贵妃多些相处时间。”
翠喜伶牙俐齿,行事机敏。
当初那沓银票,就是她悄无声息塞给王德福的。如今跟到华煜宫来,俨然已是陶心柔的得力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