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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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江堤

过了两日,林廷宗又叫林诚初去了一趟医院,不过是差遣这个二儿子回去给孙女静云塞一个红包。那些安慰的话自然全都免了,林廷宗觉得静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不过就是替林家花钱消灾,想着这个节骨眼上家族里面尽量少些纷争罢了。这要是万一被小报纸听到什么风声,一个不留神对林家声誉也有影响,也就指望着给静云随便塞个红包,她懂事体一些也就息事宁人罢了。更何况林廷宗认为静云如今最缺的就是钱,给了钱就是最大的诚意,她拿就可以闭上嘴了,也没什么好去抱怨的。

静云从父亲手里接过那个红包,那红包的封皮是光滑的,一叠钱在里面厚实地填满了,鲜红的颜色盈满了眼睛好像一摊子血,仿佛都是从她手腕上淌下来的。这就是她的爷爷了,在他的眼里看来什么都是可以等价去交换的,简单、粗暴,不需要修饰任何的情感。她流的血、受的苦,在爷爷眼里看来不过就值这么一叠血红的纸钱,要从里面寻找出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可能都是痴心妄想。

下午的太阳闷热至极,从窗外斜射进的光线也很刺眼。静云感觉到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暴露在炙热的光线下,无处可躲。白花花的,晃花眼睛的寂静中,她将那枚红包塞进了抽屉里,再怎么说她也是吃了大苦头的。爷爷在想什么她也不会不知道,表面上看她收了红包似乎就是默许了一切都往肚里咽,实际上还是家里大伯和几个长辈不占理,这红包她倒是收得心安理得。平常日子难过,这会倒是也不必清高去拘泥什么形式。带着孩子吃面包,总比饿肚子要强。

林诚初想着静云之前在墓地的那番质问,原来还提心吊胆的,生怕静云又生气起了事端。哪里晓得这次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随着红包入柜的动作,一切争端都悄无声息地盖棺结束了。看着端端正正坐在眼前的女儿,竟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林诚初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了。他也绝口不敢多提什么,要是说错一个字,那才是自找麻烦呢。

虽然林诚初心里对大哥口无遮拦伤害到静云感到愤怒,但是他也绝对不敢去做出什么逾举的动作去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大哥,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难不成还要因此跟大哥反目成仇么?林家一大家子人,这么多年累积下来说不清楚的龃龉太多了,要说这点事情就闹到决裂的地步他又有些犹豫。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不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烂在各自的肚子里。窝囊就窝囊吧,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林诚初如是想着,觉得又好不容易过了一个难关了。

杭州滨江紫薇大道,紫薇花繁花满枝。江堤附近的湿地公园里,鸢尾花摇曳生姿,在这个盛夏里好不热闹。江堤的跑道上不时有跑步锻炼的人小跑而来,又或是赏花之人在此处停留片刻,独享这份独属于盛夏的静谧。

伟峰走上江堤的时候,就看见道川正趴在蓝色的栏杆上,他的脖子伸得长长的,一只眼睛就那么眯着,手上架着一枚专业的观鸟望远镜,专注地望着天空上不时经过的鸟儿们。杭州的生态环境一向很好,像是滨江江堤附近就有如白鹭、池鹭、苍鹭、灰鹭、牛背鹭等多种鹭鸟。特别是在入夏以后,光是在这儿栖息繁衍的鹭鸟就多达一万多只。

“怎么,最近准备写生画鸟么?”伟峰顺着道川望着的方向看了眼,不由得出声问道。他今天原来在办公室看学生做的实验数据,没想到突然接到林道川电话,请他来紫薇大道聊一聊,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讲。伟峰想着老爷子遗嘱的事情,还有许多未知因素,因而也不敢怠慢,还是挤出时间专门来了这趟。

道川扭头看到是伟峰来了,顺手把望远镜递了过去,让伟峰一块来相看。伟峰接将望远镜接过,顺着道川方才看的方向望去,此时正有船只经过,几十只鹭鸟受了惊,瞬间扑腾着翅膀从宽阔的江面朝着天空盘旋而去。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这会突然又被厚重的云层给挡住了,大地一下子显得有种冗沉的份量,周遭环境也一下肃穆起来。

“有阵子没来,好像大白鹭都不见了,也不晓得躲哪里去了,回头还要去湿地找一找。”道川扯着嘴角笑了笑,“姐夫,你今天倒是挺赏脸啊,还愿意来这儿一趟。听说你最近做实验挺忙的,云姐在家也还养着呢吧?我还真怕约不到你出来呢。”

伟峰点头,“的确很忙,手头事情多得做不完,静云也还在休息。我们普通人,不似你们艺术家,时间安排总是自由、充裕的。”

闻言,道川“噗嗤”笑出声来,连拍着伟峰肩膀说他过于抬举了。他接过观鸟的望远镜,慢慢悠悠收进专属的黑色防水包里,他的动作永远都是慵懒、散漫的,不似伟峰那般迅速和不拖泥带水。伟峰打量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想着,林道川这个人看起来胸无点墨,似乎不三不四的,总是做什么都不太着调。但是伟峰发现他有一个特点,像是在江边看鸟这种事情,是急需要耐心和观察力的。要等天气、等鸟群、还要细致观察经过的每只鸟的特征,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情,是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去做的。人总是有着不同的面孔,而此时的林道川也并不是家族中大家所认为的那副模样。

江堤跑道上,道川的脸被风吹得起了褶皱,他擤了擤鼻子,拉了拉身上的背带。他身上背包里装着相机和观鸟望远镜,两样东西加上一个折叠的三脚架份量也并不轻。背包上面挂了一套定制的爷爷的山水四季系列挂牌,人一走动起来,挂牌就相互撞击地叮呤咣啷响。伟峰抬手看了下手机上的消息,学生说是实验进度不太顺利,需要他回去指导下。他皱了眉头,觉得人真是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只得将手机锁屏塞进裤兜里。

“姐夫,你最近有看新闻么?我之前说的那个同学吴爱琳啊,前些天已经进去了,这事情你晓得吧?”道川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对伟峰说道。几个月前,道川突然找到伟峰办公室,说是有个投资项目想要找伟峰入股,说是要一块赚大钱。原本伟峰知道道川与静云姐弟之间关系微妙,因而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对于突然来访的道川,他也是有些意料之外。当时据道川说杭州汉林资产管理有限责任公司的加密货币项目,背后有诸多大佬入局支撑,买到就是稳赚,还各种画饼表示伟峰只要加入这个项目,那财富自由就不是梦。

伟峰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任由道川吹得天花乱坠,也还没糊涂到做白日梦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当时跟道川表示,像他这样的人,一贯都是做实验做惯了的。要说经济投资行为,他觉得一来他没什么启动资金,家里实在没钱;二来这事情风险太大,他们家里的情况也承担不起这样大的风险。因而就算是有那么片刻的心动,他还是觉得人家愿意投资能暴富,那是人家运气和勇气,他倒是宁愿保守点,至少保个平平安安。

实际上,道川原本是指望着拉上静云和伟峰的人头进项目,这里还有一笔额外的人头费可赚。他一开始是去找了表姐静云的,只是静云拿了道川的项目介绍资料一言不发,也没表现出太大的热情来。道川觉得吃了闭门羹,但是又不甘心如此,于是便大着胆子从网上找到了表姐夫伟峰的办公信息,想方设法直奔伟峰办公室想要再努力搏一把。原想着人穷志短,也听说静云、伟峰夫妇日子不太好过,他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多吹嘘两句,兴许人家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也说不准。没想到这俩人都是如此冥顽不化,那人头费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诶,我也是倒霉,还专门去了派出所做笔录。吴爱琳那个汉林币的投资项目说是涉嫌诈骗,现在她跟她哥都被关起来了,八成还要判刑呢。我上次跟你说的时候,我手里的汉林币原来在市场上都升值了30%呢。原来还想说等到升值个百分之七八十,就差不多好脱手了。谁想得到呢,这才几个月时间就突然变了样了。”道川边说边观察着伟峰脸上的表情,发现他不为所动,似乎是不知情的样子,“所以最后还是吃亏在没文化上了。要是不那么贪心,理智分析下就收手,好歹也赚了一波,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摔那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