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去
又下雨了，沥沥小雨在黑夜中给人的感觉是无尽的压抑，即便眼睛无法看见，可来自体感上无边无垠的雨丝帷幕让人宛若置身囚笼。
这场雨，在囚禁什么？
梁夜低头语气平淡。
“好了，话李伍长已经说完了，愿意和我去杀倭寇立功的人点头。”
对于已经吓破胆的兵卒而言，梁夜这句话非常的有杀伤力。
他们牙齿不由得打颤，身子瑟瑟发抖，脑子里又回忆起了凌军大败时的梦魇场景，同袍的惨死历历在目，被长枪戳穿，被火铳打爆脑袋，被刀剑劈成肉酱，被活活踩死，被活活拖死，死的毫无尊严，死的没有全尸！
成为俘虏则更加绝望。
没有吃喝，一大群人像是牲口一样被泡仔淤泥尿粪之中，被肆意挑杀作践，每次身边都有人被不同理由带走，然后就再也看不见熟悉的面孔。
这简直是巨大的心理梦魇！
战场上血肉横飞，噩梦场景随处可见，杀红了眼赢了还能撑的住。要是输了，吓破胆的士兵，几十上百人被一个人追着砍杀都是正常事。
最有名怂的当属前朝了。
鞑靼人几十号起兵居然吓得数万人驻守的城池不战而逃，据说带头逃跑的皇帝当时在行房事更是吓软从此一蹶不振，就和前朝的国运一般再起不能。
现在梁夜表示。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去面对它！我要挑选一个幸运儿一起去杀加倍残暴危险的小鬼子，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就在其他人三人迟疑的时候，脸色惨败的陈有苗颤抖着举起了手。
“我去。”
梁夜盯着陈有苗好一会，他虽然手一直在发抖，但眼睛里有一股火，那是其他三人如释重负眼睛中所没有的东西。
李电和他说了什么吗？
他的眼睛里有死志了。
“带上家伙跟我走。”梁夜满意点头，能在自己的注视下硬撑这么久，这个怂，哦不，这个陈有苗不会拖自己后腿。
梁夜觉得他能发挥的作用，应该比赵环的尸体还要大。
夜幕之下。
梁夜和陈有苗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南方，而李电和李雷带着剩余的三人同样朝南走，两拨人都是朝南走，但走的方向不相同。
李电是有意识的向着之前途径的坑洞区域靠，而梁夜则是绕着那片隐约“看”到的区域，让人感到反感不适的区域绕行，有意的在寻找着倭寇的踪迹。
特别是又下雨后。
梁夜在黑夜“看”的更清晰了一些。
对于梁夜而言，就这更清晰一些，在这个时代的黑夜，不遇上妖魔鬼怪的话，那等于单向小地图透明！
正是凭借这一优势。
梁夜才有底气反过来设伏去截杀身后的诡异倭寇，从它们手中抢来火铳。
不过……
只是朝南悄悄潜伏而行了不过片刻的功夫，梁夜就眉头微微皱起，他“看”到了遥远漆黑地平线上一团宛如脓包的光芒，那蕴含了诸多欲念恶意的混沌光芒宛若油漆般，在雨幕中张牙舞爪试图逃离地平线的束缚！
不过是匆匆一眼。
梁夜就瞬间感觉到脑仁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那是什么鬼东西？！’
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是幻觉一般，当梁夜再抬起头小心翼翼“看”过去时，依然可以隐约感受到远远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东西，但已经是“看”不见，好似是危险的开关因自我保护给关上了。
梁夜眼睛微眯，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有强如仙佛的武者，诡谲莫测的邪祟妖魔，可当真的看见那团蠕动的光芒时，梁夜还是情不自禁的激动兴奋！
“梁大人？”陈有苗轻轻询问。
梁夜忽然的停下和长时间不动弹，让他有点迷茫。
“你为什么要跟我？你怕死的。”梁夜拎着赵环的尸体，重新动身询问道。
“……我是怕死，想到倭寇就忍不住腿软。”被梁夜当场点出怕死，陈有苗没有恼羞成怒，一瘸一拐的紧紧跟在梁夜身后。
“李伍长是个好人，他没骗我送死，告诉我我没多少活头了。”
“我忽然就不怕了。”
“死前拉两个倭寇垫背，不做逃兵。梁大人，你也是好人，说我只想活命，换赵环，我肯定是不乐意的。”
长久的沉默，周围只有两人步伐在泥泞中踩踏拖动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有苗才接着开口。
“梁大人，我能求您一件事么？”
“你说。”梁夜的语气认真了许多。
“我家中就我一个男丁，我是被抓过来当兵，老娘瞎了眼，我要是死了，老娘就活不成了。我今天这条烂命就卖给您！等您回去以后，给我老娘吃一顿肉，备一幅好棺材给她！”陈有苗声音不由得哽咽。
家中独子，按理说征兵是征不到他头上。
但奈何靖难靖了两年，抽调到长江天险的人马太多，碰上倭寇烧杀抢掠，陈有苗无权无势独子又如何，照样只能被老爷贵人们抓过来凑人数。
他是真的不想死！
所以一直在跑，发现自己跑也没有，死已经是注定的时候，他忍不住发狠！
老实人的最后发狠是对自己狠，豁出去的狠。陈有苗很愧疚，一直没有给老娘吃过一顿好的，梁夜是个好人，他决定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东西。
“倭寇狡诈凶残，彼此互不信任，他们身上都会带着金疮药和干粮，有没有命拿看你自己的本事。”梁夜语气平静，似乎没有丝毫动容。
陈有苗一脸死气的面容闻言顿时一亮。
那是梁夜安慰他的谎言么？
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无比感激梁夜这个好人，在他遇见的所有人中，梁夜这种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好人仅此一位！
对弈时想赢与想和棋是两种心态。
为了和棋和想赢而拼到最后是两种不同的结果，陈有苗现在是想赢，不是求死的和棋。
梁夜点墨似的瞳孔中忽然散发出了微微锐光。
倒映其中的是几律薄弱的混沌光芒自南而来，有东西带着那恶心的光过来了，十有八九是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