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人一等
人和人之间,大概也存在天生的气场不和。
有些人,明明无冤无仇无纠葛,可就是看着不顺眼,明里暗里总想跟对方叫板。倒未必要置人于死地,但就是要找些不痛快,哪怕只是恶心她一把。
陶心柔对叶蓁,便是类似的感觉。
若非要讲出个子丑寅卯,那大约是叶蓁聪慧沉稳,时常被嬷嬷夸赞、时常把自己压过一头去。
毕竟,嫉妒心是最能激发破坏欲的。
此刻她便皮笑肉不笑,对桃树下的叶蓁道:“听说,叶淑女的侍寝又泡了汤?”
叶蓁回过头来,对陶心柔轻轻一拜:“此事关系皇上,不便告知。陶美人若有兴趣,往敬事房一查便知。”
言外之意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说罢眼皮一抬,目光又转往盛开的桃花,自顾自与何田田说话:“我瞧这株桃花开得极好,咱们采了去做桃花酿,正好给皇后娘娘做生辰礼物。待半年后开封,娘娘也出月子了。”
何田田附和了一声,但眉眼间怯生生的,时不时往陶心柔那头瞥。
既不敢得罪陶心柔,又不想违逆叶蓁。奈何人微言轻,做不到左右逢源,只能略微尴尬地讪笑着,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整个人都小心翼翼。
陶心柔却恼了。
她冷着脸,忽然开口命令:“叶淑女对上不敬!翠喜,给我掌嘴!”
“这……”
翠喜有些犹豫,叶淑女的语气确实不算恭敬,可她礼仪周全,那一席话虽不好听,但也不无道理。
所以,翠喜犹豫着,迟迟不敢动手。
见翠喜不动,陶心柔不禁怒火中烧。
进宫之前,她便听过一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就是说,官场上等级分明,上级对下级,具有绝对的掌控权与处罚权。眼下自己是美人,当然比淑女高人一等。
“我让你掌她的嘴!我是美人她是淑女,我有权掌她的嘴!”
陶心柔提高音调,对翠喜怒目而视。
叶蓁却笑笑:“依我看,这丫头倒比你懂事多了。何淑女,咱们回去吧。”
她不欲挑起事端,干脆躲开纷争,迅速撤离是非之地。
但陶心柔岂肯轻易让她走?
见叶蓁抬起脚,陶心柔立刻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袖,作势举起巴掌来,立刻就要扇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怒喝传来:“住手!”
声音不算大,但中气十足,不怒自威,暗含着一股子力量。这种力量,甚至不是普通女子能拥有的。
陶心柔感觉到震慑,巴掌忽然轻飘飘垂了下来。
回头望去,只见东边走来一个穿橙色柔纱的女子,头上只简单梳了个云髻,髻中插了个不大不小的金冠。容貌并不惊艳,但五官都生得大气英豪,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样子。
不是敏妃顾英姿,却又是谁呢?
见到救命恩人,叶蓁不禁露出欣喜之色,慌忙躬身行礼:“见过敏妃娘娘。”
“免了。”
顾英姿抬抬手,又望了望陶心柔,转头问身旁的宫女,“这位姑娘是?”
“回娘娘,是皇上新封的陶美人。”
红菱毕恭毕敬,将陶美人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中间却不忘强调“商人之女”四个字。
顾英姿笑笑:“商人之女?还是个美人?也没高到哪儿去嘛。我是皇上亲封的敏妃,我父亲是堂堂的振威将军,那我是不是也能狠狠抽你?”
显然,她将方才的对话全部听了去。
陶心柔顿时脸上煞白。
这招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顾英姿读过兵书,时常活学活用,将姚贵妃呛得说不出话来。
如今面对不成气候便跋扈如斯的陶美人,自然也不肯嘴下留情。
陶心柔大气不敢喘,慌忙下跪认错,表示自己不敢再犯。
父亲很早便告诫过她,“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宫中生存,切记尊卑有别,万不可得罪了贵人。当然,你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人上人!”
好在顾英姿也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
见陶心柔认错,便也挥挥手叫她起来:“往后不犯就可以了!我呀,最看不惯欺负人的行径,见一次就要管一次!”
“是。”
陶心柔心惊胆战,而后又赔笑几声,寻个由头匆匆告辞了。
两次被救的叶蓁,此刻满怀感恩,不禁向顾英姿行了个大礼,口中亦不断道谢,将顾英姿称作是“恩人”。
顾英姿却懵然道:“恩人?这可不敢当,我何时救过你的性命?”
她早将除夕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则是时间略有些久,二则是当时的叶蓁无足轻重。相比之下,她更关注自己使暗器的功力。
叶蓁少不得将始末一一道来,而后诚心诚意道:“救命之恩,叶蓁没齿难忘。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顾英姿讪笑了一下。
她并不指望报答,更不指望这无权无势的淑女回报自己。
“罢了,你们回吧。本宫还有点事,要往乾德宫去一趟。”
顾英姿懒得再客套,便随意打发了叶蓁与何田田,自顾自朝乾德宫的方向而去。后头照例拖了长长一串队伍,包括抬步辇的太监、拿扇子的宫女——都是伺候顾英姿的人。
何田田表示羡慕:“我得熬多少年,才能熬到那样的宠爱啊!”
叶蓁笑笑:“不仅因为宠爱吧?你看敏妃娘娘的父亲和兄弟,都得上阵杀敌呢!皇上宠她,那也是有道理的。”
至于这所谓的“道理”,她没有明说。
在莫央宫中,有些话是不能掰开揉匀讲得太过明白的。
事实上,顾英姿匆匆忙忙往乾德宫而去,为的就是去见父亲和兄长。
穆丹人屡屡挑事,周玄澈痛下决心,命兵部配合顾家军,势必要给穆丹人点颜色看看,“我堂堂大延,岂是那等游牧民族可比?盼顾老将军能率众将士夺回宁远,扬我国威!”
“是!”
顾昀沉声应道,一张沧桑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周玄澈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站立的顾平川:“穆丹人诡计多端,极擅马术。只怕此战艰难,要辛苦众位将士了。”
顾平川抱拳行礼,脸上亦是坚毅之色:“我顾家承蒙皇恩,代代忠良,必定肝脑涂地,以报皇上!”
周玄澈微微一笑:“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恩不恩的。朕今日设宴,为岳父与大哥饯行,英姿已在来的路上了。”
“臣不敢。”
顾氏父子齐齐下跪,对那句“岳父”“大哥”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