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过去
这是一处狭小、破旧且肮脏的小房子。
候议木然地注视着房子内部。
卧室是留给父母的，孩子只能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沙发前面的茶几太矮，每天他得弓着身子才能够得到作业。每次写作业时，都能闻到泡面的味道。那是隔了一周没丢掉的腐臭味。
候议想起来了。
高中的自己很讨厌写作业，但在家里的时候，他至少要装成好好学习的样子，才能保护好自己。
“不，不对。自己是进入了大天国公寓，然后被镜子……”
候议伸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壶。水壶的金属壶口如镜子般反射着光芒。
“难道这就是镜子？”
候议沉思着，不小心洒掉了一点水。
“小崽子你疯了？！”
胡子拉碴的男人从卧室走了出来。
“爸爸？”候议震惊地看向男人，“这不可能……爸爸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候议上大学时，父亲因为脑溢血住院，随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里！”父亲粗暴地一脚踹向了候议。候议本想要躲开，却发觉自己的身高与体力骤降，最终变成高中生的模样，被一脚踢了个正着。
候议刚想要反抗，见父亲扑头盖脸地将水壶砸了过来，他下意识用手臂护住脸部和要害，蹲在地上被父亲一下下地暴打。
和他高中时一样。
对，习惯了。
只要忍耐就好。
大概还需要五分钟？不，比那还短，三分钟就行。只要忍耐三分钟，父亲就会像扔掉厌倦的玩具那样扔掉自己。
自己太过于弱小了，只能随波逐流地忍耐。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没事，他早晚会死。
但这份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的心情，却像是一块污秽留在了心底！
“怎么了？”母亲从卧室听到了动静。
房间就那么大，她本来早就听到了的，却等待父亲动手打人打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才过来。
不！
候议在心底怒吼道。
不要过来了好不好，明明忍受到现在了！
“你在做什么！”
母亲一把将父亲推开，她抱住候议，用最恶毒的语气对父亲说道：
“你打吧，你打死我们娘俩吧。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我当初怎么瞎了眼跟了你，我怎么会给你生孩子……早知道我随便跟一个混蛋，都比跟你强！”
她的话语如同唐僧的紧箍咒，一下又一下勒紧了候议的大脑。
“你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你还知道孩子啊！这孩子也是，不听话，学习成绩也不好，花了那么多钱都白搭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就是有病！精神病！”
“你才精神病！我有病也是被你逼出来的！你花了我多少钱？你真不是爷们，居然花女人的钱！”
“我什么时候花你钱了！”
“那你吃的穿的都是我的钱！我跟你到现在一分钱都没拿到……”
母亲站起身，推搡着父亲进了卧室，而后又是一阵激烈的争吵，其中不乏哭喊与打斗。
候议呆呆地跪在原地，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父亲的暴虐，还是母亲的诅咒更伤害他。
候议恍恍惚惚地从餐桌上拿起水果刀。
他千百次尝试用刀子划破自己的手腕，却始终没有划破血管的勇气。他丢掉刀扭头看向窗外，清朗的天空多么适合一跃而下啊。
紧接着他抬起头。
却看到本应在卧室吵架的父母，不知何时趴着门缝死死地盯着他。
“废物！”
“浪费钱的赔钱货！”
“懦弱！”
“男人都一个样！”
他们的眼睛越来越大，最后大得如同金鱼的鱼眼泡，嘴巴超过下颚范围地大张着，流淌粘稠的液体，他们的脑袋飞快膨胀，就连门框都挤不下了，反倒是他们的身体在缩水，最后缩成了婴儿大小。
诅咒的话语也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啼哭声。
候议的心底已被恐惧占据，他惊恐地逃向门口，想要打开门，但门就是无法从里侧打开。两个名为父母的怪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不要……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我是大人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候议只感到一阵热流从裤裆往外涌动。
他废然地把身体贴在门上，眼睁睁望着怪物的大嘴即将占据全部的视野。
就在这个时候。
“原来，这就是你心底的绝望啊。”
大门被打开了。
候议冷不防失去了平衡，倒在了门框上，他也来不及做更多反应，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躲开怪物的攻击。
抬起头。
“大叔你谁？”
“我是你老板啊。”
万城叹了口气。他索性拽住候议的手，一路向下跑去。候议的家住在顶层五楼，他们在跑的过程中，楼道开始剧烈抖动，他们跌跌撞撞在居民楼坍塌前逃了出来。
回头望去。
怪物长到了一栋楼的大小。
“我是在做梦吗？”候议呢喃地说道。他转身看向万城，“大叔你是不是奥特曼啊，能不能变身怪物打败他们啊！”
“我能理解你的心智被压制了，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你凭啥认为我是咸蛋超人。”
万城无奈地说道。他特地敲了下候议的头，很响。
“还有，叫哥哥，叫什么大叔！”
一片阴影遮盖了两人。
万城眯眼抬头仰望，只见怪物已然将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万城又在自己身上翻了翻，只找到一根撬棍。
和两只宝宝怪比起来，连牙签都算不上。
“要是能喊一嗓子就能变成奥特曼就好了。”
万城也由衷地感慨道。
幸好在镜像世界中，对人的体力没有做过多的限制。
“来，过来！”万城将小候议抱起。
想要打破镜像世界，就必须先克服自己心底的恐惧。但看小候议脸色惨白的样子，万城就知道，给他讲什么道理都没有用。
这份恐惧是来自候议心底深处的伤痕。
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只能通过时间遗忘和淡化。
轰隆隆。
随着宝宝怪兽的移动，更多的建筑物倒塌了，被碎片压扁之前，万城只能抱着小候议跑路。他找了一个自行车，用撬棍开锁，然后带着候议往外围狂奔。
借由红眸，万城在小巷中穿行，很快就巧妙地消失在怪物眼前。
两只大怪兽愤怒地开始破坏城市。
此时万城已经带候议到达三个街道之外了。
“停下车吧，老板。”
身后的候议说道。
他体型依旧是高中生的体型，但气质和神态终于恢复成那个外柔内刚、戴眼镜、留长发的男生。
“看来，想要离开这里，只能直面我的恐惧……变成这样的发展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