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一样,警惕“双核”冲击
主要观点:2022年3月,欧洲地缘政治危机引发全球能源危机,石油、天然气及大宗商品价格大涨;同时,美联储开始加息,美元指数上涨,意味着国际金融市场正式进入紧缩周期。
2022年,全球宏观经济遭遇“双核”冲击。所谓“双核”冲击,即美联储迫于大通胀实施的激进紧缩政策推动美元快速单边升值,以及欧洲地缘政治危机引发国际原油(粮食)价格大涨,二者相互增强,对全球金融市场造成了巨大冲击。
具体表现为:非美元货币大跌,全球债市大跌,债务风险高企,股票及房地产价格大跌。能源对外依赖度高、长期维持宽松政策的日本,陷入地缘政治危机和能源危机的欧洲,以及斯里兰卡、土耳其等部分新兴国家,受到“双核”冲击的影响更为严重。
01 日元之战
在“双核”冲击之下,日元成为全球开放经济体中表现最差的货币。
2022年4月28日,日本央行表示,将维持基准利率-0.1%不变,同时在工作日以固定利率购买无限量的债券,以捍卫10年期日债收益率0.25%的目标上限。这意味着日本央行执着于收益率曲线控制的宽松政策,将与美联储可能的加速紧缩政策进一步背离。市场闻风而动,日元对美元汇率迅速跌破131,创下了近20年来的新低。
日本央行是量化宽松的先行者和创造者。20世纪90年代,日本经济遭遇两次金融危机冲击,日本央行为了拯救经济,将银行隔夜拆借利率下调到零,率先进入零利率时代。2001年,互联网泡沫危机再次冲击日本,日本商业银行投资的股票资产规模大幅度缩水,资本充足率从2000年底的11.1%下降到2002年底的9.6%。日本央行为了拯救商业银行,实施量化宽松(QE)政策,成为第一个大规模启用量化宽松的央行。此举冲击了汇率市场,2002年4月,日元对美元汇率跌破130大关。
2007年,日本央行尝试退出量化宽松,但第二年又遭遇全球金融危机。此后,全球主要央行开启了超级宽松时代。之后,日本央行又探索了双宽松(QEE),采购日经股票指数ETF,实施负利率(NIRP),率先进入负利率时代。2009年到2011年期间,由于全球各主要央行都实施宽松政策,日元对美元汇率不仅未贬值,反而有所升值,维持在79~93。
2012年开始,安倍在其第二任期内推行“安倍经济学”,即通过货币宽松政策推动日元贬值以促进出口增长。安倍此举旨在为日本政府的财政融资,以缓解人口老龄化带来巨额养老金支出的压力。日本央行将货币政策目标指向收益率曲线控制以降低政府融资成本,这使得日本政府债务规模迅速增加,2019年,日本政府债务总额达1103.35万亿日元,政府债务占GDP比率达238%,为全球最高。同时,日元对美元汇率持续下跌,从2012年初的75持续贬值到2022年4月末的131,贬值幅度超过70%。
如今,日本央行从“最后贷款人”沦为了“最后的买家”。日本央行成为日本政府最大的债权人,国债占总资产的比重已上升到85%左右;也成为日本商业银行和股票市场最大的股东,是约40%日本上市公司的前十大股东之一。
2022年日元接连“大崩溃”,创下至少50年最长连跌,日元对美元汇率年内跌幅接近13%,仅在3月对美元贬值幅度就达到了7.9%,成为G10货币中对美元表现最差的货币。
这是两大因素叠加造成的:一为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加速背离;二为国际原油价格上涨削弱日元。
日本央行坚持收益率曲线控制,10年期国债收益率只有0.1%~0.2%;而美联储采取紧缩政策后,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从2022年1月初的1.5%快速上升到4月末的2.9%附近。在短短4个月内,美日10年期国债收益率利差从140 BP扩大到270 BP。美日利差与日元对美元汇率走势高度相关,是汇率市场重要指标。美日利差的迅速扩大,加剧了资本外流,使日元迅速贬值。
而“这次不一样”的真正因素是世界能源危机。日本是一个能源极度匮乏的国家,其能源对外依赖度高达88%。20世纪70年代两次世界石油危机均冲击了日本经济,引发了通货膨胀。但是,1979年石油危机引发的能源价格大涨,在1982年被美联储前主席保罗·沃尔克主导的强势美元所“驯服”。美联储高度紧缩,美元大幅度升值,石油及大宗商品价格迅速回落。在这场美元与石油的“价值大战”中,日本乘上美元之舟成为了胜利的一方,而原本依赖于资源出口的墨西哥、巴西等拉丁美洲国家成为了失败者。
不过,这一次情况或许不同。欧洲地缘政治危机引发了世界能源危机。美联储在2022年上半年连续两次加息,但国际原油价格“无动于衷”,截止到5月5日,WTI美国原油价格依然维持在107美元/桶。假如战争及制裁持续,美联储加速紧缩,却仍无法“驯服”能源价格,那么全球货币市场都将面临一次严峻的考验。当美元这艘“诺亚方舟”变成“独木舟”时,日本、欧洲将直面来自国际能源价格的冲击。这时,资本市场一边追逐美元,一边追逐石油,各国将抛售更多的本币。
糟糕的是,石油价格上涨与美元升值可能相互增强,合力冲击那些资产泡沫大、负债率高且能源对外依赖度极高的国家。
结果是,美联储紧缩,日本央行宽松,日元对美元汇率持续下跌;叠加石油价格上涨,日本需要兑换更多的美元来进口石油;而兑换更多美元,又加速日元对美元汇率持续下跌,进一步削减日元的对外购买力;日本不得不抛售更多日元,去追逐美元和石油……
5月4日,日本经济产业大臣萩生田光一在记者会上表示,日本资源有限,很难立即跟上欧盟步伐,不会禁止从俄罗斯进口石油。[1]
另外,欧洲地缘政治危机和能源价格上涨,推动了全球粮食价格上涨。俄乌两国的小麦出口总量占全球小麦出口总量的29%,玉米出口总量占全球的19%,葵花籽油出口总量占全球的80%。这些重要的粮食生产及出口,均遭受战争和制裁的打击。同时,石油及天然气价格上涨导致运输价格和化肥价格上涨,进一步推高了全球粮食价格。
国际能源危机又触发了粮食危机。实际上,欧洲地缘政治危机爆发后的第二个月,小麦价格同比上涨了36%。世界银行2022年4月的《大宗商品市场展望》报告预测,2022年小麦价格将上涨40%以上,名义价格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而且,预计到2024年底,全球粮食价格仍保持历史高位。[2]
这对粮食自给率不足的国家,尤其是依赖俄罗斯和乌克兰粮食的国家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日本的粮食自给率仅有37%,所以不得不支付更多的美元加大粮食进口,以应对危机。比如,日本经典食物荞麦面,其原料荞麦依赖于从俄罗斯进口,目前因战争因素价格上涨。
短期来说,进出口贸易与汇率相互影响,但长期来看,进出口贸易影响汇率走势。1981年到2010年,日本对外维持长期顺差,美元兑日元从1982年11月的277升值到了2011年11月的75。但是2011年到2021年只有三年是顺差,且部分年份逆差较大,这十年,日元也走入下跌通道。国际能源、粮食及大宗商品的进口价格上涨,将加大日本对外逆差,进一步削减日元的对外购买力,更加猛烈地冲击日元汇率。同时,进口价格上涨提高了国内物价水平,物价上升又进一步恶化了日元汇率。
02 欧元之困
除日元外,贬值幅度较大的是欧洲货币。2022年3月1日至4月29日,英镑贬值6.5%,欧元贬值5.8%,丹麦克朗贬值5.9%,瑞士法郎贬值5.4%,挪威克朗贬值5.1%。
与日元类似,欧洲货币同样遭遇“双核”冲击,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欧洲货币的挑战更多地来自地缘政治危机,而非欧洲央行的主动操作。欧洲地缘政治危机引发了欧洲能源危机,进而演变为“能源战争”。
欧元是第二大“世界货币”,国际储备市场占比约20%,国际支付占比约35%。欧元是唯一能够影响美元指数走势的货币,但在这轮汇率大跌中,欧元的跌幅是靠前的。过去十多年,欧洲央行的操作要比美联储更加谨慎与克制。不过,在克里斯蒂娜·拉加德担任行长后欧洲央行表现得过于“鸽派”。2021年第四季度,美联储开始退出宽松,欧洲央行的操作与日本央行更为接近,计划继续维持宽松到2022年底。这将导致欧元贬值。2021年,欧元对美元贬值6.9%,下半年跌势明显。
但是,给欧元及欧洲货币带来严重冲击的还是欧洲地缘政治危机。英格兰银行的加息操作要比美联储还早一些,但英镑的贬值幅度大于欧元。下面我们重点关注战争及其引发的能源危机给欧洲货币带来的挑战。
这场“二战”以来欧洲最大的地缘政治危机无疑驱使国际资本更多地流向美国市场。更重要的是,欧洲是一个资源贫乏地区,煤炭、石油、天然气高度依赖从俄罗斯进口。欧洲天然气的进口比例为90%,石油为97%。其中,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占欧盟进口天然气的45%,从挪威进口的占23%,从美国进口的占6%,从卡塔尔进口的占5%;从俄罗斯进口原油占欧盟进口原油的27%,从挪威进口的占8%,从哈萨克斯坦进口的占8%,从美国进口的占8%。
战争爆发后,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相继宣布将逐步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2022年3月7日,荷兰TTF天然气价格近月期货创下345欧元/兆瓦时的历史最高价。不过,欧洲摆脱俄罗斯能源依赖的态度坚决。第二天,欧盟委员会就发布了《欧洲廉价、安全、可持续能源联合行动方案》,宣布实施欧洲能源独立战略,在2030年前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进口依赖。
欧洲的主要麻烦在于天然气。2021年欧洲从俄罗斯进口的管道天然气和液化天然气(LNG)合计达到1400亿立方米。因此,欧洲的难题是如何找到规模如此巨大的替代气源。
第一是来自美国的液化天然气(LNG)。2022年3月25日,美国与欧盟达成了一项有关保证能源安全的协议。根据协议,2022年美国向欧洲追加供应150亿立方米天然气,将在2027年前帮助欧洲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这一规模相当于替代了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的10%。
第二是增加挪威、荷兰、英国、阿塞拜疆、阿尔及利亚、卡塔尔和澳大利亚的天然气进口量。
目前,欧洲的天然气产能已经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但增量空间有限。北非的天然气供应增幅也有限,大致为5%。所以欧洲主要依靠卡塔尔和澳大利亚,澳大利亚政府承诺今年内满足欧洲至少20%的天然气需求。
欧洲计划2023年将俄罗斯天然气进口量减少2/3,相当于减少1000亿立方米。短期内,以上两条渠道都无法弥补这一巨大的缺口:一是产能问题,美国一年的LNG才1000多亿立方米;二是成本问题,LNG的船舶运输成本远大于管道,全球也没有足够的LNG运输船来承接如此庞大的运输需求。
根据布鲁盖尔研究所测算,假设俄罗斯天然气供应量减半且进口其他替代气源的成本增加50%,那么欧洲2022年将为此付出250亿欧元的额外成本,天然气进口总额将达到3700亿欧元,为2019年的6倍,将管道天然气转变为LNG等减少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的短期成本可能达到1000亿欧元。
所以,欧洲能源独立只能改变能源消费结构、寻求更多的其他能源替代品,可能存在以下几种替代方案:
一是石油替代方案。
全球石油储量丰富,价格比天然气更低,可替代性强,欧洲可以向美国、中东增加进口。页岩气革命爆发后,美国从石油进口国转变为出口国。如今,美国联邦政府正在敦促石油商增产。2022年12月,美国原油产量预计比2月增加逾100万桶/天,增产规模相当于俄罗斯原油出口的20%。另外,加拿大也宣布增加5%的石油出口,以满足欧盟的石油需求。
除了北美外,中东是欧洲石油供应的重要基地,沙特、卡塔尔、阿联酋的增产规模能够替代俄罗斯原油出口的40%,甚至更多。但欧佩克(OPEC)的态度很关键,该组织曾多次拒绝美国的增产请求,其中沙特的态度较为强硬。
另外两大产油国伊朗和委内瑞拉,正借助这次机会与美国加强谈判,有望摆脱部分制裁加入全球石油供应行列。委内瑞拉的石油储备量位居世界第一,已探明的储备量近3900亿桶。目前,美国正在与委内瑞拉协商石油贸易问题。美国因石油紧缺重启了与伊朗的核协议谈判,该协议一旦达成,伊朗可能开足马力出口石油。
欧洲计划完全摆脱对俄罗斯石油的依赖,如果天然气由石油替代,可能需要欧佩克、委内瑞拉和伊朗的三大石油供应基地同时发力。但如今这三方态度均充满着不确定性。
二是可再生能源替代方案。
可再生能源一直是欧洲能源发展的方向。在这场能源危机中,可再生能源没能扛起大任,但这个方向不会被否定,甚至会得到强化。欧盟预计,风电和光伏装机容量到2025年将翻倍,2030年达到目前的3倍,风能增加到480吉瓦时,太阳能增加到420吉瓦时,以替代17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需求。同时,加速可再生天然气的开发,计划到2030年,生物质天然气产量每年能够增加到350亿立方米。
根据瓦锡兰集团(Wärtsilä)的一份新报告,如果将欧洲可再生能源的开发量增加一倍,达到每年80吉瓦,至2030年可再生能源发电比重将达到61%,可以使天然气消费比重下降一半,同时节省3230亿欧元的能源成本。
除此之外,欧洲还可能通过其他方式解决能源紧缺问题。欧盟计划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安装3000万台新的高效热泵,减少350亿立方米天然气使用量。预计美国和欧洲将加大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改进方面的财政补贴,从而加速能源转型。不过,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改进高度依赖于技术革新,这无疑充满着不确定性。
三是核能替代方案。
此前,核能是缓解欧洲能源紧张的重要能源。在福岛核电站泄漏前,核电占德国电力供应量的1/4。但该事件发生之后,德国及欧洲陆续关闭了核电站。如今,欧洲可能重启核电站,在增加核电供应的同时保持核技术方面的领先优势。此前极力反对核电的德国绿党也表示可以重启核电站,以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对欧洲来说,最大的难题不是长期的能源转型,而是眼前的能源短缺。通过上面分析,不论是增产方案还是替代方案,短期内都无法弥补不进口俄油俄气形成的缺口。且欧盟需要为2022年冬天做准备,提前储备天然气和石油。这场战争的未来不可知,但欧洲摆脱俄罗斯能源的趋势不会变。目前,欧洲企业购电协议(PPA)价格较2021年下半年出现较大幅度上涨。其中,英国上涨了7.6%,丹麦上涨了16.7%;光伏电整体上涨了5.7%,风电整体上涨了9.4%。
同样,欧洲也面临粮食价格上涨的挑战。乌克兰是欧洲的“粮仓”,但这场战争严重地打击了乌克兰的粮食供应。同时,乌克兰也禁止了小麦、燕麦等农产品的出口。
欧元面对的真正挑战是如何维持无俄油气情况下的货币信用。其实,欧洲2022年第一季度的经济增速并不低。以欧元计价,欧盟的实际同比增速为5.2%,欧元区为5%。其中,法国为5.3%,德国为4%。但是,如果换算成美元,由于欧元对美元贬值,法国第一季度的GDP同比下降了60亿美元,德国只增加了33亿美元。
可见,整个欧洲都面临资产重新定价的风险。欧洲央行不得不跟进紧缩政策,以减缓欧元贬值的步伐,最大限度地避免受到“双核”冲击。
03 美元之外
这场“双核”冲击造成了两个“不一样”:
第一个“不一样”:美元指数单边上涨,非美元货币基本对美元下跌。美元指数从2021年6月初的89持续上涨到2022年4月底的103;仅4月,就上涨了4.8%。
第二个“不一样”:日元、欧洲货币首当其冲。
“双核”冲击的视角更好地解释了这两个“不一样”。但不能忽视的是,在主要经济体中,美国是唯一一个能源和粮食双出口国。这种优势强化了美元的地位。
“双核”对美元之外的国家的冲击呈非均衡分布,非美元货币对美元贬值幅度存在差异(2022年3月1日至4月29日):
第一档:日元。日元贬值11.8%。
第二档:欧洲货币。英镑贬值6.5%,欧元贬值5.8%,丹麦克朗贬值5.9%,瑞士法郎贬值5.4%,挪威克朗贬值5.1%。
第三档:亚洲货币。在岸人民币贬值4.5%,韩元贬值4.8%,泰铢贬值4.4%,马来西亚林吉特贬值3.5%。
第四档:大洋洲货币和加拿大元。澳大利亚元贬值1.3%,加拿大元贬值1.4%,新西兰元贬值3.5%。
特殊档:长期对美元贬值的新兴国家货币。土耳其里拉贬值7.2%,2021年11月贬值28%;阿根廷比索贬值7.4%,2019年8月贬值27%,此后每月贬值幅度为1%~4%。
在美元之外的经济体中,包含以下因素更易招致“双核”攻击:持续宽松政策、资产泡沫高、负债率高、能源对外依赖度高、粮食自给率低、出口大幅度下滑或逆差扩大。反之,汇率的安全边界要高一些。
斯里兰卡这个国家几乎匹配了上面的所有条件。欧洲地缘政治危机引发的能源危机是压倒这个岛国的最后一根稻草。2022年,斯里兰卡汇率崩溃,通胀高企,债务爆雷,能源、粮食及药品短缺,爆发了一场人道主义危机。
阿根廷是一个经济反复崩溃的国家,自1982年债务危机以来一直没能走出困境。2022年以来,阿根廷食品价格已累计上涨20.9%,累计通胀率超过16%,过去12个月的累计通胀率超过55%。2022年前四个月,阿根廷央行已四次加息,基准利率上调至惊人的47%,但仍无法阻止通胀高企和汇率下跌。
土耳其满足以上多数条件,在2021年就爆发了两次股债汇危机,如今正处于市场快速出清中。
反过来,在本轮紧缩中,资源型国家、出口扩张国家的汇率下跌幅度要小一些。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制造了资源出口红利,其中澳大利亚、加拿大、巴西、墨西哥均受益。按价值计算,2020年澳大利亚出口量最大的商品是铁、煤、石油、黄金和铝,合计占出口总额的63%。同时,澳大利亚还是主要的谷物出口国,中国2022年大量采购澳大利亚和北美的小麦以替代乌克兰谷物。加拿大的情况与澳大利亚类似,资源和粮食出口支撑着澳大利亚元和加拿大元。新西兰是农产品出口国,同样受益于粮食价格上涨。
巴西在2022年3—4月再次上演了20世纪70年代的“剧本”。巴西是一个资源出口国,在70年代大通胀时,凭借资源出口赚取了大量美元。但是1982年,美联储快速加息,资源价格大跌,贸易顺差变逆差,巴西陷入了债务危机。如今,美联储加息,但油价及资源价格依旧坚挺,巴西仍享受着资源出口红利。2022年3—4月,巴西雷亚尔对美元汇率不仅没有下跌,反而上涨了4.2%。巴西的基本盘比阿根廷好,但不如澳大利亚和加拿大,2021年通胀率为10%,远高于当年政府管控目标中值的3.75%。过去,巴西雷亚尔长期对美元贬值,于2020年3月单月下跌14%。至2022年4月末,巴西央行已多次加息,目前基准利率上调至12.75%。巴西央行需要防止能源价格下跌时再次出现1982年的债务危机。
越南是一个低调务实、渴望求变的国家。支撑这个国家的经济和货币的不是资源出口,而是“爆单”的商品出口。2022年第一季度,越南的出口额达到891亿美元,同比增长超过13%。世界银行最新报告预测,越南有望成为RCEP成员国中收入和贸易额增长最快的国家。2022年3—4月,越南盾对美元贬值只有0.6%,是表现最好的亚洲货币。
中国的情况是最特殊的,主要体现在外汇和资本管理制度上。不过,长期来说,人民币走势仍受汇率市场规律支配。从“双核”冲击的视角来看,中国需要关注两个方面:石油及粮食的自给率,短期资本流出及商品出口增速。
中国是世界第一大油气消费国,也是第一大油气进口国。同时,部分金属资源的对外依赖度偏高,如铁矿砂的对外依存度为64.7%、铜矿砂为92.9%、锰矿砂为95.9%、铝土矿为59.5%、镍矿为85.7%、铂为100.0%。其中,铁矿砂是第二大逆差品种,中国每年从澳大利亚、加拿大等进口铁矿砂超过600亿美元。另外,乙烯聚合物、环烃、二甲苯、钾肥对外依存度较高,其中二甲苯为50.5%、钾肥为43.0%。
中国的粮食供求长期处于紧平衡状态。2021年中国粮食产量6.83亿吨,进口粮食1.65亿吨。其中,稻米、小麦和玉米三大主粮的自给率比较高,大豆、植物油、牛肉依赖于进口,棕榈油对外依存度为100%,大豆为83%,大麦为78%。乌克兰和俄罗斯是中国的主要粮食进口国,乌克兰10%的耕地是由中国企业耕种的。2021年,中国就大力进口粮食,大米、大麦、高粱、玉米进口增速均超过50%。
其实,世界各国的粮食需求依赖于全球化供应与生产。在此轮危机中,对外依存度越高的国家,粮食的进口费用越高,需要耗费的外汇储备越多。
再看资本流出与商品出口。人民币汇率主要靠商品出口支撑,2021年中国商品出口火爆,大量美元流入推高了人民币汇率。中国人民银行上调了外汇存款准备金率,试图抑制人民币过快升值。自2019年开始,中国人民银行不再对商业银行强制结汇,大量美元滞留在商业银行,最高达1.3万亿美元。2022年,中国出口增速高位下降,离岸人民币4月开始下跌,央行又下调外汇存款准备金率,通过释放更多美元流动性来抑制人民币过快贬值。
首先要关注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与美元指数的相关性。自2016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与美元指数高度相关。如果美元指数长期维持高位,那么离岸人民币走低的压力会增加。
2022年,欧洲地缘政治危机、能源危机和紧缩政策,实际上正在改变国际货币体系。著名的瑞士信贷分析师Zoltan提出布雷顿森林体系Ⅲ。他认为,大宗商品和政治正在改变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3]笔者认为有两个方面的变化值得关注:
一是欧美世界正在试图建立一个新的国际金融体系。
二是各国正在强化国家权力以加强对货币及金融体系的干预,提高粮食、能源及关键资源的自给率,为本国货币增加信用背书。
作为反制措施,俄罗斯表示,其向“不友好国家”供应的天然气,要用卢布结算。国家权力给本币寻找“应用场景”,以支撑本币的汇率。经此一役,主要国家将强化国家力量、关键资源与货币的紧密度和安全性。
其次要关注“双核”冲击相互增强带来的超预期风险。
2022年第一季度美国实际GDP环比下降1.4%,低于市场预期的增长1%,但这个成绩并不差,同比实际增长4.3%。这并不会改变美联储紧缩的决心,抑制通胀是美联储2022年的首要任务。
美联储5月放“鸽”,是不是最“鹰”的时候已经过去?美联储的紧缩政策到底会实施到什么程度?
在5月议息会议后的记者会上,记者问到这么一个问题:美联储要实现2%的通胀目标,供给问题是否需要率先得到解决?美联储主席鲍威尔称,美联储目标是解决需求过热问题,更关注剔除能源和食品价格的核心PCE指标。这意味着,美联储会紧缩到一定程度,旨在解决需求过度导致的通胀,不执着于打击能源、粮食供应问题引发的价格上涨。
这就意味着美元指数上升到一定程度和能源(粮食)维持高位将同时存在,如此很可能继续对全球宏观经济构成“双核”冲击,同时产生相互增强的效应。我们需要高度关注深受地缘政治危机和能源危机困扰的欧洲、日本以及特殊档的新兴国家。这些国家不得不抛售更多的本币,以追逐美元和能源、粮食。在这场“不一样”的危机中,资源贫乏国的货币、新兴国家的债券和房地产,以及特殊档国家的一切资产,更易遭到冲击。
[1]王珊宁.日本政府称不会禁止进口俄罗斯石油:日本资源有限[EB/OL].环球网,2022-05-05.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7srUSBpknJ.
[2]世界银行.乌克兰战争引发的食品和能源价格冲击可能延续数年[EB/OL].世界银行官网,2022-04-26.https://www.shihang.org/zh/news/pressrelease/2022/04/26/food-and-energy-price-shocks-from-ukraine-war.
[3]左丹·波扎.瑞信Zoltan Pozsar:货币、大宗商品和布雷顿森林体系Ⅲ[EB/OL].新财富,2022-04-30.https://mp.weixin.qq.com/s/jifesC9DyQlQAcao_UaH2g.